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說,老太太和大伯母,會不會發現這其中的問題?”
秋然軒裡,白瓔芸聽着母親給自己置辦出的那豐厚至極的嫁妝,滿臉的欣然自得,可想及白瓔珞,白瓔芸的心裡頓時有些擔心起來。
那個死丫頭,瞧着溫婉乖巧的樣子,似是什麼都沒做,可這一年多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查到最後總能和她有那麼一絲半毫的關係,即便只是些蛛絲馬跡,白瓔芸也敢肯定,與白瓔珞必然逃脫不了干係。
此番,嫁妝這麼要緊的事,白瓔芸便不自禁的忐忑起來,生怕白瓔珞到時候發現了什麼,鬧得自己連出嫁都不能太太平平的。
“不會。”
肯定的說着,二夫人滿臉的精打細算,“一模一樣的嫁妝單子,一模一樣的嫁妝,除非老太太和你大伯母差上十幾個老道的婆子來查看,否則,明面兒上看起來,是什麼都發現不了的。”
同樣是綾羅綢緞,江南織司的做工,比之其他地方就要華麗密實的多。
即便是一模一樣的一匹素白色錦緞,江南織司的像是寒冬的白雪,在太陽的照耀下散發出熠熠奪目的光彩,若是做成素錦色衣裙穿在身上,走起路來也流光溢彩說不出的好看。哪怕是過個三五年,依舊像新的一樣。
而京城綢緞莊裡的素錦,製成新衣時,許和江南織司的素錦瞧着沒什麼分別,可待到來年再從箱籠裡取出來,原本耀眼的素白色,便會泛出陳舊的米黃色,處處透着一份頹敗。
可是,第一眼去瞧,不是在內宅浸淫了幾十年的僕婦,又有誰能瞧得出這其中的差別來?
而這,只是一匹素錦罷了,其他東西上的門道可就更多了。
到時候,白瓔珞那兩萬兩的嫁妝,充其量也只有一萬兩,興許,連一萬兩都沒有。
而白瓔芸那兩萬兩的嫁妝,可就是貨真價實,只多不少了。
到時候,即便是蘇夫人,怕是也挑不出一丁點兒的毛病來。
想着這些嫁妝能讓女兒在蘇家揚眉吐氣,二夫人的心裡頓時生出了無窮的底氣。
愛憐的拍着白瓔芸的肩,二夫人柔聲說道:“芸兒,出嫁是女兒家這一生最要緊的大事,你放心,娘準保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雖不知旁的侯府伯府中,那些嫡出小姐出嫁有多少的嫁妝,可自己的嫡姐白瓔巧出嫁時,滿打滿算也只有一萬多兩銀子而已,要不是借了白瓔珞的光,怕是自己也和她胞姐一般吧?
心內感動,白瓔芸偎在母親懷裡輕聲說道:“娘,我知道您疼我,您放心,將來舅舅和表哥有出息了,我必定事事都先想着您,讓您也跟着享享福。”
做父母的,樂於所見的,不就是兒女幸福?
白瓔芸如是說,二夫人心內十分欣慰,“你過的好,將來能爲你弟弟添些助力,爹和娘便心滿意足了。”
二夫人忙亂着爲白瓔芸和白瓔珞置辦嫁妝,薛氏開始籌備白老太爺的壽宴,而白老太太,如同從前一般,每日含飴弄孫,靖安侯府各處井然有序,日子又恢復到了從前的怡然。
剛過了十月,京城裡處處都飄浮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靖安侯府門前的巷道里,已經人頭攢動的熱鬧起來。
“祖母,您還說今年祖父的壽辰定然會冷清些,攛掇着和祖父去京郊的莊子裡小住幾日呢,您說,您和祖父要是走了,這前來賀壽的人不就都白跑了一趟?”
白瓔珞挽着白老太太的胳膊笑道。
人老了都怕冷清寂寞,早在重陽時,白老太太便和白瓔珞說悄悄話,說人走茶涼,今年白老太爺壽辰時,必定沒從前那麼熱鬧,生怕白老太爺瞧見了心裡不是滋味,白老太太便出着主意,想去京郊莊子裡住一陣子,被白瓔珞給否決了。
“祖父生性淡泊,便是沒人來,他也不會往心裡去。更何況,這些年,不說祖父在任時,便是賦閒在家,祖父也提攜了好些人,那些人既能被祖父相中,便說明人品也都是好的,難道還能因爲祖父致仕了,便不再尊他敬他了?我倒覺得,今年興許比往年更熱鬧呢,祖母您就瞧着吧。”
當時,白瓔珞如是說。
如今,卻正被她給說了個正着,這還沒到正日子呢,靖安侯府門前的巷道里,每日車水馬龍的,若是到了初六那日,說不定更要圍個水泄不通了。
白老太太笑的眯了眼,“只要你祖父心裡高興,我怎麼着都行。”
祖孫二人說了會兒話,白老太太似是想起了什麼,轉過頭輕聲問道:“那個白秀,入府也快一年了,你可相看妥當了,人可老實可靠啊?”
知道白老太太這麼問的原因所在,白瓔珞肯定的點了點頭,“祖母,如今,我屋裡的事,大多都是沉香和流蘇在打理,再就是流鶯和秀娘從旁幫襯着,秀娘雖不如她們三人細緻,可到底在我身邊才一年的功夫,如今這樣,已經很難得了。再說了,我讓她來我身邊,本也不是爲了我屋裡那些瑣碎的事,還有旁的用處呢。”
白老太太從薛氏那兒也問詢過關於白秀的事,薛氏對那個女子也讚賞有加,可見,當日白瓔珞求着讓她進府,也不是一時衝動。
如今,見主僕二人相處甚歡,白老太太很是欣慰,畢竟,這是白瓔珞第一次相看下人,可見她是有識人之明的,這比白秀是不是穩重可靠,更讓白老太太看重。
這邊廂,白老太太和白瓔珞說着白秀的事,而另一邊,白秀卻和一個年老的婆子說着白瓔珞。
“年嬸子,您方纔說的,可是真的?”
手裡飛針走線的納着鞋底,白秀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炕頭上坐着的那個婆子問道。
這裡是二門處的茶房,平日裡有來客,都要在這兒候着,等着下人進去通傳了,再跟着進去。
那個被喚作年嬸子的婆子,便是日常伺候茶水的。
正是午休的當空,各處都靜悄悄的,二人的說話聲便顯得愈發清晰可聞,年婆子謹慎的起身走到門口處,探頭四處張望了片刻,才返身回來坐在白秀身邊唸叨起來,“要說這六小姐,也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能嫁出去過幾天安生的日子了,這臨到頭了,還要被人在嫁妝上算計一道,哎……”
說着,年婆子搖着頭嘆起了氣。
“年嬸子,您說,便連這些做衣裳的綢緞上都能做出這麼大的手腳來,其他東西上,豈不是也都是一樣的?這樣算下來,我們六小姐豈不是吃了大虧?”
白秀停下動作,低聲問着年婆子道。
年婆子點了點頭,“可不是嘛。老身從前也是在內宅伺候的,只不過如今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我那兒媳婦纔在大夫人面前求了恩典,給我尋了這閒差。這內宅裡的門道啊,我可是清清楚楚。先不說這綢緞可以以次充好,便是其他什麼古玩傢俱,若不是那老人兒都成了精,你們這些年輕婦人,還有那些丫鬟,只憑一雙眼睛,是決計什麼都瞧不出來的。好在那男方不是什麼勳貴人家,否則,二夫人給六小姐置辦出來的這一份嫁妝,到時候可是要被婆家笑掉大牙的。”
若白瓔珞真的嫁了那樣的勳貴人家,二夫人怕是也不敢在她的嫁妝上動手腳吧?
心裡如是想着,白秀的面上,頓時有了幾分氣。
她是嫁過人的,自然知曉嫁妝對女兒家的重要,二夫人這樣,着實有些過分了。
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納着鞋底,白秀心裡卻飛速的轉了起來,只想着怎麼把這事兒給捅到明面上來,讓薛氏或者白老太太給自家小姐做主。
白秀的這幅表情落在年婆子眼裡,頓時讓她如被針扎一般的低聲嚷了起來,“秀娘,你到六小姐身邊纔不到一年,我也是隨口和你一說,你可莫在外頭胡說,捅出什麼簍子來。到時候,莫說是你,便是我和我那兒媳婦兒,也脫不了干係的。”
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白秀忙安撫着年婆子道:“年嬸子,您的情,秀娘心領了。可是六小姐對我有大恩,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人算計,您放心,這事兒無論怎麼鬧,我絕不會攀扯出您來。將來事了,莫說是奴婢,便是我家小姐,也定然記着您的好。若是我說了謊話,讓我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吃不進的苦楚。”
老人家最怕這些賭咒,更何況年婆子和白秀熟識了這麼許久,要不是白秀時常孝敬年婆子,年婆子也不會和她說這些。是故,年婆子當即就白了臉,一邊伸手去捂白秀的嘴,一邊低聲應道:“好好好,我信了便是,這樣的話,可莫再說了。”
刻意的和年婆子套交情套了這麼久,如今終於得了些有用的消息,白秀的心裡,很是高興。
可從茶房出來的時候,白秀卻覺得從未有過的沉重。
嫁妝一事非同小可,白瓔珞知道了,不但做不了什麼,還得跟着憂心,這一次,自己便是豁出一條命去,也不能讓二夫人得償所願。
心中算計着,白秀緩步朝三進的方向而去,遊廊裡,迎面而來了幾個丫鬟,錯身而過的當空,聽她們說着秋然軒的事,白秀的心裡,突然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