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生產,母子平安,江夏窩在家中坐月子。宮中,小皇帝被搶回一條命來,第二天,卻又傳來消息,小皇帝醒了,眼睛卻看不見了。
江夏也剛剛醒過來,得了這個消息,默然片刻,淡淡吩咐:“去請公主來一趟!”
小魚兒得了信,匆匆趕過來,見着江夏雖然臉色蒼白,精神卻還算好,暗暗鬆了口氣,道:“你且安心養着吧,別的,不是你……”
江夏目光鎮定地看過去,直接看到小魚兒的眼睛深處去,臉上表情淡然,聲音也平靜無波,道:“他已經這樣了……你看能不能問一問……我進宮去坐月子,或者帶到我這裡來……我想讓他活着。”
小魚兒沉默下來……那個孩子,若是可以,她也不希望看着他死去。只是,出身皇族,又經歷了那麼多,她看太多至親相殘,骨肉屠戮。所以,她早就知道,那個孩子不可能活下來。她相信夏娘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夏娘心性良善,看不得這種事發生吧!
沉默半晌,小魚兒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江夏看看躺在自己身邊的小兒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小皇帝因病失明一事,猶如狂風颳過,當天就傳遍了京城內外,各個角落。
連續半個月,傳出來的消息就是,太醫院的太醫們正在全力給小皇帝治療,希望能夠讓小皇帝的眼睛復明。至於政事,仍舊由攝政王和文淵閣諸位大人協同處理。
六月中旬,宮中再次傳出消息,小皇帝失明已成定局。太后在確定消息之後,當場暈厥,一病不起。
進了六月,天氣熱起來。,位於南海之中的西苑的閬苑卻仍舊有一抹盛夏難得的清涼。
江夏手中牽着小皇帝宋懋,緩緩走出閬苑,一直走到水邊的臨水廊道上去。
“夏姨,我以後真的再也看不見了嗎?”小皇帝比普通孩子心智早熟些,卻也只是七歲的孩子,眼睛看不見了,心中恐懼、慌亂,只要身邊又自己最信任的人陪伴,他就會安心許多。
父皇在的時候,就告訴過他,夏姨是醫術最好的太醫,曾經幾次救過他的命……所以,他相信,有夏姨在,他的眼睛就有希望。哪怕要等的時間長一些。
他耐心地等着,盼着,可過了一個多月了,他的眼睛還沒有好起來,所以,他也有些着急了。
孩子的話,讓江夏沉默着,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宋懋又問:“夏姨,你爲了我,沒能好好坐月子,會不會坐下病?”
江夏微微驚訝着,挑着眉看着目無焦距的孩子,“你聽誰說的這話?”
“嬤嬤和姐姐們說話,我聽到的。”宋懋抓緊江夏的手指,頓了一下,道,“夏姨,你不會生病的是不是?”
父親突然去了,母親如今又重病臥牀……這會兒,孩子心裡大概很害怕吧?怕身邊再沒有可信賴可親近的人了!
江夏暗暗嘆了口氣,蹲下抱起宋懋,與他貼了貼臉頰,然後柔聲道:“懋兒放心吧,姨姨自己是醫生,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的……你不用想別的,只管安心養病,姨姨……會想辦法,替你治眼睛的。”
被抱起來的宋懋有片刻的不適應——自從父皇駕崩,就再沒人抱他了,包括他的母后,也只是告訴他,他是小皇帝了,已經不能讓人抱着了,要自己走……可是,他很怕,很擔心,很想讓人抱一抱……哪怕,只抱一小會兒。
他放鬆下來,摟住夏姨的脖子,將小身子軟軟地伏在夏姨消瘦的肩膀上。
“嗯,我不怕……有夏姨在,我就不怕。”
江夏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後背,沿着水邊的廊道慢慢走過去,湖風拂面,吹乾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淚珠。
六月底,終於有大臣按捺不住,上書請求皇帝讓位,並提請攝政王繼位。攝政王堅辭不受。
羣臣再議,攝政王再辭……如是再三,攝政王終於在七月底答應了下來。
八月一日,承平皇帝因病禪位給攝政王宋抱朴。新帝當日舉行登基大典,宣佈國號爲大興。
大興帝登基,天下大赦,羣臣朝拜。並與登基大典之後,封授後宮。樑王妃封后,之前的側妃分別封爲德、賢、淑、良四妃。剛剛納入王府不久的裴芳卿,獲封芳嬪。
與此同時,被要求搬離後宮的前太后景妱娘,在景仁宮病重不治,撒手西歸。沒有哭聲,只有樑王妃封后大典的鐘樂之聲,爲榮寵一生、坎坷一生的景太后的西歸送行
承平帝宋懋被封爲平親王,封地南越。
大興帝登基之後,就是景太后大喪,喪儀仍舊以太后規制。七七四十九日後,葬入皇陵中成慶帝的大墓。
八月底,徐相二公子徐迅百日,因景太后國喪期間,並不待客。
景太后大喪之後,百官除去孝服縞素,京城恢復了宴飲、屠宰、歌舞……
十一月中旬,爲景太后做過百日祭之後,平王宋懋離京就藩。同日,少保、前防疫院院正江夏,攜徐朗、徐迅兩個兒子一起離京。
南越之地,是嶺南沿海之地的統稱。
大興帝封授給平王的藩地卻狹窄的多,只限雷州半島和瓊州島。
這個時候,瓊州可不是現代被開發成旅遊勝地的海南島,還是著名的流放地之一,荒涼落後,百姓愚昧,甚至當地土著民族絕大多數都不懂官話,無法交流。
江夏卻帶着兒子毅然隨行,而且離京之後,江夏一直心情愉悅,天天笑容滿面的。
被封爲福寧長公主的小魚兒,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平王的隨行隊伍中。
運河上,一艘並不太起眼的官船上,小魚兒攬着朗哥兒,江夏攬着長安和平王,旁邊的搖籃裡放着的則是仍舊無法爭寵的迅哥兒。
江夏笑嘻嘻地將一片嫩白的魚肉中的刺兒挑出,送進懷裡的平王嘴中。
長安眼巴巴地看着,再看看另一邊摟着朗哥兒吃葡萄的親孃,終於按捺不住委屈道:“夏姨,我一口沒吃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