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邊,花街。
“桂香,小賣鋪桂香有你的電話。”
劉玉玲(邵星池的媽媽)拿着一瓶醋回到花街沿河的小吃攤上,平時她跟馬奶奶、李燕(夏鳳華的媽媽)、樑海泓(謝望和的媽媽)還有樑桂香就在一塊擺攤,相處得就跟一家人一樣。
樑桂香有些疑惑:“我的電話?”
“還是長途呢,好像是湖北一個出版社的。”
“出版社找我幹嘛?”樑桂香聞言更是一頭霧水。
“桂香你先去看看吧,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人,這裡我們替你看着呢。”樑海泓提議。
樑桂香帶着疑惑來到小賣鋪,結果按照小賣鋪老闆記下來的電話打過去,對方直接一句:“是樑桂香,樑老師嗎?”
“呃,我是叫樑桂香,不過不是什麼老師,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對方遲疑間報了一段家庭住址。
樑桂香更疑惑了,這的確是她身份證的家庭住址不假,可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你怎麼知道我身份證的住址?”
“樑老師,您給我們雜誌社投了三篇稿子,上面有您的聯繫方式和家庭住址。”
樑桂香一聽就直搖頭:“你們肯定是搞錯了,我初中都沒畢業,寫作文都費勁,怎麼可能給你們雜誌社投稿?”
對方也懵了,再度拿出稿子上留下的信息跟樑桂香覈對,發現完全一致。
“樑老師,您是不是有什麼顧慮啊?我知道市面上對我們知音雜誌有一些誤解,這一點您放心,您的個人信息是完全保密的,您的文章署名採用的是筆名,不是真名。”
知音雜誌社的編輯臉色有些古怪,知音雖然給的稿費足夠高,但約稿的內容卻是有些難登大雅之堂,很多作者都沒有用常用筆名投稿。
樑桂香一臉懵逼,什麼筆名真名的,完全聽不懂。
就在她準備掛電話時,忽然想到那天晚上秦浩要了她的身份證。
“難道是兒子?”
可是轉念一想,兒子雖然學習成績不錯,可四年級真的能給雜誌社投稿嗎?
“咳咳,那個吳編輯,我現在有點急事要先去處理一下,要不明天再給您回電話怎麼樣?”
“好的樑老師,您先忙,我今天給您打電話就是想通知您,您的三篇稿子有兩篇都被我們雜誌社選中……”
樑桂香回到小吃攤上,腦海裡還在迴響着剛剛吳編輯的話,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桂香,怎麼了這是?接個電話回來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
隔壁攤位的劉玉玲關切的問。
樑桂香只當是講笑話一樣把情況說了一遍。
“那肯定是打錯了,浩子才四年級,我們家華子現在寫兩百字的作文還要標點符號湊字數呢,浩子作文寫得再好,也不可能被雜誌社選中啊。”李燕笑道。
劉玉玲也附和道:“是啊,我們家老邵經常給雜誌社投稿,可也只有很少的幾次能發表。”
“是吧,我也覺得不太可能。”樑桂香說話間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畢竟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呢?
馬奶奶卻說:“也不一定,桂香回頭你問問浩子,說不定咱們花街出了個寫作天才呢。”
“好,那我回去問問。”樑桂香心底又重燃起了希望。
劉玉玲她們卻對此完全不抱希望。
下午四點半左右,隨着孩子們陸續放學,小吃攤也迎來了一波好生意,樑桂香忙着忙着也把這事忘在腦後,一直到夕陽西下,眼看也沒什麼生意了,幾人各自收拾攤位回家。
回到家,樑桂香看到兒子正乖乖寫作業,鬼使神差地走到跟前。
“浩子,你是不是給雜誌社投稿了?”
秦浩擡起頭:“稿子被選中了?”
樑桂香不可思議地望着兒子:“真的是你投的稿?”
見秦浩點頭,樑桂香感覺自己世界觀都被顛覆了。
“不是,你什麼時候投的稿?”
“就上個禮拜啊。”
“可,你才上四年級……”
“對啊,所以我才用你的名義投的稿啊。”
樑桂香腦海一片混亂:“不對,我的意思是,你的稿子怎麼會被選中呢?”
秦浩樂了,這是不相信他的實力啊。
“其實很簡單,只要弄清楚這個雜誌選取稿件的風格,投其所好就可以了。”
樑桂香可不相信這麼簡單:“邵老師那麼有文化的人都沒被選中幾次……”
“那是因爲他放不下文人的架子,說白了就是死要面子。”
樑桂香感覺自己又被帶偏了:“你把稿子給我看看。”
“沒了,都寄出去了。”秦浩兩手一攤,這種稿子還是暫時不要給樑桂香看到比較好。
樑桂香緩了半天才接受秦浩的“作文”被雜誌社選中的事實。
“兒子,你先寫作業,媽今天給你加個菜。”
不管怎麼說,兒子的“作文”能被雜誌社選中,絕對是件大好事,值得慶祝一下。
“媽,知音的編輯有沒有說過了幾篇?給多少稿費?”
這纔是秦浩最關心的問題。
樑桂香想了想:“好像是說過了兩篇,稿費?還有稿費呢?”
“當然,而且還不低呢。”秦浩提前給樑桂香打個預防針。
“能有多少?我聽你劉阿姨說,邵老師目前爲止拿到過最高的稿費,也才83塊錢。”樑桂香隨口說道。
“反正肯定比邵叔叔的高。”
“是嘛,我兒子可真棒。”
與此同時,花街小院裡,已經是滿園飄香,謝望和四個皮猴子滿院子撒歡,等到各家的飯菜被端上桌,這才各自回家吃飯。
邵星池回到家時,就聽母親劉玉玲說起秦浩投稿的事情。
邵秉義對此嗤之以鼻:“一個小學生字都認不全,能寫出什麼好文章來。”
“那倒也是,不過究竟是誰用了桂香的名義投稿呢?”劉玉玲百思不得其解。
“像這樣藏頭露尾的人,想必也沒什麼學問,不用理會。”
邵星池隨口說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浩子寫的文章,就連我們老師都說好呢。”
“學校老師的評判標準跟雜誌社編輯的評判標準能一樣嗎?”邵秉義瞪了兒子一眼。
“你老爹我這麼有學問的人,這麼多年也才過了幾次稿而已,一個小學生能在雜誌社發表文章?簡直笑話。”
劉玉玲見丈夫語氣過於嚴厲,生怕嚇到兒子,趕緊轉移話題。
……
到了第二天下午,樑桂香早早收攤,來到學校接秦浩放學。
“樑阿姨好。”
“樑阿姨。”
樑桂香衝謝望和四人揮了揮手“你們好。”
“謝謝樑阿姨。”
樑桂香拉着秦浩一路來到小賣鋪,夏鳳華見二人進去,舔了舔嘴脣。
“樑阿姨是要給秦浩買零食嗎?”
謝望和給三人使了個眼色,悄悄跟了上去。
結果讓二人大失所望,樑桂香帶着秦浩徑直走向了電話。
在秦浩的示意下,樑桂香深吸一口氣撥通了昨天的電話。
“喂,是吳編輯嗎?對是我……”
平時誠實慣了,突然讓她撒謊,樑桂香感覺腿肚子都在發抖。
吳編輯見樑桂香終於“承認”自己的身份,也鬆了口氣,那兩篇稿子雜誌社裡的其他編輯都很看好,下一期的發行量還指望着這兩篇稿子呢,要是因爲簽約問題發不出去,他肯定是要受批評的。
“稿費。”秦浩小聲提醒。
樑桂香這才小心翼翼地詢問:“吳編輯,我這……兩篇稿子的稿費。”
吳編輯正色道:“是這樣的,樑老師您這兩篇稿子的質量非常不錯,不過介於您目前還是個新人,我們只能給到千字150的稿費。”
樑桂香對此完全沒有概念,在她看來寫一千個字就能拿150已經很多了,驚訝之餘正要答應下來,卻被秦浩拉了一下。
“稿費定得太低了,至少也得千字200!”
“這還低?”樑桂香捂住話筒,小聲道。
秦浩搖搖頭:“知音的稿件最低都是這個價,這涉及到我往後的稿費,現在定太低,往後不好漲價。”
“還能漲價?”樑桂香瞪大眼睛。
“您就按照我的說。”
跟人討價還價,樑桂香還是有經驗的,吳編輯那邊沉默了有半分鐘,就在樑桂香擔心對方會不會變卦,不要兒子的稿子時,對方卻忽然開口了。
“好吧,我個人非常欣賞樑老師的文采,千字200我跟主編爭取一下,問題應該不大,不過我們需要跟樑老師籤一個獨家撰稿的合同。”
樑桂香把情況跟秦浩說了一遍。
“答應他,問他什麼時候能結稿費。”
見樑桂香答應下來,吳編輯十分高興:“樑老師您放心,我們會把支票跟合同一起郵寄給您的。”
樑桂香小心翼翼地問:“吳編輯,能不能先告訴我,這次我能拿到多少稿費?”
“您這兩篇稿子加起來字數是4852字,總稿費是970.4元,扣除稅款的話,應該是936塊。”
樑桂香瞪大了眼睛,原本她以爲能有個兩三百塊已經很多了,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多。
要知道她一個月累死累活又是擺攤又是打零工的,也就一千多塊錢的收入,這都快趕上了她一個月的收入了。
“樑老師您在聽嗎?”
樑桂香如夢方醒:“在,在呢。”
“要是沒別的問題,那我就安排給您郵寄合同,另外您給我一個銀行賬戶,等您簽完合同郵寄過來,我們確認之後就會給您匯款的。”
樑桂香下意識看向兒子,見秦浩點點頭,這才長舒一口氣:“好的。”
掛斷電話,樑桂香整個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在旁邊偷聽的謝望和四人也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望着秦浩,特別是邵星池,他平時沒少聽老爹吹噓自己的文章發表在某些刊物上,可據他所知,老爹最高的一筆稿費也不超過一百塊。
秦浩的稿費整整是老爹的九倍,在邵星池看來,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稿費拿到手那纔是真真切切的收入。
“秦浩,以後我能在雜誌上看到你的文章嗎?”
“秦浩,你也太厲害了,不愧是我們花街四少。”
周海闊跟謝望和衝秦浩豎起大拇指,這回就連夏鳳華都沒有去糾結花街四少的稱謂。
樑桂香也很高興,結完賬,難得大方地拿出五塊錢。
“阿姨請你們吃雪糕,想吃什麼自己拿。”
“謝謝樑阿姨。”
“樑阿姨萬歲。”
謝望和四人舉着雪糕跑回小院,然後迫不及待地將情況跟家裡大人說了一遍。
劉玉玲正在做飯,手上的動作一頓:“這麼說,浩子寫的文章要上雜誌了?”
“不止,還有稿費,九百多呢。”邵星池補充道。
這下院子裡其他人也都驚奇不已,九百多塊錢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麼,謝老大每次跑船回來他們都能拿到一定分紅,可畢竟秦浩才十歲啊。
“浩子這孩子我打小看着就聰明,往後桂香有好日子過了。”劉玉玲十分同情樑桂香的遭遇。
週一僕(周海闊的爺爺)感慨的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海闊看到了沒有,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往後你要多向人家學習。”
“嗯,我知道爺爺。”周海闊十分乖巧的回答。
謝望和見母親樑海泓滿臉羨慕的模樣,立馬拍胸脯道:“媽,將來我掙到錢,全都給你花。”
樑海泓笑罵:“少來了你,看看人家浩子,這麼小就賺稿費了,你一個作文都寫不明白,我這輩子怕是享不到你的福了,你少讓我操點心,我就阿彌陀佛了。”
謝望和不好意思地撓頭。
馬奶奶笑呵呵的道:“望和從小就聰明,只要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馬奶奶您就別誇他了,人家浩子學習一直名列前茅,那纔是真聰明,他啊就是一點小聰明。”
很快各家就做好了晚飯,邵秉義下班回到家,劉玉玲立馬給他打了熱水。
邵秉義正洗着手,就聽外面還在說秦浩的事情。
“怎麼個意思?浩子的稿子真被選上了?什麼雜誌?青少年作文嗎?”邵秉義隨口問了一句。
“不是,我聽樑阿姨說好像是什麼知音。”
邵秉義聞言皺起眉:“知音?他一個十歲的孩子給知音投稿?還過了?”
一向自詡“文化工作者”邵秉義表面上瞧不起市面上的通俗刊物,何況還是“知音”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可他對“知音”的稿酬也是有所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