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厲喝一聲,卻不知她努力瞪大的眼睛,沒有神光。聲音也軟綿綿的,帶了濃濃的睡意。
胡氏上前扶住鄭氏,劉氏也趕上去勸慰:“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生起氣來?”
江夏上前一步,又停住腳步,兩隻手下意識地捂着小腹,怯生生地,又面露焦急道:“太太,您的病可生不得氣啊!”
“你個賤人!”鄭氏人都快睡過去,聽到江夏的聲音,卻仍舊咬牙道,“你給我的藥里加了什麼?我怎地總是……犯困……”
江夏愣怔怔的,一臉的委屈,一臉的不知所以。
那邊鄭氏卻抗不住藥力,終於軟癱到牀上,昏昏睡過去。臨睡前,她嘴裡還嘟噥着什麼,卻沒有人能聽得清她說的什麼了。
胡氏和劉氏合力幫着鄭氏拉好被子蓋好,轉回頭來,兩個人一起看向江夏,卻見她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扶着身後的案几,身形柔弱,臉色蒼白,眼底還有隱隱的青痕……
這副模樣,任誰也沒辦法相信鄭氏的突然指控。
江夏似乎有些驚魂未定,扶着案几緩了緩,這才勉力撐起一抹微笑來,對劉氏點頭道:“舅太太請聽我表說表說:太太的病是思慮過多,內傷加上外感所致,傷的自然是心神,睏倦嗜睡本就是病症表現。加之,湯藥中鎮定安神之藥,諸如柏子仁、棗仁都是必用之物……方子就在你那裡,藥渣子也存着沒倒呢,若是舅太太不嫌受累,就去看一看,或者請個人來看看,都成,夏娘若是有心禍害太太,任憑舅太太處置就是。”
劉氏嘆口氣,走上前來,拉着她的手來到臨窗的暖榻上坐了,柔聲寬慰道:“傻孩子,你也說了,你們家太太病着呢。咱們好好的人,怎麼也不能跟她個病人較真去……她呀,那是生病了說胡話呢,不用往心裡去。”
江夏紅着眼,強撐起一抹笑來,看着劉氏點點頭:“嗯,多謝舅太太。”
“唉,再謝來謝去的,可就真跟我生分了。”劉氏說着話,將話題轉開,詢問起前兒吃的點心來。
沒多少時候,徐襄早早下衙歸來,直接往鄭氏這邊來看望。
江夏與劉氏一起起身,迎着徐襄進門,徐襄拱手給劉氏施禮:“有勞大舅母了!”
劉氏瞪他一眼,嗔怪道:“你還真是與你媳婦一樣的,都這麼外道!”
徐襄看向劉氏身後的江夏,目光溫柔如水,充滿着關切和欣慰。
劉氏拉着徐襄的手往裡走,一邊低聲道:“你母親病的糊塗了,晌午醒來時竟然惱起夏娘來……唉,若不是夏娘盡心竭力地救治,她哪裡能回回有驚無險地闖過來?她只當自己運氣好,身子骨強了,卻不知道,就連上一次犯病,也是夏娘將方子送給趙一鳴,才救了她的命呢!”
這事兒徐襄自然是知道的,劉氏知道也不意外,畢竟濟生堂背後依靠的就是鄭氏的醫藥渠道,雖然屬於鄭氏的嫁妝,卻一直有鄭家替她打理着。
徐襄再次看向江夏,卻見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半點兒也不居功。
徐襄回來,劉氏說了一會兒話,就辭了去。
只剩下江夏徐襄兩個人,徐襄伸手將她擁進懷裡。
“讓你受委屈了!”
江夏放鬆自己,依靠在徐襄的懷抱中,鼻端是她喜歡的淡淡清香。藥味兒已經很淡,更多的是墨香和書香,令人愉悅,也令人放鬆和安靜。
她伸手環上他的腰,把臉頰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又蹭了蹭……徐襄大概爲了方便,回家前換了常服,這會兒身上就穿着一件靛青繭綢竹葉提花的絲綿袍子。柔軟的繭綢,沒有刺繡,軟軟的,有點兒滑,皮膚貼着特別舒服。
徐襄道了委屈,只感受到妻子小貓兒般已在自己懷裡,抱抱加蹭蹭,他就放下心來,嘴角也溢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母親再醒來,我給她說一說……就像大舅媽說的,母親病着,你多擔待着……”徐襄低聲說了半天,卻沒有在得到妻子的迴應。不但沒有聲音,連抱抱蹭蹭的小動作都沒有了。他微微詫異着,低頭去看,卻見江夏依賴地靠在他的懷裡,閉着眼睛,微微抿着嘴角,呼吸綿長勻細……竟就這麼着,睡着了!
江夏皮膚本來就白皙如瓷,疲累之後,臉色愈發蒼白了,眼底的那一彎半月形的青痕就格外地明顯,徐襄就這麼近距離地看着,只覺得刺得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疼。心底也微微地刺疼着。
好一會兒,他才吐出一口氣來,抱着妻子往上坐了坐,靠在牆角的一隻大迎枕上,並扯了一條薄被來給妻子蓋上。
就讓她睡一會兒吧,卻不敢讓她睡得多了。這會兒睡太多,晚上就怕走了困……今晚,他來值夜,再不能讓妻子受累了!
鄭氏指控的當晚,江夏在徐襄的堅持下,與他一起留在了西屋裡安置。東屋裡留了田氏和石榴值夜,萬一鄭氏醒了,去西屋叫一聲,徐襄和江夏就能過來。
結果,鄭氏竟是一夜未醒。
徐襄第二日一早起牀,看了鄭氏一眼,就去上朝了。
江夏緊跟着起身,收拾利落了過來查看,也是巧了,江夏剛剛替她診過脈,轉身離了牀前,鄭氏就悠悠地醒了。
田氏聽到動靜趕過去查看,一看是鄭氏醒了,連忙道:“太太,您醒了?”緊接着伺候她方便、擦手擦臉,又幫她把頭髮理了理。
江夏就站在牀頭一側,鄭氏看不見的地方。見鄭氏情緒穩定,江夏這才示意田氏詢問:“太太,您覺得怎樣,廚下一直給您備着燕窩和粟米粥,您要不要吃一點?”
“哼,讓我吃了東西,好再給我吃藥麼?”鄭氏突然道,聲音冷厲、憤恨。
田氏驚訝着,福了福身道:“太太這話從何說起?”
鄭氏卻緊閉了脣,不再回應。
田氏又道:“太太想來是誤會了。之前二奶奶囑咐了,說是太太這睡了兩天,也算是靜養了兩天,病情應該也能穩定許多,自然就不會睡那麼多了。而且,二奶奶也說了,今兒太太醒了,吃了東西,若是覺得身子撐得住,也能下地活動活動……若是太長時間不動,血脈不通,容易形成血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