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熠熠,閃耀着靜逸的光芒,正好和此刻楚雲霓別在腰間的玉佩相映成輝,閃耀着清輝顏色,羅裙繡鞋,一走動,便漾開了裙花,順帶連手上的宮燈光輝也一併渲染到那黑暗之中。
“沒有人?”楚雲霓手持着宮燈走近那黑暗處一看,四周但只見一片幽暗的空寂,卻不曾有半個人影閃動。
楚雲霓詫異着,眼光,卻是被此刻倒在地上的掃帚給吸引了去。
按道理來說,這掃帚青鯉打掃完,應該是被擺放在牆邊的纔是,可是現在這停放的模樣,顯然……是被人撞倒的。
“你們先留在宮裡,我去去就回。”楚雲霓轉頭,對着此刻正站在正殿門口的獨孤子庶和殷翔說道。
楚雲霓的心中在懷疑,此刻也顧不上去趕走殷翔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書生,在楚雲霓看來還不值得爲懼。
於是,楚雲霓隻身提着手上的宮燈朝着清池宮外而去。
“公主,您衣裳單薄……”青鯉想要追趕上去,卻被楚雲霓掉頭過來,一聲冷喝給恫嚇了回去,徑自一個人朝着外面追趕了過去。
青鯉無助的望着殷翔,殷翔的神情,卻是緊緊的鎖在了獨孤子庶的身上,獨孤子庶如同沒感受到殷翔的目光似得,徑自打着哈哈,“我也該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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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風雪天。
清池宮這條宮道少有人來往,故而就連掃地的宮人也倦怠了起來,更別提此刻深夜,雪又下得如此之大了。
漆黑之中,孟贏一路從着清池宮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踩踏在這條宮道上的冰雪,蜿蜒的印出一道深,一道淺的痕跡。
但見腳下的冰雪結成了冰狀的模樣,踩踏在上面鬆滑無比,孟贏又是慌亂無措,故而一個不小心,整個人便是朝着前面一個踉蹌,趔趄倒在地上。
此刻的他,無比的狼狽,哪還有公子無雙的風範?
“你難道不知道,當年出賣你,想置你於死地的孟贏,現在也在宮中,他頂替着你的位置,如果你出現的話,他就得死,他不會留着你成爲他的威脅的……”
殷翔的話,此刻盤旋在孟贏的腦海之中,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也代表着,太子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一直以來,太子都在虎視眈眈的盯着自己。
“真笨啊!”他忽然嘲諷的笑了出來,跌倒在地的他,但只起身,卻是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攥着地上的冰雪,一個拳頭卻是揮舞了下去。
拳頭滲出血跡,融在冰雪上,很是醒目。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纔好?楚雲霓爲什麼要將獨孤子庶帶進宮,難道她也想置我於死地?我對她那麼好,爲什麼……”孟贏不可置信的說道。
他此刻的心是忐忑的,特別是像現在這樣,跪倒在冰上,更是能夠清楚的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如同打鼓一般響亮,急促。
身後,楚雲霓提着宮燈,光芒微微,逐漸的朝着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遠遠的,楚雲霓就見到了跌倒跪在地上的孟贏,急忙提燈上前去,“果然是你!”她半蹲在孟贏的身旁,眼光瞟到了孟贏手上的血跡的時候,伸出手想要替他查看。
誰知道,孟贏卻在這一刻狠狠的將手給收了回去,側首看着楚雲霓,“你知道是我,還特地追出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只是想來確定一下而已!”楚雲霓詫異了,看着孟贏此刻受傷的神色,她豁然想起自己宮裡還藏着一個獨孤子庶,也明白了孟贏爲何會如此了。
“雲霓,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孟贏說道,雙眉緊擰着,“你跟我說要幫我,現在卻將真正的子庶帶進宮來,你想要揭穿我的身份,想要我死嗎?”
他問着,殊不知此刻他在面對楚雲霓的時候,心裡竟然是在滴血。
他喜歡這個女子,從垂涎,到利用,到真正的被她所吸引,真正的打從心裡想要和她在一起,甚至不去介意她和獨孤翊宸之間。
他只希望,楚雲霓能夠有一天知道自己的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人在深愛着她,可是,孟贏卻沒想到,楚雲霓竟然會這麼做。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雲霓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把他帶在我身邊,會比在獨孤翊宸的手上要安全。”
在見到獨孤子庶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想履行自己的諾言,可是,當看到獨孤子庶那麼可憐的時候,她也手軟了。
何況,他的壽命不長了,這是楚雲霓無能爲力的。
“殷翔是太子的人,既然將子庶帶進宮裡來了,你那麼聰明,你覺得他不會趁機作亂嗎?”孟贏問道,卻又嘲諷的一笑,“我太天真了,我總以爲你會被我所感動,可是,到頭來你的心,終究還是留在獨孤翊宸的身上的,對嗎?”
“孟贏……”楚雲霓叫喚着,她只感受到此刻孟贏的怒火,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
見楚雲霓緘默了下去,孟贏也是搖頭苦笑,“難道你真的對我一點情意都沒有,忍心置我於死地?”
楚雲霓錯愕,隨即又垂下首來,道:“我們之間不應該談情字……”
“那談什麼?”孟贏失聲大吼,這一刻如同憤怒的獅子一般,沒有了平時對待楚雲霓的那般溫柔,只有此刻被逼到了絕地的那種怒吼。
“我是孟贏,孟國公的親生子。我不是獨孤子庶,不是皇室的血統,只是個掉包貨,我所能給你的就只有我的情,可是你給我的是什麼?我不和你談個情字談什麼?”
從沒像此刻,孟贏這麼直白的袒露出自己的情意,也只有在這一刻,他覺得心痛。
“孟贏,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知道子庶在宮裡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楚雲霓站起了身,卻沒有將宮燈也一併拿起來。
但只站在孟贏的身邊,居高臨下,“他快死了,在死之前他想回家,我只是可憐他……”
孟贏粗喘着,隨後也是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和冰雪,逐漸的在恢復往日的清冷,“我只是孟贏,真真正正的庶民,或許,我不應該癡心妄想。”
說罷,孟贏卻是轉身過去。
在他轉身的這一刻,剛纔被楚雲霓放置在地上的那盞宮燈也在這一刻熄滅了光亮,天地之間,除卻冰雪還在飄落,就只有兩人的心在跳動。
“你會殺了子庶嗎?”楚雲霓對着孟贏,問道。
她救子庶,不僅僅是可憐,更多的,她也是在子庶的身上看到了雲昭的影子,她想雲昭了。
孟贏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但只冷冷的看着楚雲霓,只回答了一個字,“會!”
“他時日不多……”楚雲霓無奈的說道,聲音很細微。
在說話的時候,風揚了起來,一陣陣的冰寒,已經讓楚雲霓有種凍得發疼的感覺,孟贏在這一刻才豁然發現,這個女子如此的單薄。
終究,他還是忍不住,朝着楚雲霓的身邊走了過來,還是那個舉動,將自己身上的外袍給脫了下來,罩在楚雲霓的身上。
溫熱,頓時從這件衣袍傳達至心房,楚雲霓擡眸,想要再說什麼。
孟贏卻先她一步開口,“我沒有其他的辦法,我的父親孟國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只是他的一顆棋子,他就連在死之前,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我能坐上皇位,我已經騎虎難下,我只有保全自己的後路,才能繼續活下去。”
“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心狠手辣。”孟贏看着此刻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子,“有時候,並不是簡單的一句可憐他,就能兩全其美的。雲霓,你不懂這種感覺。”
楚雲霓豁然抓起了孟贏的手,有些緊張,“他只想上城樓看看,不用你動手,這種天氣,如果登上城樓的哈,他身體挨不住的,絕對活不過十日……”
孟贏看着楚雲霓此刻抓住自己的手,卻沒想到,她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他下了城樓,不想他死,最好一輩子呆在清池宮,不要出來……”
他的話,如同是警告的一般,楚雲霓看着孟贏說完了這話,一步步的望着前面走去的身影,她竟然是驚詫和震驚。
她沒想到,孟贏居然也有這麼狠辣的時候。
“是不是,每個人在遇到選擇的時候,都會變得這麼心狠手辣?”楚雲霓問道。
心中,卻是不住的想起了獨孤翊宸,這兩個男人,表面上看上去天差地別的,可是,楚雲霓卻豁然發現,他們纔是那種真正帷幄天下的人。
爲了自己心中所想的,竟然能夠將自己變得這麼殘忍。
楚雲霓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手伸出來,撫摸着這件外袍,“孟贏,贈衣之情,我會還你的,既然無法還你這片真情,那麼我就保你身份絕不會被泄露,但我只希望你,放過子庶……”
只有楚雲霓自己清楚,子庶和雲昭之間,有太多相像的了,同樣的沒有自由,同樣的這麼可憐,甚至,他連自己的身份,都是別人在活。
彎下腰,她將那盞宮燈繼續提了起來,卻是一片漆黑了,轉身朝着清池宮的方向回去。
只有此刻,地上冰雪所沾染上的鮮紅血跡,靜逸無聲,逐漸的被繼續紛紛落下的雪花所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