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寂寥的太空,新羅馬帝國軍楔子形的驅護艦“汨羅江”號,正沿着一條封閉的軌跡以三分之一光速巡航。
其尾部推動飛船前進的兩個離子推進器正噴發出淡藍色的離子束,在太空中留下兩道豔麗的尾跡。
在她的身後,約十個天文單位的距離上,一顆名爲“太虛”(英文標註Taixu)的恆星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輝,不斷地向宇宙虛空和她唯一的行星“太極”(英文標註Taiji)發出光和熱。
“汨羅江”號的艦橋上,五名控制人員和他們的艦長姜子鉞中尉顯得相當輕鬆。他們已經處在巡邏任務的最後階段。出航以來一直風平浪靜,很快就可以圓滿完成任務,返回邊境艦隊基地了。
現時的形勢是新羅馬帝國與英仙星際聯邦處於戰爭邊緣。雖然全面戰爭並沒有暴發,但處於兩國所謂的“一三五線”邊境地帶附近的“太虛”星域,還是危機四伏。英仙聯邦國防軍經常派出小股艦隊飛越危險的“一三五線”,對帝國境內發起滲透與襲擾。
對於這些普通的官兵而言,完成任務回到各自家中才是最大的心願。
艦員們不禁歡快地聊起天來,討論回去後怎麼消遣到來的兩個月休假。
“引力探測系統發現敵艦!”預警軍士突然發出尖叫,“十七度方向,負八度仰角,六秒距離!驅護艦級別,數量……五艘……十三艘!”
震驚的口氣使他的話聽起來有點口吃。
隨着他的報告,投射在艦橋空間裡的巨幅三維立體成像也迅速顯示並標註出敵艦的位置。十三個綠色的艦形圖標出現在成像的遠端,它們彼此的距離分得比較開。這些綠色艦形圖標代表着的六秒前他們的位置。因爲引力探測系統是被動探測空間萬有引力的變化,而引力波的速度正好是光速。
敵艦在一百五十萬千米外改出超光速,產生的引力波自然散佈開來,泄漏其行蹤。但是引力波傳到“汨羅江”號上時已經過了六秒,這時敵艦的位置也發生了變化。所以,計算機根據發現敵艦時的初始狀態按照一系列的算法,估計出敵艦的下一步行動方向和狀態,在全息圖像上以藍色艦形圖標標出。
隨着綠色艦形圖標位置的逐步變化,其前方的藍色艦形圖標也相應移動。標註在它們上面的數據也不斷跳動。
在這個星際戰爭時代裡,超過三十萬千米的距離通常無法實時監測目標的狀態。就像這一次,綠色艦形圖標顯示的六秒鐘前目標的具體位置,藍色艦形圖標卻只是代表了已經過了六秒鐘的現在最有可能出現的位置。
當然,隨之時間的流逝,六秒鐘會縮短爲五秒鐘、四秒鐘……直到一秒鐘,綠色艦形圖標和藍色艦形圖標最終會重合,變成紅色艦形圖標——即表示目標已經處於三十萬千米內,接近於實時監測狀態。
“鎮靜,確認是敵艦嗎?”姜子鉞故作鎮定地問道。
其實,他這純粹是多舉一問。如果是帝國軍自己的艦隊,會在改出超光速時發射一個特殊的電磁波信號,以供敵我識別。“汨羅江”號接收到引力波動的同時也會接收到敵我識別信號。
而且這批飛船也不可能是英仙星際聯邦的民船,民船隻能在劃定的航線上航行。一兩艘民船可能會偶然偏離航線,但多達十三艘的民船顯然沒什麼機會一起偏離航向。
“沒有識別信號。它們正在集結!”預警軍士情緒還是無法鎮靜。
立體成像上分開的綠色艦形圖標正在聚攏,藍色艦形圖標相應地已經聚在一起了。
敵人的出現過於突然,距離太近,剩下的短短數秒鐘內,只來得及給“汨羅江”號調轉船頭改變航向,根本沒有時間加速並進入超光速狀態。
“準備戰鬥!”端坐在艦長席上、軀幹上壓着安全杆的姜子鉞迅速下達命令,“減速,十分之一光速,打開首部裝甲罩,解除所有武器保險。連續拍發明碼電報:大魚上鉤了。”
對於艦長前面的命令,大家都很清楚,但後面那句拍發電報卻讓所有人特別是通信軍士摸不着頭腦。
看到手下不能理解自己的意圖,行動有些遲緩,姜子鉞只好強調道:“照我的命令做就行了。”
時間已經過了四秒,但此時敵我雙方的距離仍在一百五十萬千米上。敵人艦隊的集結和佈陣花費了一定的時間。
“汨羅江”號艦尾的離子推進器降低推進功率,粗壯的離子束立即淡化,細小如絲。艦身各處的可轉向氫氧噴氣口接連起動,向前噴氣,使戰艦減速。
同一時間裡,裝甲炮門紛紛打開,露出了各種定向能武器和動能武器的發射窗口。尤其是艦首向後推開的裝甲罩裡,兼具戰艦超光速的主引擎與主炮的“阿庫別瑞大炮”露出了兩個閃着寒光的炮口。
帶領艦隊的侵入帝國境內的是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的菲力浦·塞繆爾中校。中校此次任務主要是試探帝國軍在“太虛”星域的反應能力。
由於“太虛”恆星系統中的“太極”行星對於兩國都擁有特殊的政治與經濟意義,所以聯邦有意在這裡製造一些事端,以便進一步探明帝國的戰爭底線。這只是塞繆爾中校從上級那裡得到的行動簡報公開說明的。
他並不知道,國防軍艦隊甚至總統、聯邦*****卻是把這一次任務當作未來對“太極”行星採取更多大膽行動的前奏。
帝國與聯邦無論是在科技水平、軍事力量、國家綜合實力上幾乎都不相上下。聯邦雖然對比帝國佔有微弱的優勢,但仍不足以擊敗對方而一統英仙星際世界。聯邦一直在尋找傳說中能掌握宇宙的“安特內斯特”,藉此以贏得對帝國的全面優勢。
“太極”行星,便與“安特內斯特”有關。有情報表明,一位掌握着“安特內斯特”秘密的人就藏匿在此行星上。聯邦有意奪取“太極”行星,以便可以找到那位掌握着“安特內斯特”秘密的神秘人物。
此次行動就是對“太極”行星做一次武力試探,驗證帝國的反應。
塞繆爾中校並沒有料到改出超光速後就遇上對方的軍艦。當引力探測系統表明一百五十萬千米外有一艘帝國驅護艦時,塞繆爾立即命令艦隊集結,並排成漏斗陣形。
出於超光速航行的安全考慮,艦隊並沒有一起進行超光速航行,而是分開進入超光速。當它們在目的地改出超光速時,彼此之間都有近萬千米的距離。
命令剛下達,第二副司令兼任“塔拉瓦”號艦長的羅博上尉的全息影像便出現在了旗艦“阿利·伯克”號的艦橋裡。
“長官,敵人只有一艘驅護艦,我建議無須佈陣,立即對敵人發起攻擊。”羅博信心十足地向司令官報告。
“羅上尉,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謹慎是不會錯的。”同樣滿懷信心的塞繆爾間接地否決了手下的建議。
“長官,我們應該爭取時間儘快發起攻擊。”羅博對保守的司令頗爲不滿。
聯邦軍佔有絕對的優勢,這時應該全速撲過去,將薄弱的對手撕碎,而不是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甚意義的集結編隊上。
“上尉,請執行命令。”塞繆爾不耐煩地說道。在他眼中,好的手下不是每到臨戰狀態時就喋喋不休地來教長官怎麼打仗,而應忠實地執行長官的每一道命令。
看到長官的態度,羅博也就不再堅持下去,只好機械地應道:“是,長官。”然後結束通信。
很快,他也發現自己的行爲也無甚意義。就在他向司令官提出建議時,艦隊的編隊也基本完成。
以旗艦“阿利·伯克”號爲中心頂點,其他各艦分佈到旗艦前方一個錐角約一百二十度的圓錐側面上,形成一個罩向前方敵艦的漏斗狀陣形。
這是面對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對手相當有效的陣形。不過這個漏斗陣並不夠嚴密,戰艦之間的距離都在一千千米以上,使陣形看起來相當鬆散。而且所有戰艦隻做直線運動,而不是像通常戰鬥時,各自沿着一條曲率隨機變化的螺旋曲線前進。
時間迅速流逝,從發現敵艦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二秒鐘。雙方距離已經縮短到六十萬千米。
全息影像上的敵艦隊在完成集結編隊後,便直接向自己衝過來,艦與艦之間距離比較大,又沒有作螺旋前進機動。無論是綠色艦形圖標,還是藍色艦形圖標,通是沿着一條條直線前進。看得出對方相當輕敵。
“瞄準敵人艦陣的核心,準備開火!”姜子鉞不失時機地下達命令,“所有推進器做好準備,準備隨時加速。繼續拍發明碼電報。”
在手下的高效動作下,“汨羅江”號艦身上的各個氫氧火箭推進器協調運作,使戰艦迅速對準襲來敵艦隊的核心艦隻,即漏斗陣形頂端的那一艘戰艦。無論是帝國還是聯邦,都習慣性地用旗般作爲艦隊陣形的基準,以便於指揮和改變陣形。
換作通常情況,“汨羅江”號這個動作只能是一種預備瞄準,並不等同於開火時的精確瞄準。不僅雙方之間的距離過大,相對速度也很大。在超越所謂的一光秒,即三十萬千米的距離上,基本上無法對敵進行精確打擊。
這時發射出的粒子束、激光束等等都能很容易被躲開。因爲這些火力在太空中只能以光速前進,當它們飛越了三十萬千米的距離時,目標很可能已經不在原位了。
不過目標規避也不是在看到敵方開火時纔開始的,畢竟觀測系統仰仗的引力波和電磁波的速度與襲來炮火的速度是一樣的。理論上講,得知敵人開火時便是被擊中剎那。
所以在太空中,戰艦往往要依靠不規則機動來防止被敵人搶先開火擊中。在電腦的控制下,戰艦可以沿着一條曲率不斷髮生變化的螺旋航線向敵人前進,前一秒的位置與後一秒的位置有很大的不同。
特別是在像十分之一光速以上的高速時,加上曲率變化是電腦隨機的,使敵方既無法按原座標命中——因爲火力到達時目標已經遠遠偏離了,也無法計算射擊的提前量——因爲目標是沿着不規則的螺旋軌跡飛行,根據目標前面的位置和運動狀態,並不能有效判斷其後一個位置的座標。
動能武器,也就是導彈、電磁炮發射的制導彈藥可以對不規則運動的目標進行追蹤打擊,但是它們速度上限目前只達到了半倍光速。一旦它們進入目標一光秒範圍內,便會被輕而易舉地攔截。所以它們更多的是被用於近戰。
歷史經常讓人感到可笑,在這個已經實現超光速的星際時代,星際戰艦之間的作戰卻顯得相當“原始”。它們之間必須在開火前做出大量的戰術動作,把距離縮小到一光秒以內,最好是十萬公里以內,然後用定向能和動能武器進行“近戰”。
歸根結蒂,星際戰爭還是受限於人類的超光速方式與武器系統的技術水平。在三十萬千米以內的距離上,對目標位置的探測無限接近於實時。因此,一光秒內被稱爲有效戰鬥距離。
但是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驅護艦隊沒有作不規則螺旋機動的蠢行無疑給姜子鉞和“汨羅江”號創造了大好良機。
又過了兩秒鐘,“汨羅江”號已經完成瞄準,她的艦首炮口已經準確地對着三十多萬千米外的“阿利·伯克”號。
在雙方艦橋的全息影像上,表示敵方的綠色圖標與藍色圖標已經快重合了,並且開始閃爍,很快它們便要變成紅色的了。
“火力齊射!全速前進!”壓抑着緊張與激動的聲音從姜子鉞中尉的喉嚨裡蹦發出來,透過太空服的通信系統傳遍全艦十幾名官兵的耳邊。
帝國軍艦長計算得極爲精準,從命令的下達到士兵的動作完成,不到半秒鐘。此時,雙方仍有三十萬千米多一點的距離。
八門激光炮、十六門粒子炮立即噴發出死亡的光芒。
高能激光束、粒子束徑直奔向聯邦漏斗艦陣頂端的旗艦“阿利·伯克”號。
與其他星際戰艦一樣,“阿利·伯克”號除了擁有相當的裝甲外,作戰時還起動了“電磁防護罩”。分佈艦體表面的多個電磁發生裝置,在艦體周圍形成一個從頭到尾半封閉的強磁場,用以減速並捕獲接近的高速粒子——起到像地球磁場阻擊宇宙高能粒子的作用。
電磁防護罩並不能完全阻隔敵方的粒子和激光。確切地說是武器化的粒子成束而來,能量巨大而且極爲密集,電磁防護罩的磁場還無法強將其全部阻隔。並且電磁防護罩對激光束和動能武器作用不太大。
聯邦艦隊根本沒有料到對方面對如此不利形勢依然奮勇發起攻擊,來不及反應——其實也沒法反應,在這個“得知敵人開火時便是被擊中剎那”的時代裡,交戰前的準備工作沒做好,就只能看自己的“人品”了。
“汨羅江”號射出的大量普通高能粒子被“阿利·伯克”號的電磁防護罩扭曲減速,進而沿着磁力線被導向戰艦後方,最後被拋散進宇宙虛空,或逐漸衰減,或流浪宇宙。
但是,仍有許多普通高能粒子穿透了電磁防護罩,擊中了艦體,而且八道高能激光束也幾乎毫無阻礙地照射到艦體上。
艦體裝甲由超高強度、耐高熱和高壓並且原子結構極爲穩定的陶瓷合金製成,表面也被拋光成鏡面狀態,可以有效抗擊高能粒子的轟擊、激光照射、化學爆炸衝擊,包括對反物質粒子的衝擊。
高能粒子轟擊陶瓷合金裝甲迸發出一片片光彩奪目的光芒,與激光束遭到裝甲表面散反射光線交相輝映。加上被電磁防護罩擒獲的粒子光芒,“阿利·伯克”號周身籠罩在一片色彩斑斕的“光霧”當中。
聯邦艦隊指揮官菲力浦·塞繆爾中校還沒來得及下令反擊,“汨羅江”號的“阿庫別瑞大炮”接連射出的兩股巨大粒子束——氫粒子束和反氫粒子束,也精準地擊中“阿利·伯克”號。
儘管有相當多的粒子再次被電磁防護罩捕獲並被導向戰艦後方,可是部分漏網的氫粒子和反氫粒子仍然兇猛地轟擊艦體。
尤其是可怕的反氫粒子,它們與還粘附在電磁防護罩上的普通粒子、艦體裝甲相互碰撞,產生湮滅,導致大量發光的同時,周圍的空間也劇烈出現波動。
光芒當中,“阿利·伯克”號開始顫抖起來。
“開火反擊!”聯邦艦隊通信迴路裡傳來的不是司令官塞繆爾中校的命令,而是第二副司令羅博上尉憤怒的叫聲。
恍過神來的聯邦官兵立即行動,趕緊朝對方開火。
聯邦國防軍的漏斗狀艦陣除了旗艦之外,發射出道道光芒,奔向距離只剩下二十多萬千米的敵艦。
這時的“汨羅江”號已經開足馬力,原來如細絲的淡藍色離子推進尾跡也變得無比粗壯,尾部兩個氫氧火箭助推器也噴出熾烈的尾焰,推動戰艦急速向前飛馳。
從前方半球射過來的粒子束和激光束都沒能擊中正在加速前飛的“汨羅江”號。密集的火力在她的身後交匯成雨傘骨架般的景象,然後又放射開去,飛向虛空。
“一班笨蛋,難道不會預置一下提前量嗎!”羅博狠狠地罵道,但只是限於自己的心裡。
他緊接着下達命令:“重新瞄準,注意提前量!敵艦是直線前進的。”
可是,姜子鉞的冒險已經成功了一半。
看着敵人首輪齊射失的,緊張與激動已經轉變爲看見成功時的興奮,姜子鉞接連高叫道:“第二輪齊射!繼續加速!繼續拍發明碼電報!”
“汨羅江”號再次發起齊射,所有粒子束與激光束都打到“阿利·伯克”號的艦身上,無情地轟擊電磁防護罩和陶瓷合金裝甲,掀起陣陣閃光和空間波動。
劇烈顫抖的“阿利·伯克”號上,手下驚慌地向司令官報告:“長官,‘阿庫別瑞引擎’被擊中!艏上裝甲開出現破裂!”
反氫粒子在戰艦周圍與普通物質產生的湮滅,導致了一系列密集而且頻繁的細小空間波動,如同大海的波濤一般搖拽着“阿利·伯克”號驅護艦。
劇烈的震動使得塞繆爾死死地抓住扣在身上的安全杆,如果不是穿着太空戰鬥服、戴着深色的防輻射頭盔,他那被嚇得煞白的臉恐怕會給手下帶來比敵人炮火更爲嚴重的威脅。
“反擊!反擊!”與其說他是氣急敗壞,倒不如說是驚慌失措。
話音剛落,對方的第三輪齊射發出的光芒已經充滿了整個艦橋。
這一次,“汨羅江”號連導彈倉裡三十枚導彈和四門電磁炮全部投入攻擊。
在不到二十萬千米的距離上,導彈與制導彈炮彈緊隨粒子束和激光束之後,穿過“阿利·伯克”號的電磁防護罩,貼着艦體迅猛爆炸。將電磁防護罩的發生裝置炸得粉碎,撕裂陶瓷合金裝甲。
“阿利·伯克”號艦內的爆炸聲很快便傳遍了整個聯邦艦隊的通信迴路。
接近真空的太空裡聲音是無法直接傳播的。但爆炸的震動引發的聲波卻能通過艦體結構和艦內空氣在戰艦內部傳播,並被通信系統的話筒記錄下來,進而通無線電傳播到其他艦上。
通信迴路裡那轟隆隆的強力巨響,如同爲“阿利·伯克”號敲響的喪鐘。
“開火!消滅敵人!”第二副司令羅博高聲尖叫。
在敵人對旗艦發出致命的第三輪齊射後,聯邦艦隊發出第二輪齊射,已經受創的“阿利·伯克”號也終於發起反擊。
然而,超過三分之二的火力仍然沒有命中“汨羅江”號。她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使被數十道激光束和粒子束擊中,但依舊沐浴在電磁防護罩、陶瓷合金迸發出的奪目光芒中奮勇衝向艦隊核心“阿利·伯克”號。
其時,姜子鉞和“汨羅江”號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已經衝進對方漏斗艦陣當中,除了繼續加速並擊潰最正面的“阿利·伯克”號,已經別無選擇。
“汨羅江”號第四輪齊射迅速發起。
粒子束和激光束紛紛擊穿“阿利·伯克”號的艦體,引發新的爆炸。
“射擊!”這一次迴盪在聯邦通信迴路裡的聲音發自第一副司令萊斯利·安東尼奧少校。
可是迴應他的卻是“汨羅江”號的第五輪齊射。這艘驅護艦居然能以平均兩秒便發起一輪火力齊射的頻率投入進攻,幾乎已經達到了軍艦自動化的極限,簡直“變態”至極。
“阿利·伯克”號的電磁防護罩已經消失,破裂的艦體也不斷閃出爆炸的光芒。
“汨羅江”號再度發射出的粒子束和激光束便輕而易舉地打進“阿利·伯克”號的艦體,摧毀艦內的設備、結構。
覆滅的命運已經無可挽回,“阿利·伯克”號的艦橋被轟擊得支離破碎,人員受傷,設備損毀,維生系統也完全失靈。倖存的人們只能依靠太空服維繫脆弱的生命。
“我是艦長菲力浦·塞繆爾中校,現在下令全體棄艦!上帝保佑你們。”身兼艦長的塞繆爾中校無奈地下達命令。
但當手下就近進入逃生艙時,塞繆爾卻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他的艦長席上,切斷了自己太空戰鬥服的通信。
身爲艦長的他自認爲必須與戰艦共存亡。
儘管塞繆爾表現出一名艦長應有的風度,但無論如何,“阿利·伯克”號的毀滅與他的愚蠢和無能有着緊密關係。
轉眼間,爆炸的光芒迅速吞沒了“阿利·伯克”號。
“與旗艦失去聯繫!”通信士官們紛紛向自己的艦長報告,同時補充一條驚人的情報:“截獲敵艦的明碼電報,說‘大魚上鉤了’。”
“騙人的小把戲。”羅博鄙夷地說道,“立即發起齊射!減速收縮陣形,準備圍殲敵艦!”
在第二副司令的督促下,聯邦驅護艦隊再次發起齊射。
這一回,超過半數的定向能火力交叉命中了正處於漏斗艦陣中心的“汨羅江”號。
“汨羅江”號迸發出絢爛的光彩,頂着炮火與湮滅導致的空間波動繼續向前狂奔。
此時距“汨羅江”號發起第一輪齊射僅僅過了十四秒。“汨羅江”號已經衝進三分之一光速的速度,向着二分之一光速的極限攀升。
不過,她此時已經陷入對方的漏斗艦陣當中,距離漏斗頂端正不斷爆炸的“阿利·伯克”號還有十萬多千米。
“阿利·伯克”號的厄運仍然很可能會在“汨羅江”號身上重演。但現在除了拼死往前衝,通過敵人艦陣外,已經別無他途。
如果按照羅博的意圖,聯邦的漏斗艦陣減速收縮,完全可以迅速將衝入其中的“汨羅江”號打成星際塵埃。
然而,關鍵時刻接替指揮的第一副司令萊斯利·安東尼奧少校卻阻止了艦隊減速收縮。
“繼續保持速度和航向!”自以爲是的安東尼奧清楚地下達命令,“準備好隨時撤退。”
“長官,現在必須抓住機會擊毀敵艦!”羅博的三維成像體態清楚地表明他對長官命令相當不滿。
“你沒有截獲敵人的電報嗎?”安東尼奧理直氣壯地說,“敵人可能埋伏着大艦隊正等着我們。我們必須謹慎,羅博上尉。”
“好吧,長官,如果你認爲隨便一封明碼電報就是埋伏的大艦隊,我無條件服從。”羅博氣憤地說,然後切斷通信。
“給我狠狠地打!”“塔拉瓦”號艦內通信高揚着艦長羅博上尉的咆哮,“一定要粉碎敵艦,爲旗艦和司令官報仇!”
儘管沒有按照第二副司令的部署調整陣形,但在“塔拉瓦”號的帶動下,聯邦艦陣發射出密集的火力交織照射到正高速穿透自己陣形的帝國驅護艦“汨羅江”號上。
粒子束和激光束轟擊電磁防護罩和艦體裝甲造成的閃光充斥着戰艦的大部分全息立體成像顯示系統,在艦員們的太空服頭盔上反射出強烈的光芒。
反氫粒子與普通物質湮滅造成的空間波動也瘋狂地搖擺着高速前行的戰艦,使他們如同飛奔在崎嶇的山路上。
損毀報告與爆炸聲接踵而至。
艦長姜子鉞顧不上那麼多了,如果不加速脫離敵陣,再遭受對方一到兩輪的齊射。他和他的戰鬥團隊以及這艘神勇的“汨羅江”號就將成爲帝國軍人公墓“英靈殿”裡供奉的墓碑。
“開動所有能向後噴射的噴氣口!快!”姜子鉞尖聲叫道,“把外掛的武器艙拋棄了!空天飛機也不要了!”
“可是,長官……”
“扔了,能扔的都給我全扔掉!減輕質量最要緊!”姜子鉞發狂地怒吼。
死神面前,人的情緒往往最爲激烈。
絞接在“汨羅江”號兩側的導彈模塊艙立刻被拋出,附着在戰艦底部的空天飛機也被彈射出來,接着戰艦後部底下的壓縮垃圾艙也被扔掉。
“繼續射擊!發射動能武器!”“塔拉瓦”號上,羅博興奮地叫道。面對數萬千米外丟盔棄甲的敵艦,上尉自以爲已經看到摧毀對手的景象。
“汨羅江”號已經穿透了艦陣一半多的距離,有超過一半的聯邦艦隻已經無法用全部火力加入炮擊,包括最具威力卻只能向前發射的“阿庫別瑞大炮”。
調整是來不及了,聯邦艦隊第四輪齊射匆促發起。粒子束、激光束、導彈和制導炮彈眨眼間便再次包圍了“汨羅江”號。
“防護罩失靈!上裝甲出現破裂!”損害管制軍士緊張地叫道。
戰艦的中央計算機也發出了警報,顯示它已經喪失部分控制功能。現在唯一正常的只有推進系統。
姜子鉞彷彿聽到死神的歡笑,但在命運之神作出裁決之前,他仍然沒有放棄。飛船的速度已經達到五分之二光速,只要推進系統還可正常運作,他們就還有希望。
“堅持住!‘阿庫別瑞引擎’重新設置,準備進入超光速!”
艦長的命令讓手下十分吃驚。他們正前方不到十萬千米處的“阿利·伯克”號殘軀正不斷閃着光芒以將近十分之一光速的慣性速度漂過來。
此時擊發“阿庫別瑞引擎”進入超光速將是極爲危險的。萬一正反兩種氫粒子湮滅產生的空間波動把“阿利·伯克”號捲進來,後果與被聯邦炮火撕成碎片沒什麼兩樣。
“擡起艦首五度,準備進入超光速。”姜子鉞卻接連下達命令。
士兵們竭力壓抑着內心的恐慌與緊張,全速按照長官的命令運作。
高速衝刺的“汨羅江”號輕盈地略微擡起她的楔形艦首。這樣,再過五六秒,她將飛越“阿利·伯克”號,衝出對方的漏斗艦陣。
但姜子鉞不能奢望這五六秒鐘,直接打開“阿庫別瑞引擎”擊發按鈕的保護蓋。立體成像上,“阿庫別瑞引擎”沒有達到超光速所需的臨界狀態,戰艦也還沒有進入超光速前所需要的半倍光速。
全息立體成像上,表示引擎準備狀態的紅色光環只亮起了一半。
“夥計,全看你的了,快點!”姜子鉞自言自語,彷彿在跟“汨羅江”號對話。
話音一落,他便狠狠地壓下擊發按鈕。
“汨羅江”號打開裝甲罩的艦首立即以小角度射出兩股高能粒子束。那是一股氫粒子和一股反氫粒子,轉瞬之間便在戰艦前方五十千米左右處交叉,產生湮滅並引發超光速的空間波動。
接近二分之一光速的“汨羅江”號立即被捲入這股波動,如同騎上巨浪的衝浪選手,乘着空間波動的巨浪,進入等同五百倍光速直線飛行的超光速狀態。
僅僅一秒鐘之後,這股由未達臨界狀態的“阿庫別瑞引擎”誘發的的空間波動便消失,“汨羅江”號周圍的空間趨於穩定,但她卻已經身處離戰場遠達一個天文單位的太空。這個距離完全足夠它在敵人追來之前逃離。
“耶!VENI VIDI VICI”全體官兵暴發出激動的歡呼和口號,“‘汨羅江’萬歲!”
既慶祝自己逃脫成功,也感激“汨羅江”號的出色表現。
五百秒後,通過引力探測系統,聯邦艦隊的兩位副司令終於接到敵艦確切位置的報告。但現在即使以同樣一秒超光速追過去,這過去的五百秒裡,敵人也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砰!”羅博把拳頭砸在艦長席前的控制檯上,“真是夠丟臉的!十三對一,居然旗艦被毀,還讓它給逃了!對方的指揮官到底是何方神聖?!”
第一副司令萊斯利·安東尼奧的羞恥感沒有羅博那般強烈,或者說他壓根對這次失敗沒感到臉紅。安東尼奧平靜地下令撤退,以防“被敵人的大艦隊伏擊”。
以上便是發生在公元2917年元月發生在帝國與聯邦邊境的“太極”星域衝突事件——新羅馬帝國與英仙星際聯邦無數邊境衝突中不同尋常的一件。
姜子鉞指揮“汨羅江”號以一打十三,大膽擊毀了對手旗艦,成功穿越對方的戰陣,並唬退了對方。
這一仗打出了姜子鉞的名聲,也成爲他與聯邦軍人羅博的第一次正式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