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那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等忙完這陣子我再回來看你們。”
掛斷之後,秦浩想了一陣子,撥通了田家庵派出所所長的電話。
“喂,李所長嗎,對是我,領導沒什麼指示,這不是想老哥哥了嘛,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李所長是秦浩在檢察院的時候認識的,當時田家庵有個案子,被秦浩打回去好幾次,這個李所長還以爲是秦浩故意爲難他,於是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結果經過秦浩對案件的證據鏈分析,不僅讓他們少了一樁冤假錯案,還抓到了真兇。
後來經過深入交談,李所長跟他還是戰友,都在成都服役過,從那之後就有了交情。
“好,那就說定了。”
直接讓老丈人不要出差不現實,總不能告訴他,你今年出差會被車撞死吧?那就只能是利用關係,讓皮革廠那邊取銷老丈人的出差。
晚上下班之後,秦浩跟李所長在一間小飯館裡碰面。
“秦老弟,今天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總不會是單純請我喝酒這麼簡單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所長已經是酒醉微醺。
“既然老哥哥快人快語,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是這樣,我爸跟老丈人年紀也不小了,皮革廠那邊還一直安排他們出差,我就擔心他們身體會吃不消,想請老哥哥幫忙給皮革廠廠長那邊打個招呼,以後這種出差的事,就不要再安排他們了。”
說着,秦浩把事先準備好的禮品塞給對方。
“嗨,我還以爲什麼事呢,你放心,老哥哥我一定成全你的孝心。”
李所長拍胸脯保證道。
“那我就靜候老哥哥佳音了,我敬你一杯。”
“咱倆誰跟誰,來,喝。”
酒足飯飽,秦浩叫了輛出租車把李所長送回家。
妻子見李所長又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不禁皺眉:“整天就是喝喝喝,你這身體還要不要了。”
“嘿嘿,你不懂,今天這頓酒不喝不行。”
“你哪頓酒是不喝行的。”
面對妻子的質疑,李所長擡高了音量:“婦人之見,你知道今天請我喝酒的是誰嘛?”
“誰啊?還能是你們局長?”
“嘿嘿,雖然級別不如我們局長,可能量卻一點不比我們局長差,甚至地位還要更高。”
妻子被他說得犯了糊塗:“級別不如,能量怎麼還能更高?”
李所長得意的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今天請我喝酒的是新來的政法書記,高書記的秘書。”
“你是不知道這個秦秘書可不得了,金陵大學政法系的高材生,之前還參過軍,當過連長,新來的政法書記對他非常信任,這次履職就帶了他一個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搭上這根線,你瞧着吧,用不了幾年,我這位子也能往上挪一挪。”
“真的?那可太好了,你在這所長任上幹了這麼多年,按你的資歷早該上去了,可惜就是上頭沒人,這麼個貴人你可得好好把握。”妻子聞言大喜。
“那必須的。”李所長忽然一拍腦門:“瞧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我先給皮革廠的老劉打個電話,先把人家這事給辦了。”
“電話。”
“電話在房裡呢。”
“扶我過去。”
來到房間,李所長撥通了皮革廠廠長的電話,他並沒有暴露秦浩的身份,而是說有人託關係找他幫忙。
“嗨,我還以爲什麼事呢,老秦跟老何年紀確實大了,正好給年輕人一點表現的機會。”
“好,那就多謝了,改天有空請你喝酒。”
掛斷電話後,李所長躺在牀上,腦海裡已經開始幻想着自己換上分局副局長的制服參加局裡的重要會議了。
轉過天,秦紅旗跟何常勝就被通知,他們這個月的出差任務取消了。
“爲啥取消啊?我這都準備好了。”何常勝一陣納悶,別看出差風餐露宿,但是有差旅費報銷,還有補助,對於他來說這可是個美差。
“老何你年紀也不小了,在家歇一歇也好,也要給年輕人一點表現的機會嘛。”
等主任走後,何常勝越想越不對勁,把秦紅旗拉到一邊:“我說親家,咱倆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嗨,你別多想,出差有什麼好的,一路上吃不好也睡不好,一個弄不好碰到小偷小摸,或者是攔路搶劫的,一趟下來還得貼錢,在家歇着挺好的。”秦紅旗滿不在乎。
“你是挺好的,就一個兒子,又有出息,我們家還有好幾張嘴等着吃飯呢。”
何常勝越想越氣:“不行,我得去找主任理論理論。”
秦紅旗見拉不住他,只能陪着他一起去,最後把車間主任逼得實在是沒招了,只能告訴他們,這是廠長的安排。
一聽是廠長的安排,何常勝更懵了,廠長他連面都很少見。
“親家,你說咱們什麼時候得罪廠長了?”
“你問我,我哪知道啊?”
回到家,劉美心見何常勝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陣納悶:“怎麼了你這是?”
何常勝把情況一說,劉美心也是一頭霧水:“好端端的你怎麼得罪你們廠長了?”
“我哪知道啊。”
劉美心不由一陣牢騷:“本來家裡日子就緊巴巴的,現在可倒好,不讓你出差,那點外快也沒了。”
“唉,湊合着過吧,現在老大老二都工作了,老三馬上也畢業了,總比前幾年要強點吧。”何常勝嘆了口氣。
“咱家雙職工,也不知道是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的,前幾天老六還說想吃排骨……”
聽着劉美心的牢騷,何常勝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勞碌半生,結果到頭來連個繼承姓氏的男丁都沒有,之前大女婿還說讓第二個男孩姓何的,結果沒兩年就搞計劃生育,他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爸媽,你們怎麼了這是?”老三何家藝一回來就發現家裡的氣氛不對勁。
“沒事,我跟你媽在聊你工作的事情呢。”何常勝隨口敷衍道。
何家藝聞言立即兩眼放光:“爸,我能進廠了嗎?什麼工作?”
她早就想要像大姐二姐那樣工作自己掙錢了。
“工藝品廠還有幾個招工名額,還在跑呢,不一定能成。”
聽何常勝這麼一說,何家藝就急了:“要不請大姐夫幫忙託託關係?我這馬上就畢業了,我可不想一直待在家吃白飯。”
實際上她是不想像大姐二姐那樣,整天在家幹家務,按照劉美心的性格,她要是不上學還沒工作,家裡所有的家務肯定都得壓在她身上。
“這事你大姐夫說不上話,我再跑跑吧。”
何常勝剛說完,何家藝就急忙道:“那二姐夫呢?他現在可是領導跟前的紅人……”
“這事就不麻煩你二姐夫了,我會給你辦好的。”
“哦。”
何家藝進屋後,劉美心忍不住埋怨丈夫:“你逞什麼能,要是名額沒弄到,老三就得在家裡吃白飯,還不知道要多久纔能有合適的工作,你讓老二跟浩子說一聲,打個招呼怎麼了?”
“胡說八道,浩子剛得到領導的信任,正是需要兢兢業業的時候,萬一這事傳到領導那裡,你讓領導怎麼看他?”
何常勝一咬牙,從櫃子裡翻出壓箱底的貂皮大衣。
“你怎麼把這個翻出來了,這不是你給咱媽留着的嗎?”
“先給老三把工作落實了吧,老太太會理解的。”
六月底,何家藝畢業後進了工藝品廠,何家也多了個能掙錢的,少了幾分壓力。
與此同時,還有一則好消息傳來,何家奶奶在闊別田家庵十五年之後,終於要回來了。
何常勝高興得整晚都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讓全家大掃除,還把棉被什麼的全都拉出來曬,就等着老太太的迴歸。
七月三日,一大早,何常勝就帶着一家人來到碼頭迎接老太太,終於在臨近中午時,接到了老太太。
看着明顯比之前要蒼老得多的老太太,何常勝不由老淚縱橫。
“媽,咱們回家。”
“唉,回家。”
回到家後,老太太詢問了一下家裡的近況,當得知老三何家藝已經開始工作時,不由感慨萬千。
“當初我帶着家麗來的時候,老三還在美心肚子裡呢,沒想到一眨眼已經開始工作了。”
“誰說不是啊,這日子過得可快得很呢。”何常勝附和道。
就在說話間,院門被推開,雞圈裡的公雞不斷髮出“咯咯咯”的警告聲。
“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你們怎麼一起回來啦?”
何家歡一路小跑衝到院子裡。
秦浩跟張建國相視一笑:“剛好巷子口碰到了。”
何家文攬着老四的肩膀:“明年就要畢業了,考大學有沒有把握?”
一聽這個,何家歡立馬就蔫兒了:“二姐,你怎麼剛回來就提這個啊。”
“最後一年了,這個暑假你可要好好複習,要是老五老六打攪你,你就去你二姐夫家,那兒清淨。”
有了何家文這個榜樣,何家歡對考大學是有熱情的,但是又怕自己考不上。
“老四,以你的成績考個普通大學肯定是沒問題的,你現在的目標應該定在名校上。”秦浩輕輕敲了敲何家歡的額頭,笑道。
何家歡一聲哀嚎:“二姐夫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目標定得高一點,你纔能有更多進步空間,最後一年了,拼一拼,以後你的人生就徹底不一樣了,這點我想你應該明白。”
何家歡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兩個例子,自然明白秦浩說得有道理。
之前大學生跟初中生工資差不多,很多人對考大學都抱着一種嗤之以鼻的態度,可最近這幾年風向急轉直下,大學生成了天之驕子,只要考上大學就能分配到國企,特別優秀的甚至還直接給幹部編制、住房分配也都有傾斜。
何家文工作才幾年就已經升了科長,秦浩更是提了副處,這放在十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就在秦浩給何家歡做思想工作時,何家文跟何家麗姐妹倆已經進屋跟老太太哭成了一團。
等秦浩進屋時,老太太正在安撫姐妹倆,何家麗是她從小帶大的,後來何家麗下鄉當知青那段時間,何家文跟老太太相處得也很融洽。
“奶奶,您可算是回來了,這個家沒有您就跟丟了魂似的。”
老太太看着秦浩提出了一個讓何家文面紅耳赤的問題:“你跟家文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之前考慮到工作剛剛起步,秦浩跟何佳文商量了一下,都決定暫時不要孩子,這個決定讓何常勝跟秦紅旗都發了好大的火。
“快了快了,爭取明年就讓您抱上曾外孫。”
“那感情好,我可等着吃你的紅雞蛋。”
二人的對話引得衆人一陣鬨笑,何家文則是悄悄擰了秦浩一把:“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老五老六都還在呢。”
“二姐,我今年十四了,已經不是小孩了,別拿我跟老六相提並論。”老五劉曉玲抗議道。
老六何家喜怒了:“我還不愛跟你一起呢,傻乎乎的。”
“你說誰傻?”
“就說你了,怎麼滴。”
眼見二人就要吵起來,劉美心一人拍了一下:“都消停點,也不看看今天什麼日子,再胡鬧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看似很公平,實際上秦浩看得明白,劉美心拍劉曉玲的時候明顯下手重些,拍何家喜時動作就輕柔很多。
秦浩不禁有些疑惑,要說何家喜是劉美心一手帶大的,所以要偏心些,可劉曉玲是跟她姓的啊,難道不是應該更受寵嗎?
還有,最讓秦浩迷惑的一點,何家六姊妹,從何家麗到劉曉玲,一個賽一個的長得漂亮,就連“相貌平平”的老四何家歡,放在外面也都是美女,可到了何家喜,就跟基因突變似的,長得那叫一個歪瓜裂棗。
同樣的基因,會有差距這麼大?
“唉,想什麼呢?爸讓你坐呢。”何家文輕輕推了推秦浩的胳膊。
秦浩只好放下這個念頭,一番推辭後,還是坐到了何常勝旁邊的位子上。
“來,讓我們歡迎老太太回家。”
“歡迎回家,奶奶。”
“歡迎回家,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