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坤身子一僵，閉了閉眼，“儀姐兒，是父親對不起你。”
“您對不起的，是母親。”
這句話讓得他一怔，心口窒痛。
“靜儀沒有母親疼愛沒有母親護着，如今祖母也纏綿病榻，靜儀，只有父親一人了。”沈靜儀看着他，“父親難道想看着祖母也被郡主害死嗎？”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坤震驚地看着她，難道說……
不，不可能，她怎麼可能如此大膽？
“祖母並非是生病，而是中毒！”沈靜儀起身，深吸了口氣，“父親每日都會去看祖母吧？可發現祖母的臉色乃是青灰？”
沈坤愣愣地點頭。
“尋常人生病，臉色不會如此，只有中毒之人才會這般。如今是青灰，恐怕再過段時日，就是青紫，再是青黑。到那時……父親，您明白嗎？”
“可是，太醫並沒有檢查出來……”
“手段高明點兒，就連太醫也能瞞過，這種事，相信父親也該不會不知道吧？”
沈坤喉頭乾澀，若真的是她，他該如何是好？
殺了她，也阻止那件事泄露出去？
不，顧氏心思縝密，他不能輕舉妄動。
只要他不插手，顧氏就不會將那件事說出去，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
“父親，靜儀希望您能夠爲侯府考慮一二，郡主同顧家與齊王沾邊，若是將來太……子登位，難保不會那沈家開刀。”
這話說得沈坤渾身一震，捏緊了手掌。
顧氏的確犯了沈家的禁忌，怕是侯府已然容不得她，可，目前並不是動手的時機。
“爲父知道了。”他道：“你祖母的毒，可還有救？”他哽咽了下，都是他的錯。
這一切，都是他當初惹來的寃孽。
若非招惹了顧敏，謝淑媛不會傷心過渡，也不會給人有了下手的機會，他也不會聽了那等渾話，做了那等不可原諒的事。
沈靜儀抿脣，低聲道：“父親放心，靜儀一定不會讓祖母出事的。現在，就等着父親重新振作了，沈家有難，父親應當挺身而出纔是。”
“可是爲父……已經被陛下革職了。”
“只要有着侯府的頭銜，您哪怕不是沈侍郎，那也是沈二老爺。京都，最不缺的便是關係，父親，相信大伯此時也正需要您呢！”
沈坤擡頭看着她，那一刻，彷彿看見了當年那個名滿金陵的第一才女謝淑媛。
他記得，曾經，她那雙眸子也是這般明亮動人。
撇過臉去，他道：“爲父知道了。”
“謝謝父親！”沈靜儀福了福身子。
沈坤有些難受，胸口出一陣一陣地疼，“爲父，不是好父親，愧對你母親，更愧對你。”
靜儀一頓，垂下眸子去掩住了心思。
所說愧對，你何止這些，這麼多年來，你欠的，遠不止這幾句話就能輕易抹平的。
“接下來的事，父親應當知曉該如何做了。靜儀的性命，可以說都寄託在父親身上了，不僅靜儀，祖母也是。”
沈坤微怔，“我知道……”
用了早膳，沈靜儀便由丫鬟送着離去了，看着沈靜儀的背影，沈坤想起她所說的話。
“來人，準備一下，我要出門。”他說道，秋姨娘聞言，由丫鬟扶着走了過來，“老爺要出門麼？”
沈坤點點頭，“你且安心在家，這裡沒有外人進的來，我要去趟太醫院。”
“太醫院？”秋姨娘疑惑。
沈坤頓了頓，道：“靜儀受傷身子虛弱，我方纔瞧她面色不好，去請個太醫過來給她瞧瞧。”
秋姨娘點點頭，“二小姐可真是命苦，若是夫人在世，怕是得心疼死，這剛回來就遇刺……”
“好了，這些不是你該過問的。”說着，他接過丫鬟遞來的灰鼠大氅套在身上便撐了傘離去。
秋姨娘嘆了口氣，老爺似乎不喜人提起從前的夫人。
東江米巷，太醫院內，沈坤投了帖子找到了窩在藥爐前的人，看到他，立即欣喜地上前道：“羅太醫！”
被稱爲羅太醫的人聞聲，眼皮未擡，只道：“有話快說，我忙着呢！”
沈坤知他德行，並未不在意，道：“小女身子不適，還請羅太醫前去看看。”
“誰？”
“小女。”
“我說哪個女兒。”
沈坤一噎，隨即道：“嫡長女沈靜儀。”
羅太醫朝着藥爐里加了幾味藥，湊進聞了聞，“哦，前兩日不是陳世子請了林太醫去過了嗎？怎麼，沒瞧好？”
“林太醫？”沈坤不知道，笑了笑道：“羅太醫，實不相瞞，小女的病有些複雜，還請羅太醫隨我前去看看爲好。”
“什麼病？”羅太醫不在意道。
沈坤頓了頓，湊近道：“着了極寒。”說着，他擡手，放下身段，“還請羅大人施以援手。”
羅太醫停下手中的藥材，擡頭看向他，打量了他一眼，咂巴咂巴嘴道：“看來，終於認清了，成吧！看你這麼有誠意的份兒上，就跟你走一趟。”
沈坤立即作揖，“多謝羅太醫。”
羅太醫擺了擺手，讓開讓開，別擋道兒。
沈坤尷尬地讓開，路過的其他太醫驚訝地看着他，隨即搖了搖頭。
相熟的，倒是見了個禮，招呼一聲。
看在心裡，沈坤一時五味陳雜。
他爲官十幾載，一朝貶爲白衣，如今再走在這官署之地，竟是恍若隔世。
侯府內沈靜儀提前接到消息，躺在牀上，隔着牀幔，她驚訝地看到沈坤帶着一個太醫前來。
那太醫模樣倨傲，一手拈着鬍子，在杌子上坐下，說道：“把手伸出來。”
沈靜儀聞言，將手伸出，綠拂連忙在手腕上敷了帕子。
羅太醫睜着綠豆般大的眼睛，擡手覆上。
衆人屏息，不敢打擾。
羅太醫皺了皺眉頭，一會兒又鬆開，見此，沈坤有些忐忑。
無法懷有子嗣，是個女子都接受不了，但願羅太醫出手還有得救。
過了好一會兒，羅太醫這才鬆開手，道：“之前受過極寒，好在善後不錯，雖說有些麻煩，但不是治不得。”頓了頓，他又道：“現在可是吃着藥？”
沈坤看向綠拂。
綠拂立即回道：“是，之前的大夫給我家小姐開過藥，一直吃着。”
羅太醫點點頭，“效果不錯，可以繼續服用，這會兒老夫再寫個方子，如此調養半年，半年後老夫人再看看。”
沈坤鬆了口氣，“多謝羅太醫，只是，這件事還請您……”
“放心，老夫不是那等嘴碎之人，你既然請了我來，還用說這些無用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