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準備跑路了,他這段時間其實一直在籌備這件事,離開拉帕,然後流亡到捷德共和國那邊去,然後找機會直接離開亞藍。
不是去聯邦。
他知道自己只要到了聯邦基本上就沒有機會活下去了,他們不需要一個活着的流亡統治者,也不需要這個流亡的統治者組建什麼流亡政府。
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用來解決民衆最後一絲顧慮的腦袋,他的腦袋,一顆人頭。
所以他不會去聯邦,他已經有了決斷,他要去帝國那邊。
東大陸的情況其實也不簡單,國內的判斷到現在已經兩年時間了,依舊沒有完全的肅清。
那些叛軍躲藏在了深山老林中,時不時還會跳出來襲擊周邊的政府或者公路,襲擊帝國政府運輸隊,來彰顯一下他們並沒有消亡。
帝國皇帝和貴族們的蜜月期也逐漸的走到了末期,一股子微妙的氣氛在帝國內正在醞釀。
這個時候去帝國,不是一個好主意。
但除了去帝國之外,他已經想不到能夠去其他什麼地方了。
他已經把一些自己的財產,收藏品,偷偷運往了帝國,他在那邊已經做了安置自己的方法。
至少有大約一兩千萬聯邦索爾的收藏品,藝術品,黃金,寶石,這些足夠他在那邊生活的非常舒服了。
而且他是一個國家的總統,先不要管這個國家有多落後,多糟糕,他再怎麼不好也是一名總統。
他能讓帝國的皇帝陛下高興,畢竟當一個總統走投無路的時候來投靠他,從側面反映了迭戈對帝國和皇帝本人的信任與青睞。
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他在離開之前已經做了最後的嘗試,但他知道自己無能爲力,他嘗試着用軍隊去對抗,去吞掉這批反抗軍,可他同樣明白他其實做不到這一點。
接下來,雙方的兵力會在戰場上快速的被消耗,等他們這一波消耗完畢之後,就是他們的死期。
他有着深深的感覺,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聯邦人的安排。
他和那些叛軍,反政府武裝勢力的首領,都只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而已。
現在,他要從棋盤上跳出去。
“我知道了老爺……”
管家點了點頭,然後退了出去。
迭戈坐在桌子後,他吸食着雪茄,手邊還有一杯酒。
他淺嘗了一小口,酒精和尼古丁帶來的雙重快樂也化解不了他的悲傷。
他撫摸着桌子,然後站了起來,又撫摸了這裡的一切,書櫃,茶几,哪怕是牆角花盆裡的植物或者其他什麼。
他以前從來都不覺得這裡對他有什麼吸引力,甚至有時候他會厭煩這裡的存在,他總是要在這裡處理一些他其實並不太喜歡的工作。
比起在這裡工作,他更喜歡無拘無束放飛自我的放鬆和進食。
但現在,他對這裡充滿了一種難以割捨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歪頭望着外面天已經完全放亮的天空,等他的那些剩下的收藏品送到碼頭上之後,他就會乘船離開。
這些年裡,作爲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他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他也培養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力量。
本以爲這些力量都不會被他起用,一輩子都不會,沒想到最終還是不得不動用這股力量。
好在,他還是有一條誰都不知道的退路的。
現在他瘦了很多,也更容易隱藏在人羣之中,只要他換上普通人的衣服想辦法混出總統府,那些人就再也管不到他了。
他們不可能會想到他,拉帕的總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正在展列室的管家一邊招呼僕人把迭戈剩下的這些藝術品打包裝好,再用木框做了一個保護,這些東西的確都是好東西,有些來自亞藍本地,有些則來自其他地方。
都是一些具有歷史價值,有很大研究價值和財富價值的東西。
在僕人們爲這些東西打包的時候,管家單獨來到了旁邊的一間休息室中。
有時候迭戈會在這裡把玩某件收藏品,等把玩的差不多了,再讓人送回去,所以這裡顯得非常的幽靜,並且也不會有其他人在沒有獲得允許之前,進入這裡。
房間裡有一通電話,他猶豫了一會,提起了它,然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迭戈想要走了,他正在收拾最後一批收藏品……”
“他沒有對我說他要去哪,他現在除了他自己,不會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我知道,我會的……好,我知道了。”
管家默默的掛上了電話,這通電話是他打給藍斯的。
其實藍斯從去年就開始接觸他,一開始他是拒絕的,哪怕藍斯私底下聯繫他,給他開了不少的好處,他都拒絕了。
他覺得……自己終究還是拉維拉家族的老人,他和拉維拉家族的利益是高度捆綁在一起的。
但隨着局勢不斷的惡化,迭戈甚至開始疑神疑鬼的,有時候會用一些讓他感覺到有些害怕的眼神盯着他,又或者會問他一些非常不好回答的問題。
他就感覺到,迭戈和過去不一樣了。
過去的迭戈並不比現在的聰明,可能會更蠢一點,因爲那個時候的他不需要自己動腦子。
那個時候的迭戈依舊是一個混蛋,暴君,獨裁者,可他對身邊的人還不錯。
可現在不一樣了,動不動就會隨機出現的試探,迭戈就像是一個深度受傷的人,開始產生一些應激反應,哪怕是他身邊的人,他也會懷疑。
如果不是管家一直以來都表現的還算能夠讓迭戈滿意,說不定他也消失了。
陪伴在一個多疑的獨裁暴君,每天的生活都在危險的邊緣瘋狂的試探。
藍斯一直在聯繫他,在他有些受不了現在迭戈的神經兮兮之後,他答應和藍斯更詳細的聊聊。
藍斯給他開了很多他拒絕不了的條件,比如說送他的孩子和孫子去聯邦生活,並且幫他們搞定他們在聯邦的合法身份,還有一筆不低,足夠他們揮霍的款子。
那些本應該運輸到帝國的古董,收藏品,其實也被他運輸到了藍斯的手中。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他是藍斯的人,從去年開始。
現在迭戈要跑,他第一個反對。
他要是真的跑了,藍斯承諾管家的那些東西得不到不說,反而有可能會讓藍斯覺得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他通過假裝投靠來製造假象,就是爲了方便迭戈逃亡的機會。
到時候可能死的就不是他一個人了,還有他的家人。
作爲拉維拉家族的“家生管家”,他其實和拉維拉家族的其他人面臨着同樣的問題,如果迭戈倒下了,拉維拉家族的統治結束了,他和他的家人會非常的慘。
他不希望拉維拉家族倒下,但現在迭戈變得暴躁又不可理喻,且看上去滅亡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他總要爲自己,爲家人們的考慮。
投靠藍斯,或許就成爲了當下全是死路一條中唯一能夠讓他和他家人活下去的那條生路。
他放下了電話,表情變得平靜起來。
他坐在那張以前只有迭戈能坐的巨大的紅色沙發上,還從桌子上的煙盒裡取了一支香菸點上。
在幽靜的房間裡,他足足吸了兩支香菸,門外才傳來他手下的聲音,“東西已經裝好了,大人。”
“大人”是他手下對他的稱呼,畢竟他是總統府的大管家,也是迭戈的大管家,他的地位非常的超然。
“嗯……”,他站了起來,推開門後走了出去,看着房間裡剩下的正在打掃衛生的傭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他時,他看向了門邊站着的兩個人。
“你們倆和我一起,其他人該做什麼就繼續做什麼。”
其他傭人彎着腰,低着頭,恭送管家離開後,纔開始繼續默不作聲的做他們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書房的門被敲響,迭戈有些渙散的精神重新集中起來,他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進來!”
門開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管家,但是在管家身後,還跟着兩個年輕人,他不認識。
書房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比較私密的地方,級別越高,地位越高的人,書房的重要性也越高。
可能只是他們隨手寫了一些東西的紙張上,都有可能存在一些會泄密的消息,更別說他們會在這裡處理大多數工作上的事情。
任何一些關鍵的信息泄露出去,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在沒有獲得迭戈的同意之前,他是不允許別人進入他的書房的,管家應該很瞭解他的習慣,畢竟管家可以說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
他皺了皺眉,有些不快的看着管家。
從他們的着裝上來看,應該是總統府的護衛,可他好像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我沒有同意,你不能帶陌生人進來!”,他還沒有發火,但是語氣裡已經透着一種不友善。
管家還是以前那副有些卑微謙遜的模樣,可不知道爲什麼,迭戈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些以前一直以來都被他忽略掉的東西。
管家一如既往的謙卑,他低着頭,彎着腰,輕聲說道,“老爺,藍斯先生說,你哪也去不了,也不能去。”
迭戈愣了一下,他難以置信的看着管家,拿着雪茄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已經累積了一定長度的雪茄灰,也因爲他的手在顫抖而抖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他的語氣裡帶着一絲驚怒,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管家慢慢的直起身,這個時候迭戈才注意到,其實管家比他高了不少。
只是平時管家在他的面前都是低着頭彎着腰的,就算直立行走,往往也是走在他的身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管家的身高很高,至少有一米七五左右,也許更高,這比迭戈要高得多。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只有到了一定的情況和環境下,他們的觀察纔會變得細緻。
管家以一種迭戈哦草拿過來都沒有發現過的姿態,走到了他桌子的對面,“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着迭戈,這讓迭戈感覺到了憤怒,他拍着桌子站了起來,“你這個叛徒!”
管家盯着他看了一會,沒有說什麼,“把他帶去樓上的閣樓關起來……”
迭戈驚慌起來,“讓我走,讓我走吧!”
“我留下來會死的!”
“藍斯,還有那些叛軍,他們會殺了我!”
管家只是一如剛纔那樣直視着他的眼睛,“但你走了之後,你擔心的那些人,就會殺了我。”
迭戈似乎還想要做最後的掙扎,“如果你把我囚禁起來,很快外面的那些人就會發現不對!”
兩名年輕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把他從椅子上架了起來,架到了書房的中間。
管家懷揣着一種複雜又有些激動的心情走了過去,坐在了那張只有迭戈坐過的椅子上。
他雙手放在桌面上,“你忘了,很多時候你的簽字,都是由我代簽的。”
“只要你人還在這,其實根本沒有人在乎那些文件到底是不是你籤的。”
“只要有需要,有必要,那就一定是你籤的!”
“把他關起來,我不想看到他!”
迭戈被關了起來,管家很快把自己的人替換到了重要的崗位。
對此總統府內的人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意外,因爲迭戈這一年多時間以來,就是這麼地喜怒無常。
可能前一秒他還覺得你是他最能信得過的人,但是下一秒,他就會讓人把你拖出去,只是因爲他懷疑你可能背叛了他。
不斷的調整工作,不斷的更換守衛,保鏢,這些他都已經做過了。
所以這次替換,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對勁。
有些比較關鍵位置上的人,反而因爲自己失去了目前的地位和權力反而有些高興。
至少,他們不需要面對喜怒無常的迭戈了。
佩德羅,羅斯,還有很多人都渴望顛覆,推翻的政府,就在這麼片刻的時間裡已經被顛覆,推翻。
但現在,這件事還沒有擴散開,也沒有透露出去,因爲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