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家人齊聚,餐桌上氣氛異常熱烈,相互推杯換盞,很快何常勝就喝得滿臉通紅,左手拉着張建國,右手拉着秦浩,情真意切的說。
“建國、浩子,家麗跟家文能嫁給你們,是她們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
秦浩跟張建國對視一眼,連忙道。
“爸,瞧您這話說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何常勝打斷:“建國、浩子,這都是我的真心話。”
“家麗的脾氣我是知道的,這些年沒少往家裡拿錢,多虧了你的包容,爸都看在眼裡。”
說着又對秦浩道:“家文從小是被你一路拽着起來的,要不是你天天給她補課,家文也考不上金陵大學,現在也沒有這麼好的前程。”
“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咱們翁婿之間喝一杯,都在酒裡。”
“好,都在酒裡。”
秦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能有這樣通情達理的老丈人,何家的家風就歪不了。
見何常勝喝得有些多了,何家麗跟何家文兩姐妹就勸他少喝點。
“沒事兒,爸今天興致高,喝得不多。”
劉美心看着兩個姑爺,忽然心中一動。
“建國、浩子,你們倆現在都是當幹部的了,不能眼睜睜看着老丈人被欺負吧?”
張建國跟妻子何家麗對視一眼,疑惑的問:“媽,誰欺負我爸了?”
何常勝臉色一變,埋怨道:“今天這麼高興的日子,你說這個幹嘛?”
劉美心哼聲道:“當初你被大老湯欺負,你就嫌棄我沒給你生個男孩,不敢吭聲,現在家裡兩個姑爺都是幹部,你還被欺負……”
“媽,誰欺負爸了?”何家文皺眉問,雖然何家麗一直是家裡的老大,實際上她纔是跟何常勝相處時間最長的女兒,要說對何常勝的感情,估計也只有何家奶奶能比她更深。
劉美心不顧何常勝的阻攔,把廠裡不讓何常勝出差的事說了一遍。
張建國聞言有些爲難,武裝部不是地方職權部門,他的關係基本都在軍人這塊,何常勝所在的皮革廠是外貿局下屬單位,跟他完全沒有交際。
秦浩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可這事就是他找人辦的,自然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見秦浩跟張建國都不吭聲,劉美心不由有些惱火。
“你們這麼大的幹部,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你爸被欺負啊?”
張建國正要解釋,秦浩在桌子底下用腳碰了他一下。
“媽,這事我聽我爸說過,我也找人打聽了,最近不是提倡讓年輕人多擔擔子嘛,而且出差這種事,雖然能撈點油水,可一路上也辛苦,爸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就該退休頤養天年了,不出差也挺好的。”
何家文一聽覺得秦浩說得有道理:“對啊爸,你每次出差都面黃肌瘦的,回來得養個把禮拜才能養好,廠裡不給你安排出差任務,正好也能在家養養身體。”
劉美心撇嘴道:“說得倒是輕巧,你現在日子倒是好過,家裡這麼多口張嘴等着吃飯呢。”
之前何家文工作時,她的工資每個月都會上交三分之二給家裡,留下三分之一當零花錢,不過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就再也沒有給家裡交過錢了,劉美心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要不是何常勝覺得女兒在外面工作不容易,而且還是政府機關,衣食住行都不能太寒酸,容易讓人瞧不起,一直不讓劉美心開口,索性她就趁着這個機會向何家文索要工資。
何家文剛想把說自己可以出錢,卻被秦浩一個眼神止住。
“爸,家裡要是有困難,可以隨時跟我說,只要有我們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餓着你們。”
張建國也附和道:“對,爸,還有我跟家麗呢。”
劉美心並不滿意秦浩的回答,何常勝卻十分感動,一左一右拉着秦浩跟張建國的手:“好,好孩子,你們都是有擔當的好孩子,我何常勝這輩子最驕傲的事就是有你們這兩個姑爺。”
“爸,您這話就偏頗了,是先有了大姐、二姐,您纔有這麼兩個好姑爺。”
老三何家藝一句話讓原本嚴肅的氣氛重新變得歡快起來。
何常勝端起酒杯:“老三說得對,不過我還得先感謝媽,沒有媽就沒有我,也要感謝美心,沒有你我也沒有這麼多好女兒。”
何家奶奶笑呵呵的道:“那就大家一起提一杯。”
“好。”
劉美心即便再不情願,也只好舉起酒杯,可這酒辣得她嗓子生疼,怎麼都咽不下去。
吃完飯後,何常勝就醉倒了,秦浩跟張建國合力把他送回牀上。
何家麗跟何家文幫着收拾家務,劉美心還是心有不甘,來到廚房。
“家文,這工作也有兩年了吧?”
“嗯,怎麼了媽?”何家文不解的問。
劉美心看向何家麗:“你看你大姐……”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秦浩跟張建國就進來,劉美心不免有些心虛,只好話鋒一轉:“圖南都5歲了,你這肚子怎麼還一直沒個動靜,這可不行,得抓緊。”
“媽,您看您也太心急了,剛剛浩子不是都表態了嘛,明年就要,再說現在計劃生育,早生晚生都只能生一個,有什麼好急的。”何家麗見何家文被弄得滿臉窘迫,連忙替她開脫。
劉美心見目的無法達成,只好找了個照看何常勝的藉口就出去了。
劉美心走後,張建國小聲對秦浩道:“剛剛你桌子底下踢我是什麼意思?”
“讓咱爸不出差這事,就是我託的關係。”
何家麗跟何家文都滿臉震驚的望着秦浩。
“合着都是你小子在使壞,我說呢怎麼不讓我接咱媽的話茬。”
秦浩壓低聲音道:“前段時間,我晚上總做夢,就夢到咱爸出差的時候遇到車禍,起初我也沒在意,可一連好幾個晚上都做了同樣的夢。”
“這麼邪門?”何家文從起初的不屑一顧,逐漸變爲緊張。
張建國反駁道:“你們倆還是金陵大學的高材生呢,怎麼還跟老婦女一樣密信起來了?”
“大姐夫,浩子的夢真的會靈驗的,之前我們試過了。”何家文滿臉嚴肅的道。
秦浩見狀不由暗自偷笑,何家文說的這件事,其實就是他用來逗何家文的,當初在他宿舍樓下有個做早點的老頭,一來二去就混熟了,何家文一直沒注意,秦浩就騙他說,自己夢到這個老頭明天就不會來了。
實際上老頭是回家探親了,跟秦浩閒聊的時候提了一嘴,結果何家文信以爲真,當然,主要是秦浩之前展現給何家文的,都是成熟穩重的一面,突然皮這麼一下,何家文就當真了。
何家麗聽妹妹說得這麼邪乎,頓時也重視起來:“那,要這麼說,咱爸還是不出差的好。”
“你怎麼也跟着一起迷信起來了。”
作爲一名軍人,張建國是堅決的唯物主義者。
何家麗理直氣壯的道:“這不叫迷信,這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咱爸年紀也大了,沒必要爲了那點外快瞎折騰。”
“對啊,現在家裡日子比咱們那會兒好過多了,豬肉都不限量供應了,哪像咱媽說的那麼困難。”
張建國有些無奈的看着三人,他現在是勢單力孤,何況這事畢竟事關老丈人的性命,萬一真出事了,他豈不是成了罪魁禍首?
秦浩見達成一致,也暗暗鬆了口氣,畢竟他不能經常在家,萬一要是張建國架不住劉美心的唸叨,真找人去疏通關係,把何常勝弄去出差,弄不好等他回來就只能看見何常勝的黑白照片了。
收拾完家務之後,秦浩就帶着何家文回到隔壁自己家,今天不是週末,秦紅旗跟周桂蘭還在上班,何常勝跟劉美心是爲了接老太太專門請的假,這會兒家裡就剩下秦浩跟何家文兩個人了。
“剛剛我媽想讓我上交工資,你攔着我幹嘛?咱家也不缺那點錢。”
落座之後,何家文用暖水瓶裡的熱水給秦浩泡了杯茶解酒。
“咱家的確是不缺那點錢,但是分怎麼說。”
秦浩抿了口茶水,繼續說道:“家裡有困難,我們可以伸手幫襯,這是作爲家人應該盡的責任,但是就像你說的,家裡的日子比之前好過多了,你在家的時候也沒享到什麼福,現在反倒是要讓你上交工資讓你的妹妹們享福,我覺得這個口子不能開。”
“可是,爸媽把我養大不容易……”
道理何家文都懂,可就是有些糾結。
“父母養育的恩情的確是要報答,等爸媽年紀大了,我們可以把他們接過來住,給他們養老,但是這個工資不能上交,現在是咱媽管家,一旦你上交了工資,她就會習慣性的覺得每個月家裡就是有這麼多錢的。”
“將來我們也會有孩子,還有我爸媽也要贍養,再加上平日裡的人情往來,咱們的工資肯定有不夠花的一天,到時候你再跟咱媽要回那部分工資,她一定會對你有意見,她肯定還會跟你妹妹們說,到時候你妹妹們也會對你產生誤會。”
“咱們明明花了錢,反倒是沒落到好,所以我剛剛纔讓你不要接這個話茬。”
何家文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大姐一直在上交工資啊,我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秦浩擺擺手:“你大姐什麼性格你還不瞭解?她到現在都還把自己當做是何家的姑娘,心思壓根就沒放在她的小家上,在她看來爲何家當牛做馬那都是應該的。”
“永遠不要試圖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何家文幽幽的道:“那你怎麼跟我說這些?”
“因爲我對你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分辨是非,能夠正視自己的問題。”
何家文聞言不禁陷入沉思,如果她沒有考上大學,沒有接受大學思潮的洗禮,是不是還能像秦浩所說的,能夠分辨是非,能夠正視自己的問題。
“大姐那會兒學習成績可好了,偏偏遇到那個年代……”
何家文靠在秦浩肩膀上,喃喃說道。
秦浩正準備安慰一下她,院門就被推開,老三何家藝鬼頭鬼腦的鑽了進來。
“嘿嘿,二姐,二姐夫沒打攪到你們吧?”
何家文一下坐直了身子,秦浩沒好氣的白了何家藝一眼。
“你說呢?”
見秦浩語氣不善,何家藝縮了縮脖子:“那要不,我一會兒再來?”
“老三別聽他胡說,來的正是時候,咱們姐妹也好久沒單獨聊聊了。”何家文白了秦浩一眼,把何家藝拉了進來。
何家藝得意地揚起下巴:“還是二姐疼我。”
落座後,何家藝先是跟何家文聊了幾句家長理短的,隨後就忍不住暴露出了真實目的。
何家文聞言有些爲難地看向秦浩:“要不你給老三找找門路?”
“工藝品廠?這個門路我可沒有。”
何家藝趕緊挽着秦浩的胳膊撒嬌:“姐夫,你就幫幫我吧,只要你幫了我這次,以後你指東我絕不往西。”
“工藝品廠我指定是幫不了你,不過你要是不嫌棄鄉鎮府的文職工作,我倒是可以幫你找找門路。”
何家藝聞言大喜,工藝品廠雖然也是鐵飯碗,可跟鄉鎮府的工作比起來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這樣的工作還嫌棄?呸,我何家藝配說嫌棄這兩個字嗎?
“你真有門路?不會違反紀律吧?”何家文有些擔憂的問。
秦浩輕輕搖頭:“放心吧,老三怎麼說也是高中畢業,符合鄉政府的招聘條件,而且鄉政府的文職又沒有編制,扯不上違反紀律。”
“姐夫,你可真是我親姐夫。”
何家藝激動得手舞足蹈,腦海裡已經開始浮現她在鄉政府上班,在街坊鄰居面前仰着下巴走路的場景。
“那,姐夫,咱爸還在替我跑工藝品廠的名額,要不要告訴他一聲?”
秦浩暗笑,這老三鬼心眼還真不少,看似詢問要不要讓何常勝放棄跑工藝品廠的名額,實則是試探他鄉政府的工作靠不靠譜。
“你跟爸說一聲吧,讓他不用再費心了。”
“好嘞,等爸醒了,我就跟他說,那我就不打攪你跟我姐二人世界了,祝你們早生貴子。”
何家文望着妹妹的背影啐道:“這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