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將停的歌舞、笙蕭鼓樂,在楚雲霓和上官循依次入座了之後,又再度響起,繽紛舞姬的身影,帶着濃重的胭脂香味,在整個紫霄殿內四處飄蕩着,大有醉生夢死的錯覺。
酒水倒落在夜光杯中,瑩瑩蕩蕩,樑子驍拿起了手中的杯子,朝着此刻坐在高坐上獨孤翊宸敬道:“太子殿下能不吝光臨邑城,乃是我樑子驍之榮幸……”
“這還算哪門子的太子殿下?”上官循的聲音不冷不熱的,偏生在此時響了起來,兀自側坐着身子,沒有一副坐像,“要知道,咱們靖國現在的皇帝可是獨孤子庶,先皇在外的那個私生子,可不是他獨孤翊宸了,哪來的太子?”
這一句話,說得極是嘲諷,可是,也說出了眼前的事實,整個紫霄殿之中,頓時賓上貴客全部都寂靜了下來,包括了原本邑城的百官。
只有那些絲竹歌舞的聲音,還在勉強的繼續着,不合時宜的在這片僵硬的氛圍之中響動着。
“是啊,早不是什麼靖國的太子了!”獨孤翊宸卻還是一臉的輕笑模樣,神情轉向了上官循,“現在靖國的新皇,可能也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獨孤翊宸說着,一副無關輕重的模樣,將自己面前杯中的酒水飲下。
樑子驍聞言,神情也是略微的沉吟了一下,隨即朝着這滿殿的人,朗聲說道:“是呀,今日咱們邑城不但是請來了靖國的前太子,還請來了青冥的君上,獨孤翊宸!”
他的身份,終於肯公開了是吧!楚雲霓在心裡冷冷的嘲諷着。
而上官循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則是將剛剛喝到嘴裡的酒水,“嘭”的一下,全部噴灑了出來,“你說什麼?你說他是誰?他的身份……”
這一下子,上官循幾乎是無法接受的模樣,瞠大了雙眼,看着此刻座上的獨孤翊宸,心裡的震驚,大於此刻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青冥乃是我母后當年的孃家,母家無人繼承,自然是由我繼承!”獨孤翊宸淡淡的喝着酒水,慢條斯理的宣示着,可是,他的目光卻是至始至終的流落在楚雲霓的身上去。
“無論現在的靖國是誰當皇帝,但是……青冥的君上是我,這一點毋庸置疑。”獨孤翊宸這話,顯然像是在說給楚雲霓聽的一般。
而上官循則是闔上了嘴巴,忽然側首,用着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楚雲霓,“你早就知道了?”他一臉訕然的模樣,心裡尋思着,回去之後將這事情寫封信回靖京,總得把這麼大的消息告訴上官儀纔是。
“樑子驍既然歸順了靖國,怎麼又和青冥有所關係,這其中,可真是耐人尋味啊!”楚雲霓也是兀自將手拿在杯沿的上邊,看着這杯子裡面的琥珀色酒水,略有沉吟。
“邑城與青冥緊挨着毗鄰,有所交往是正常之事……”樑子驍沒想到楚雲霓會這麼拆自己的臺,按照她的意思來解讀,就是在暗中說她和青冥有所勾結。
他現在表面上是附屬着靖國的,要是被楚雲霓這麼一攪和之下,上官循要是抓到了什麼樣的蛛絲馬跡的話,恐怕到時候靖京那邊可就不會那麼太平了。
要是讓靖京那邊知道他和青冥之間的關係,這個城主之位,恐怕就未必能夠保得住了!
“愛妃你使壞了,我既是靖國的太子,也是青冥的君上,與邑城有所來往,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獨孤翊翊宸繼續說道。
楚雲霓但只是冷笑一聲,“是嘛!”
看着楚雲霓此刻的淡漠顏色,獨孤翊宸也是心中輕笑一聲,這個女子,此刻這樣一身牙白色的宮裝,顯然是邑國的裝扮。
如此清麗的模樣,就算是這滿屋子的胭脂粉黛,也未必能夠及得上她的淡淡回眸,獨孤翊宸的心中,依舊是有忍不住的悸動。
“人都說,狼族的聖女身段天下第一,她的舞更是獨步天下,何不獻上一舞,讓我上官循也好開開眼界啊!”上官循率先開開口,打破了這殿上的沉寂,言語之中帶着嘲諷。
他上官循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會讓她這麼好過。
瓔珞坐在楚雲霓的對面,在上官循這麼一說之後,但只擡眸看着自己身邊的樑子驍,樑子驍朝着她輕輕的一點頭,“既然上官大人有此雅興的話,聖女何不獻上一舞!”
聽到樑子驍都這麼說了,瓔珞自然也沒什麼理由反駁,但是,她在起身的時候卻是堪堪的一笑,在眼見到前方的楚雲霓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麼。
“瓔珞早在狼族的時候,也一直聽說,太子妃容色天下無雙,想必也是能夠一舞驚鴻,瓔珞斗膽,敢請太子妃提攜,帶着瓔珞一舞。”她知道上官循必定是有意要下自己的面子。
既然如此,那麼她就連楚雲霓也一起拉下水,看他上官循到時候該怎麼下手!
然而,楚雲霓卻是默不作聲,甚至是連擡眼看一下瓔珞的心思都沒有。而是徑自拿着自己手上的杯子,看着這裡面的酒水。
瓔珞的臉上一陣難看,隨即又想開口,再說什麼的時候,誰知道楚雲霓卻是將着手中拿着的那個杯子,將杯子裡面的酒水朝着瓔珞的身上一潑。
琳琅的羅裙,被楚雲霓的這杯酒水一潑,瓔珞這下的臉色則是更加的難看了,“楚雲霓,你……”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楚雲霓訕訕的開口,看着眼前這滿殿的人,冷笑着,“哪門子的太子,還有哪門子的太子妃?”
楚雲霓冷冷嘲諷的聲音,在這殿中傳蕩着,就連這絲竹音樂的聲音,也在這一刻再度停了下來,“靖國的太子不是早在當時皇城動亂的時候就死了嗎?現在的皇帝可是公子子庶。還有,別忘了,這裡是邑城,此處是邑宮,而我,是邑國的長公主!”
她的話語,就像是某種宣誓,在整個紫霄殿之中傳蕩着。
就連一直坐在高坐上面獨孤翊宸,一整個晚上都是笑語晏晏的模樣,似乎在正式見到楚雲霓的時候很是開懷,可是這一刻的臉色,也是冰凝了下來。
“雲霓,你過分了!”獨孤翊宸開口了,聲音在整個紫霄殿之中如同是君主一般,令人不敢回嘴。
然而,楚雲霓卻是一聲冷笑了起來,“君上是君上,太子是太子,這裡是邑宮,難道你們鳩佔鵲巢,還不容得我說一句實話嗎?獨孤翊宸!”
她冷漠的言語,飄忽似得傳到了樑子驍的耳中,他知道,楚雲霓的這一句鳩佔鵲巢,在說的自己。
“城主也真是好能耐,靠着當時你的父親賣國求榮,爲你爭得一個城主之位,真是父子皆英雄啊!”楚雲霓不住的嘲諷,在這樣的場合之下,樑子驍被楚雲霓這麼一說之下,登時重重的一拍了桌子。
“現在在這裡,我是城主!”樑子驍強調着說道。
然而,就在樑子驍說出這話的時候,這個殿中原本的喧囂,這一刻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今日之宴,不飲也罷!”獨孤翊宸狠狠的將面前的酒水一飲而下,隨即看着楚雲霓,站了起來。
“君上!”樑子驍沒想到就連獨孤翊宸會動這麼大的氣,他的心裡也有些顫抖了,如果事情鬧得不好的話,可能得罪了君上,也給了上官循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樑子驍看着獨孤翊宸,語氣緩和了下來,“她既是我的表妹,也是曾經邑國的公主,更是君上的髮妻,子驍無論如何,也不會動她的!”
此時此刻,樑子驍卻是一副蔫了下去的模樣,他哪怕在天下人留着任意的面目,也不可能被人說梟情絕義,哪怕他……是真的想要楚雲霓的命。
也不能在這種場合下動手,何況,樑子驍知道,此刻在殿外,上官循可是帶了不少的人馬,就這麼硬碰硬的話,可得不到好果子吃。
“樑子驍,現在的邑城由你掌管,既然公主不服,你就看着辦吧!”獨孤翊宸訕訕的看着此刻站在殿下的楚雲霓。
楚雲霓似乎有種錯局,獨孤翊宸是故意的,他想要點燃這一場火,而他……則在一旁好好的看戲。
果然……夠腹黑!
她側首看着身邊的上官循,訕訕然的,卻是彎下身,將那個剛纔潑灑在瓔珞身上,現在已經空空如也了的酒杯拿起在手上。
她和上官循之前所約定好了的暗號,摔杯爲號!
楚雲霓隨後,卻是將這個杯子,憤然的一下,朝着地上摔了下去,她纔不管今天來赴宴的人,是靖國的太子,還是青冥的君上。
但見杯子落地,摔成幾瓣,整個紫霄殿中豁然沉寂了下來,都不明白楚雲霓這驀然的舉動,到底是因爲什麼!
然而……上官循這一邊,卻是再沒任何動作,楚雲霓側首過去的時候,赫然發現……
上官循,在喝酒!
而楚雲霓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蠢貨的習性,可是一沾酒就醉,一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