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並沒有給那白玲好臉色看,還句句佔理的說了她好一通,最後,那白玲撂了句狠話,然後帶着人走了,一併來的那幾輛馬車也都原模原樣的趕了回去。”
怡心苑裡,流鶯將打聽來的消息當做趣事一般講給白瓔珞聽着。
白玲興師動衆的去了白秀那兒,帶着好幾車禮物,想着當着白瓔珞的面,白秀不敢在主家面前放肆,能就坡下驢的和白秀緩和好關係,以後白秀再想反悔,怕是也不容易了。
白玲沒料到的是,白瓔珞對白秀並不似一般主家對下人那般嚴苛,反而帶着一種無條件的寬容,所以,白瓔珞走後白秀的態度,讓白玲更加覺得她是有恃無恐。
原本隨着那幾車禮物帶來的,還有兩個手腳伶俐的小丫鬟和兩個老實敦厚的乳母,白玲想賣個好,讓白秀也享享當家主母一般的福,不成想,白秀全然不顧及昔日的姐妹之情,口中的話更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而在白秀家院子裡看到的一切,也讓白玲有些不可思議,她一直以爲,白秀只是個主家面前得臉的媳婦,沒成想,她如今不但有了自己的宅院,進出時還前呼後擁,不明就裡的,定然要以爲她是村子裡哪個大戶人家的少夫人。
便是比起自己來,她也不遑多讓。
不對,自己還有嚴苛的公婆、算計的妯娌要周旋,而白秀沒有,她的公婆如今事事賠着小心,就算到了白秀家也只圍在孫子小石頭跟前轉,根本不會尋白秀的不是,而白秀那些妯娌,如今都要看她的臉色,就更不敢找茬了。
如今的白秀,與自己比起來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回去的路上,白玲的臉色幾經變幻。
她雖然撂了句狠話,可此刻慢慢回想起來她才發現,自己如何費力,都沒有辦法讓白秀好看,白秀已經不是昔日那個溫柔本分可以被人欺負的白家秀娘了,如今,她是京城狀元夫人跟前得臉的媳婦,是白家莊的管事娘子,人人都要看她臉色行事的。
便連被人們稱爲土皇帝的孫府,也是如此。
越想心裡就越發涼,白玲有些無力的靠在車廂角落裡,滿臉的頹喪。
流鶯說的熱鬧,一旁的沉香從流蘇口中知曉了事情的原委,也一臉的解氣,可白瓔珞的心裡,卻並不輕鬆。
她是白家珞娘,所以,白秀如今是什麼心情,她也一般無二。
本是嫡親的姐妹,如今卻滿是算計和利用,白秀也好,白家二老也罷,想必心裡都是極痛心的吧?而白玲不但不知悔悟,反而那麼理所當然的覺得別人拒絕了她就是他們的不是,這樣的白玲,只會與白秀以及白家二老更加疏遠。
而每疏遠一分,白秀和白家二老的心裡就會多痛一分。
“哎……”
看着窗外和煦的日光,白瓔珞心底長嘆了一口氣。
即便是重生了,即便是知曉前世發生過的事,可有些事仍舊沒有辦法避免,頭一次,白瓔珞的心裡產生了這樣無力的感覺。
正暗自嘆着氣,沉香從外頭進來,手裡拿着一張帖子。
帖子是從嘉敏翁主府送來的,說若珍若珠想來狀元府玩。
想到那對活潑可愛的姐妹花,白瓔珞心生喜意,看完帖子吩咐了沉香去應下,打賞了那個前來送帖子的婆子。
一個時辰的功夫,若珍和若珠便到了,身後照舊寸步不離的跟着沈媽媽。
姐妹倆提出要看看小弟弟,白瓔珞笑了笑,回頭吩咐了乳母去抱來了彥哥兒。
小傢伙還睡着,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放在胖嘟嘟的臉頰邊,呼吸時,濃密的睫毛似是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的顫動着,小模樣可愛極了。
“他真好看……”
衝白瓔珞比劃着,若珠趁身邊的人不注意,在彥哥兒的臉頰邊親了一下。
擡起頭,正對上白瓔珞滿是笑意的眼睛。
羞赧的笑了一下,若珠膽子愈發大了,伸手拉着彥哥兒的手,若珠晃了晃,還親暱的摸了摸他的頭。
身後,沈媽媽一臉焦急的想要阻止,卻礙於白瓔珞在不好去說什麼,再看白瓔珞並未露出不高心的表情,沈媽媽才放下心來。
姐妹二人很是稀罕的圍着彥哥兒看了好一會兒,小傢伙還沒醒,眼看若珠嘟着嘴有些不耐了,白瓔珞笑着哄道:“弟弟還在睡覺呢,一會兒才能醒,若珍和若珠先去盪鞦韆,等弟弟醒了,再和他一起玩,好不好?”
猶豫了一下,姐妹二人看看彼此,一起點了點頭。
白瓔珞吩咐了流蘇帶着幾個小丫鬟,服侍着姐妹二人去了後院的鞦韆架旁,沈媽媽跟在身後,腳步有些遲疑,一邊,還回過頭來看了白瓔珞一眼。
白瓔珞心中一頓。
一盞茶的功夫,沈媽媽去而復返。
“可是有話和我說?”
白瓔珞指着面前的小杌子讓她坐,心內有些緊張的問道。
沈媽媽猶豫了一下,有些躊躇的說道:“那日回去,奴婢仔細的回憶了當時的事,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所以,奴婢想來和夫人說說,看看夫人會不會有什麼發現。”
說着,沈媽媽有些黯然的說道:“我多希望,當年的事情能水落石出,哪怕是有一點線索,讓我能找到我家那口子。”
“你慢慢說,想起來什麼就說什麼,無妨的。多一個人就多一個思路,興許你覺得稀疏平常的事,別人就能發覺其中有什麼問題呢。”
白瓔珞鼓勵道。
點了點頭,沈媽媽細細的說了起來,“那年,打從過了清明,鎮子裡卻突然間熱鬧起來了,街上多了好些人,看着卻不像是平頭老百姓,審視的目光,像是在找什麼人。到了夜裡,也時常能聽到旁處雞鳴狗叫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挨家挨戶的搜什麼。”
臉上浮起了一抹追憶,沈媽媽低沉的話語聲,讓白瓔珞的思緒也似是飄到了千里之外的清泉鎮。
“也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就清淨下來了,鎮裡又恢復了從前的井然有序,所以,我們也都沒放在心上。後來,我回蚌城去看公公婆婆,途徑石惠鎮和長水鎮的時候,在路邊的茶館裡,聽見有人在說鎮子裡的異常,跟在清泉鎮時一般無二,也是有人在城裡搜什麼。不過,那些人都很隱秘,似是不希望有人發現他們在找什麼。”
“等到我回到蚌城的時候,便聽公婆說,多吉被官兵調去下海撈蚌了,沒多久,就發生了蚌城的事。幾乎是一夜之間,蚌城便成了一片火海,無人生還,官府給出的解釋是暴發了疫病,傳染蔓延的極快,爲了避免長水等周邊鎮上的百姓被波及,所以下了這樣倉促而有效的決定。”
“雖百姓們將信將疑,可朝廷不但沒有懲處蚌城官府,反而還收到了省城的褒獎,所以,百姓們便都信了,蚌城的事,這麼多年了,也就是私底下還流傳着一些讓人狐疑的傳言,明面兒上,卻都以爲是因爲暴發時疫所採取的應急措施。”
話說到這兒,便算是結束了,沈媽媽深吸了口氣,平復着有些難過的心情。
她的男人喪命在海中,她年邁的公婆,則喪命於火海,唯有她,因爲剛懷了身孕,被母親接回孃家伺候,所以才逃過一劫。
擡頭看向白瓔珞,沈媽媽低聲說道:“夫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白瓔珞卻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徑自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
按着歐浩和黃文霖的說法,那些人屠戮蚌城沿海漁莊裡的漁民,是因爲他們沒有捕撈到足夠他們交差的珍珠,一時泄憤導致的。
可如今聽沈媽媽說的,倒像是那些人在找什麼人、
倘若沈媽媽說的是真的,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爲,那些人要找的人就藏身在漁莊,卻因爲短時間內沒辦法活生生的抓到他,所以,那些人秉着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原則,將整個漁莊裡的人都屠殺了?
越往下想,白瓔珞便越覺得讓人心驚,而事實的真相,也似是更加撲朔迷離。
“那你可曾聽人說,他們到底在找什麼人?”
白瓔珞回過神來問着沈媽媽道。
猶豫了一下,沈媽媽苦笑着道:“都是人閒得無聊編出來的,做不得數的。”
“沒事,你隨便說說就是了,我們不當真不就得了?再說了,有些時候,真相就掩藏在這其中呢。”
釋然的笑着,白瓔珞安撫着沈媽媽道。
回想着,沈媽媽說道:“有人說,是官府的人發現了邪教餘孽,又怕那些人煽動了百姓,更加不好抓捕,所以才暗中尋訪。也有人說,是將軍府裡得寵的小妾跟着下屬跑了,將軍怒不可遏,又家醜不可外揚,才讓人不動聲色的尋找。還有人說,是鄰國儲君輾轉流落到了蚌城,嶺南總兵想借機尋到那儲君,以此要挾鄰國,或是乾脆去鄰國登基爲王。”
似是覺得這最後一種說法涉及到了嶺南總兵有些不大好,沈媽媽有些赧然的看了白瓔珞一眼。
白瓔珞的心中,卻突然想起了從前歐浩說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