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子，咱家是雙職工，別的不敢保證，讓你吃飽還是沒問題的，你安心念書就好了。”
對於秦紅旗這代人來說，投機倒把的罪名足夠讓一家人都沒法翻身，爲了一口吃的去冒險，實在是不划算。
“爸，那只是現在，以後我會長大，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你們也可能會生弟弟妹妹，我們還是早做準備比較好。”
秦浩之所以這麼堅持，是因爲他知道，即將到來的一場浩劫，將會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秦紅旗跟周桂蘭都有些詫異地望着兒子，不過仔細一想想似乎也有道理，畢竟他們不可能一輩子只生一個孩子。
秦浩見二人有些意動，於是趁熱打鐵：“爸、媽，這些事你們不用參與，我來就好了，就算是被發現了，他們總不好爲難我這麼小的孩子吧？”
“瞧把你能的，人小鬼大。”
周桂蘭跟秦紅旗算是默認了。
一個禮拜之後，秦浩跟何家麗、何家文、張秋芳一起去學校報名，張秋芳跟何家麗讀三年級，秦浩跟何家文上一年級。
結果上學第一天何家文就鬧了笑話，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寫了五十遍才讓她重新上課。
何家文回到教室時，哭得稀里嘩啦，剛巧秦浩又坐她隔壁桌，實在是被吵得不行，無奈只能從兜裡掏出用牛皮紙包裹的麥芽糖遞給她。
小姑娘委屈得不行，張着嘴一通哭，直到眼前出現一塊香噴噴的麥芽糖，結果是一邊流眼淚一邊咽口水。
秦浩有些遺憾，手裡沒有照相機，要不然拍下來就好玩了。
“給，吃吧，吃點甜的，就不傷心了。”
“謝謝你秦浩。”何家文抹了把眼淚，麥芽糖入口後，甜味慢慢在嘴裡化開，果然不傷心了。
結果何家文吃麥芽糖的動靜吸引了許多周圍的同學，一個個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何家文麥芽糖好吃嗎？”
“好吃啊，可好吃了。”
“回家我也讓我媽買麥芽糖吃。”
一羣小吃貨饞得口水都快下來了。
這下何家文也不哭了，甚至還有些得意：“這個麥芽糖不是買的，是秦浩自己做的，他可厲害了，做了好多好多麥芽糖。”
瞬間，秦浩就被一羣小豆丁團團包圍。
“秦浩，你還會做麥芽糖啊。”
“你家裡有很多麥芽糖嗎？能不能給我幾塊，我給你錢。”
“多少錢，我也想買。”
秦浩清了清嗓子：“不能賣給你們，要不然就成投機倒把了。”
何家文送上神助攻：“沒錯，不能賣的，不過你們可以拿牙膏皮換。”
“一人一次只能換一個牙膏皮，多了我也做不出來。”秦浩提醒。
“一個牙膏皮可以換幾塊麥芽糖啊？”
“三塊。”
60年代麥芽糖的價格差不多是五毛錢一斤，三塊麥芽糖的份量不輕，換三塊還是很划算的。
“那我明天帶一個牙膏皮來換可以嗎？”
“我也換，算我一個。”
秦浩叮囑道：“明天放學你們跟我回家拿，記得自己帶牛皮紙，還有別讓人知道，要不然以後都沒麥芽糖吃了。”
在麥芽糖的誘惑下，一衆小豆丁紛紛表示，誰要是說出去就是全班公敵。
……
叮叮~~~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就跟衝出牢籠的小雞崽似的往外涌。
秦浩跟何家文則是站在學校門口等何家麗跟張秋芳，由於他們是第一天上學，家裡怕他們不認識路，特地安排兩個年齡大的帶他們回去。
結果，張秋芳很快就下來了，等了十來分鐘都沒見到何家麗。
“秋芳姐，我姐不會被留堂了吧？”何家文對今天被老師罰抄五十遍名字記憶猶新。
張秋芳叮囑道：“你們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她們班看看。”
結果五分鐘之後，張秋芳火急火燎的跑回來。
“你姐她們班早就放學了，這會估計已經回去了，咱們也回去吧。”
何家文撅着小嘴吐槽：“我姐也太不靠譜了，說好了接我回家的，自己一個人跑了。”
一行三人剛到巷子門口，就看到何家麗在那徘徊。
“姐，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學校裡，我要告訴咱爸。”
何家麗悻悻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
“行了，趕緊回家吧，我都餓了。”秦浩說着也不管她們，自顧自的回到家開始生火。
等秦浩把飯煮好，周桂蘭也下班回家了。
“這孩子，不是說了等我下班回來給你做飯嘛。”
“我餓了。”
周桂蘭還是把秦浩趕出了廚房：“你先寫會兒作業，實在餓了就吃塊麥芽糖頂一頂，我來炒菜。”
“哦。”
這邊秦浩剛把作業寫完，就聽隔壁傳來一陣嘈雜聲。
“浩子你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回來叫我。”周桂蘭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秦紅旗跟何常勝是同一年來支援建設的，又分配在同一個單位，關係一向很好。
“好。”
秦浩來到何家時，就見到一箇中年婦女拉着一個十來歲的男孩正不依不饒的要讓何家麗給個說法。
何家奶奶想要息事寧人，一個勁的說好話，中年婦女卻是一點面子不給，指着男孩頭上的傷痕：“你們家閨女下手也太狠了，瞧把我們家爲民給打的，都破了相了。”
何家麗不服氣的道：“我沒打他，就推了他一把，是他先欺負人的。”
“你們都聽到了吧，剛纔還死不承認打人呢，現在說漏嘴了吧，你要不推我們家爲民，他能摔成這樣嗎？”湯婆子指着何家麗道。
何家奶奶無奈地看向孫女，又是說好話，又是要把家裡僅剩的一碗豬油給湯爲民賠禮。
何家麗怒視湯爲民，後者低下頭不敢跟何家麗對視。
“家麗姐，你爲什麼打他啊？”
何家麗氣憤的道：“放學的時候他帶人堵我，我氣不過才推了他一把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秦浩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湯爲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拉幫結派，圍堵新同學，還是個女孩子。”
說着，秦浩又看向何家奶奶：“何奶奶，你說要是咱們告到學校，學校老師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何家奶奶一聽就明白過來：“對啊，這事就讓學校老師來評評理，他們讀書多，明事理，總不會顛倒黑白的。”
湯婆子眼見好事被破壞，頓時惱怒地瞪了秦浩一眼。
“你們打了人還有理了，實在不行我們就報警，這小姑娘家家的下手這麼狠，得關進少管所好好教育教育才行。”
秦浩笑了笑：“打人有沒有理，那得看是誰先動的手，家麗姐你剛剛說是他先衝你動手，你才把他推倒的對吧？”
“嗯。”
“當時有人看到吧？”
“有的，湯爲民叫了十來個同學堵我，他們都看到了。”
秦浩看向湯婆子：“既然雙方都說自己有理，那就去派出所讓警察來調查好了，就是到時候誰進少管所就不一定了。”
“你……好啊，我算看出來了，你們何家跟秦家穿一條褲子欺負我們湯家，這事沒完，你們給我等着。”湯婆子被懟得臉紅脖子粗，最後也只能丟下一句狠話，帶着湯爲民憤憤離開。
何家奶奶推了推孫女：“還不跟人家道謝？”
何家麗衝着秦浩一抱拳：“多謝，要不是你我們家這碗豬油就保不住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秦浩回了一個抱拳禮。
就在此時，隔壁傳來周桂蘭的聲音：“浩子，怎麼樣了？”
“媽，沒事了，都解決了。”
“那就好，回來吃飯吧，你爸也快回來了。”
不多時，何常勝下班回來，餐桌上聽着何家麗繪聲繪色的講述秦浩是怎麼把湯婆子懟得啞口無言，灰溜溜離開的。
劉美心卻瞪了她一眼：“還好意思說呢，上學第一天就給家裡惹禍。”
“是他先欺負人的，我又不知道他那麼不經打，推一下就把頭給磕傷了。”何家麗辯解道。
何家奶奶嘆了口氣：“本來咱們兩家就不對付，估計這回大老湯又要找常勝的麻煩了。”
“沒事，他找我麻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何常勝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另外一邊，周桂蘭聽說秦浩把湯婆子給懟回去了，也不免有些擔憂。
“這湯婆子心眼最小了，會不會把氣撒在你身上？”
秦紅旗滿不在乎的道：“我可不怕他，我是黨員，他要是敢亂來，我就直接找組織反應他公報私仇。”
這年頭，黨員不僅僅是榮譽，也是保障，哪怕你無權無勢，但只要入了黨，就可以向黨組織反映情況，黨組織也會高度重視，大老湯之所以一直阻止何常勝入黨，除了噁心他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擔心一旦何常勝入了黨，再想整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吃完飯，秦浩把同學要來家裡換麥芽糖的事情說了一遍，秦紅旗跟周桂蘭一開始都有些擔憂，不過聽說一人只換一個牙膏皮，頓時鬆了口氣。
雖然盛夏已經過去，但秋老虎依舊肆虐，這時候又沒有電視機，家家戶戶都習慣性的搬出椅子在外頭乘涼。
秦紅旗剛坐下，何常勝就搬着椅子走了過來。
“今天的事多虧了你家浩子，謝了啊。”
“嗨，咱倆多少年的交情了，還用得着說這個？”
“也是哈。”何常勝說着無比羨慕地看向秦浩。
“浩子這麼小條理就這麼清晰，能扛事，將來肯定有出息。”
秦紅旗知道他又在爲沒有兒子鬧心，於是安慰道：“放心，你這前三胎都是女兒，第四胎肯定是兒子沒跑了。”
“唉，但願吧，還得是男孩啊，能頂門立戶，關鍵時刻能站出來。”何常勝感慨的道。
何家麗一聽就不樂意了：“爸，我也能頂門立戶，也能站出來替咱家扛事。”
何常勝笑了笑沒說話，旁邊的幾家就笑了起來。
“女孩子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
“可不是，這要是放在農村，女孩連土地都分不到，怎麼頂門立戶。”
“家麗能有這個心就可以了，頂門立戶這種事還是要靠你將來的弟弟。”
何家麗氣得狠狠一跺腳：“爸，我哪點比男孩差？他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何常勝笑着安撫：“家麗你有這個孝心，爸就很高興了。”
可何家麗明顯不像何家文那麼好糊弄，看出父親是在敷衍她，暗暗發誓一定要讓父親看看，自己一定不比男孩差，不，要比男孩強才行。
轉過天來到學校，秦浩剛進班級，就被一羣小豆丁給圍住了，一個個都把自己手裡的牙膏皮舉得高高的，生怕秦浩看不到。
“下午去我家拿麥芽糖，馬上上課了，都回自己座位上吧。”
小豆丁們一個個乖乖回了座位。
到了下午放學，秦浩一行十幾個六七歲的孩子，浩浩蕩蕩回了家。
“你們先在外面等一會兒，我去拿麥芽糖。”
在麥芽糖的誘惑下，一個個都乖巧得不行。
過了一會兒，秦浩抱着一大罐麥芽糖出來。
“都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這些小豆丁見識到了秦浩的“實力”，更加聽話了，一會兒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何家文舔了舔舌頭，看着其他人一個個歡天喜地的捧着麥芽糖離開。
不一會兒，秦浩面前就堆滿了牙膏皮，原本一大罐子麥芽糖也已經所剩無幾。
“何家文，你還想吃麥芽糖嗎？”
何家文侷促地盯着腳尖：“可我沒有牙膏皮了。”
“不用牙膏皮，你幫我一個忙就行。”
何家文眼珠一亮：“什麼忙？”
“幫我去賣牙膏皮？”
上次賣了那麼多牙膏皮，廢品收購站的人肯定會對他有印象，這麼一會兒再去賣，難免惹人懷疑，所以得換個生面孔去才行。
“可我沒賣過牙膏皮。”何家文摳着手指甲，怯生生的道。
“我帶你去地方，你只要出面把牙膏皮給他們，然後把錢拿回來就行。”
“那，我試試吧。”
“給你麥芽糖。”
“謝謝你秦浩，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