方天說着，用目光緩緩看過了安迪、埃裡克、法爾斯坦、木、希巖，看過了伊凡、拉姆齊、諾文、卡特、蘭迪，看過了帕特和莫里希，也看過了奧森和萊恩。
當這話說完的時候，衆人所站立的這個山脈頂上，氣氛悄然無聲地變得無比凝重。
那是衆人尤其是幾位法師不自覺地屏心凝神，讓周圍的元素都“凝固”了起來。其實，這已經近似於元素封禁了。而就在這一片封禁中，每個人身邊的元素卻異常活躍着，用個形象的說法，就好像是暗夜裡的火炬。
而毫無疑問的，衆人此時目光及心意甚或意志所注之處，方天的身邊，那把火，既深沉寧靜，又明亮跳躍。然後，看着，感受着，在場所有人，都不自禁地心醉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是從誰開始，十四個人，俱皆深深躬身。
“如果這個世界有盡頭，那我就走到它的盡頭。如果這個世界有巔峰，那我就走到它的巔峰。”
若許時間之後，埃裡克喃喃地說着這句話，目光迷離，就像是吸了大煙一樣，然後，迷離散去，堅定升起，“殿下，老頭子今日才知殿下之心，殿下之志。某雖老邁，難作此想，但亦必竭盡全力，追隨殿下身後！”
他這話，卻是讓在場幾乎所有人都生起心有慼慼之感。
希巖緩緩說道：“殿下，今朝，您的身邊有我，如您不棄，他年，您的身邊亦必定有我。修行之路，那盡處高處的風光，某也想領略一二，還請殿下成全！”
說着又是深深一躬。
方天簡直是被這些人時不時的彎腰給彎得煩死了，卻也只能依之隨之，這時，卻是忽然心念一動微笑着對衆人道：“不如我們大家合力，來把我們的這協會之所稍作整頓一二？”
合力？
有人莫名所以。
不過下一刻，在方天把元素感應放開的時候，衆人就都知道了，於是片刻間，十五個意識及感應，都疊加到了一處。
名爲合力其實質還是方天藉着衆人的力，這一點，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但是，當意識通過元素集結在一起的時候，對於除方天之外的所有人來說，那體驗，都是非常深刻的。
安迪等幾位法師，自覺也是法師了與方天的差距應該不會太大，甚至其中幾個還微有比較一二的心思，但當他們各自融入以方天爲主的意識區域之後立即被那浩浩蕩蕩的元素潮汐給嚇壞了。
這就是初級法師優勝於新晉法師的地方？
怎麼在感覺中，完全就像是一個仈激u級的魔法師在面對着一個法師？話說，新晉法師和初法之間，差距沒有這麼大吧？
這簡直是太離譜了！
震驚只是一瞬，而下一瞬，包括安迪及帕特等在內的所有法師，俱都心神沉醉着，陷入了對於那元素潮汐的體驗之中。
法師如此，法師之下，就更不用說了。
不論是九級的伊凡還是六級的莫里希，這一刻，都好像來到了純是由四系元素組成的海洋之中，而這元素海洋，對於他們來說，理所當然的是廣博浩瀚不見其首，不見其終。他們惟一的體驗或者說感覺，就是這元素之潮，從遙遠處而來，洶涌着，沸騰着，然後向另一端的遙遠處而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始終伴隨着的，就是每一個呼吸之間，都有千千萬萬的元素在衝貫着身心。
“上下四方爲宇，古往今來爲宙，貫穿宇宙的道，便是大道。上者爲天，下者爲地，中者爲人，貫穿天地人的道，便是大道。宇宙浩瀚，天地蒼茫，人者立在zhongyāng，可以讓人不假外物、明心見性的道，便是大道;可以讓人統御萬物，改天換地的道，便是大道;可以讓人踐之行之，永遠止境的道，便是大道。”
莫里希心神俱醉。
而方天以前在卡巴斯基故事中說過的那段話，卻是清涼如雨，點點滴滴，滴落在意識之中。
爲什麼會想起這段話？
莫里希此時的意識，就如外間的元素潮汐，也在洶涌沸騰着。
瞬息之間，方天之前的那句話同樣映現於意識，“如果這個世界有盡頭，那我就走到它的盡頭。如果這個世界有巔峰，那我就走到它的巔峰。”
那不就是踐之行之，永無止境嗎？
對於老師來說，法師，別說是終點了，就怕連起點都不是吧。老師之心，老師之意，或許就如這潮汐一樣，從天邊而來，衝蕩一切，向天邊而去？
“宇宙浩瀚，天地蒼茫。”
立身在這無邊無際的元素潮汐之中，莫里希忽地深深體會到了，何爲浩瀚，何爲蒼茫。
而在這浩瀚與蒼茫之中，他的身心意識，渺小得就如同狂風中的一片小樹葉一般，無依無靠着。
“宇宙浩瀚，天地蒼茫，人者立在zhongyāng。
人者立在zhongyāng？
意識流連在這句話中，莫里希忽地身心陡震。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九層之臺，起於壘土。淺又何妨？薄又何妨？鄙又何妨？吝又何妨？”方天以前的又話，忽然涌現。
管它浩瀚，管它蒼茫，我只守着一個，小小的zhongyāng。
讓千里之行，從今日起，讓萬里之意，從今日起，讓那永遠止境的大道之志，亦從今日起！但以此意此志貫之，淺薄終將貫通浩瀚，浩瀚終將衝破蒼茫！
此念一生，有大改變。
身內身外，再沒有浩瀚，再沒有蒼茫，而只有一個小小的zhongyāng。
人仍然立身在那無邊無際的潮汐之中，那潮汐也仍然洶涌着，沸騰着，這些，都沒變。但他自己，變了。
一念翻轉之間，莫里希但覺自己再不是之前那無依無靠的浮葉，而是忽然地又好像是很久以前就是地，成爲了一個小小的湖泊。
那流過身邊的潮汐，在身外，任怎麼洶涌到了身內，卻只是靜靜地，向他的這個湖泊流注。
不知什麼時候，那湖泊被流注滿了，然後身內身外，連成了一片。
當那身外的潮汐，流過身心經過身心的週轉，然後又流到外面的時候，莫里希忽覺身心之中，好像有着一層薄薄的“殼”，被這潮汐給衝破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莫里希無悲無喜。
但這一刻，他卻忽然地就知道，六級之限就這樣地，被打破了。
沒有艱難，沒有困苦沒有重重波折，也沒有任何之前的預料，就這麼突然地，他已經是七級了，如此平靜，如此自然。
然而在這平靜和自然之後，意識，伴隨着外面的元素潮汐，卻是又一次地洶涌沸騰起來。
前塵往事，如潮翻涌。
那層層疊疊不敢回首也無法回首的過去就這麼突然地，又一次鋪天蓋地而來。
那第一次的回首，是將兄長介紹給殿下，不，老師之後。
而這一次……
莫里希此時的意識之中，那許許多多早就塵封已久的畫面突然地，無比地鮮活起來，比以前任何一次地，都更鮮活。
“莫里希，……”
那是一個很是陽光燦爛的早晨。父親把他找去，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的，但在默默看了他半晌之後，卻是微微搖了搖頭，然後什麼也沒說，就讓他出去了。
現在想來，父親當是在那個時候，就正式在心中，把他給拋棄了吧。
所以後面那個所謂的弟弟的任何舉動，哪怕是再過分，他也都未曾有過任何過問。而經過一連串的試探之後，那個弟弟，也終於越來越膽大，直到把他這個哥哥，任意地折辱。
父親真是好有決心，一旦決定了在兄弟倆之間的取捨之後，對他這個兒子，竟是任生任死，未曾加之一眼！
如今，二十年，在喪心失意中度過。
二十年了。
父親，今日如何了？
那個所謂的弟弟，今日如何了？
艾米莉，如何了？
還有，那個打斷他四肢的人，那個肆無忌憚地踐踏着他和兄長的人，又如何了？
法師之力，移山倒海。
倒海，方天暫時還辦不到，但是移山，移一些小小的山脈，卻已經是輕而易舉了。更不用說，現在還有着六個法師，作爲他的輔助動力輸出。
方天的感應，貫注着這整個的平野以及其四周的山脈。
大至大地之下的山脈底座，小至一山一水，再小至這片大平野中的哪怕任何一棵樹一根草，都在感應之中，也都在可cāo控之中。
在意識中稍作醞釀之後，接下來，突然地，就是地動山搖。
雖是地動山搖，卻沒有半點聲音傳出，就好像，那一切的變化，都只是幻影。
四周的山脈，作着小小的錯位。而這片廣袤平野上的茂密森林，無聲無息地，向外圍移動，直到形成了一個綠色的圓圈，包圍在這片平野的四周，佇立在四野山脈的腳下。
綠色森林圓圈內，大地塌陷，形成了一個約百米之寬的環形陷凹，幾條貫穿着平野湖泊的溪流向這陷凹流注着，不久之後，這裡當是河流。
若再有雨水沖刷，那山腳下的森林，將是第一道防護，而森林之後的這百米大溪谷，將是第二道防護。
被森林與溪谷環衛着的大平野，此時，是真正的平野。
視野之中，再無任何一棵大的樹木。
而視線之中，只有二物醒目。
一是之前那澄靜的大湖泊。
二是被移到平野中來的，一座小型的山脈。
山脈與湖泊，恰如並立雙星，鑲嵌在這片廣袤的平野中間。
變化在緩緩中開始，在緩緩中結束。下一刻，衆人身形倏換，來到了那平野中的山脈之上。放眼望去，四野在目。那天，藍得透明。那平野，廣袤得讓人舒懷，那湖泊，令人觀之不覺中沉靜。
但是這時，這一切卻不能牽引衆人的目光哪怕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