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牀,蓋被,端茶,倒水,好像早已成爲習慣。燈光下的冷澤安靜的不像話,如同一個沉睡中的孩子。
木子軒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燈光下的冷澤褪去平日的暴戾,褪去了冷酷,只剩薄光中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微黃的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如同兩把薄扇在他深深的眼窩下打出一段忽明忽暗的陰影。
一時木子軒卻神不知鬼不覺得用手附上了他的俊臉,輕輕地摩挲起來。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她一定會仰慕在他這皮相之下的。
突然手上一緊被誰抓了着,心下一頓,擡頭便迎上那黝黑的眼哞,那眼中的倒影如同上天賜下的最美禮物,眸子的深處泛着明亮的光,木子軒竟然有點失神。
急忙想把手從他手上抽出來,卻怎麼用力也抽不出來,看起來那麼微弱卻怎麼還是如此霸道,木子軒不禁氣結。卻又不敢用力,唯恐傷了他。
耳邊傳來爲不可聞的聲音“別走,我不要一個人……”虛弱的不像話,卻又意外的倔強與固執。
那種揪心的感覺越發強烈,不再是誰拉着心上的那根繩輕扯,反而是誰不僅把繩子扯斷並生生打了個死結。就是對一個人病人的可憐以及同情。
所有的拒絕和反抗彷彿都被那短短的兩個字剔除的面目全非。
索性不再動,就讓他這樣靜靜的握着。
“好的,我不走,你趕緊睡,嗯?”聲音溫柔的如同春天的一片泛着暖光的春水。輕輕淺淺,像哄睡自己的孩子般輕柔,唯恐驚動了牀上的人。
冷澤慢慢閉上了眼睛,手還是緊緊的握着她,彷彿是害怕被拋棄的孩子一般,死死地抓住。
木子軒不由得覺得好笑,平時冷酷暴戾的冷澤,現在怎麼像個小孩子般粘人。
慢慢的俯下身看着他沉睡的臉,不由得撫摸着他黝黑的眉毛,溫柔的眼睛,一路沿着到他高挺的鼻樑,還有薄薄的脣瓣,每一下都溫柔至極。
此時的冷澤些許是卸下所有僞裝,卸下所有防備最真實最自然的冷澤吧,沒有了平時的兇狠,沒有了冷漠的模樣,木子軒突然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被人捂着暖暖的。
就這樣,不知不覺什麼時候自己竟然也睡了過去。
直到早晨,最初的朝陽灑落在窗臺最濃重的遠處,木子軒才慢慢睜開眼,擡頭看到冷澤纔想起昨夜發生的事,看着被握了一夜的手,輕輕的撥開,躡手躡腳的向外面走去。
刷牙,洗臉,做飯,一如每個早晨。
不同的是臥室裡突然傳出的一聲怒吼,“木子軒!”
“看來是好了很多了。”木子軒想着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走進房間就看見冷澤坐在牀上如同一個被搶了玩具的孩子,滿臉的不安和憤怒。
“你去哪了?”依舊是平時冷冷語氣,去可以聽出其中的彷徨和不安。
“我去給你做飯了。”
“不準離開我半步。”冷澤皺着眉頭,卻又像突然意識到自己露出什麼破綻似的,急忙再接着說,“你是我的私人看護,就得好好在我身邊照顧我!”
木子軒直嘆氣怎麼越來越像個孩子。
“好的,少爺,您說如何就是如何。好了,我給你刷牙,起來吃飯好吧?”木子軒像哄孩子一樣,哄着面前這個大小孩。
冷澤也察覺到了什麼,緊緊盯着木子軒,然後只憋出了一句話:“那你快去快回。”
“知道了,二少爺。”木子軒面對着個大孩子也是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哄。
趕緊收拾了一下,端上剛剛熬得銀耳紅棗粥,臉上笑吟吟的,“少爺,該吃飯了。”
冷澤瞟了眼碗裡的紅的白的,“我不喜歡吃甜的。”毫無溫度的一句話。
“我沒有放糖,很好吃的,你嚐嚐。”木子軒說着便用勺子喂到他嘴邊。
冷澤冷哼一聲,不甘不願地,卻還是張開了嘴巴。
木子軒看起來很是滿意,之後端來溫熱的藥,是那種甜甜的沖劑,她遞過去。
可冷澤扭頭就是不願意喝。
“喝藥了,少爺。”
沒有回頭,沒有聲音。
“喝藥了,少爺。”
依然是沒有回頭。
木子軒嘆了一口氣,將藥放在桌上,作勢就要離開,“少爺,藥放在這裡,我先走了。”
她一說完冷澤就扭回頭不滿的看着她,像是張牙舞爪的小貓,兇狠道:“你敢!給我回來。”
木子軒一臉苦惱的樣子,“可是您不願意喝藥。”
“餵我!”
木子軒好笑地看着他,恭敬不如從命,自然是聽話地端了藥去喂他,吹了吹熱氣,細心地一點點喂。
木子軒想起上次的冷澤,似乎也是這樣,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復之前的樣子,倒是有些彆扭,好像讓人發現了他的弱點而有些甘心一樣。
接下去,她稍不留神離走開會,他便暴躁如雷,能感覺到他隱隱的不安,木子軒也是儘量在他身邊。
入夜,冷澤還是不肯睡,霸道的拉着她不讓她走,無奈只好做在他身邊給他唱歌,聲音柔柔軟軟的像春日裡飄蕩的柳絮。
冷澤在她柔美的聲音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冷逸凡就來看望冷澤。
沒想到冷澤一看見他就皺了眉頭,冷冷道,“你來幹什麼?給我滾。”
冷逸凡也不在意,臉上微微笑着,“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不需要,你現在馬上給我滾,滾啊!”冷澤將牀頭的菸灰缸拿起來就往冷逸凡身上砸去,被後者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你現在這麼虛弱,還是不要浪費力氣生氣了。”冷逸凡依舊笑着,絲毫不爲所動,更沒有生氣。
木子軒聽到聲響,過來看到的就是冷澤極爲生氣的一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他又要將剛剛喝完藥的碗往冷逸凡身上狠狠扔過去,急忙上前制止,“大少爺會受傷的。”
沒想到冷澤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後,鬆了手,冷哼了一聲,將頭往旁邊一撇,“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木子軒擡眼看冷逸凡,後者瞭然地笑笑,聳了聳肩,“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之後便出了房間。
確定只剩下他和木子軒兩個人後,冷澤皺了眉頭,惡狠狠地質問她,“你幹嘛幫他說話?”
木子軒一愣,有些莫名,“就算是我在大街上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要拿東西砸另一個人,我也會制止他的。”
冷澤瞪了她一眼,“你是我一個人的看護,只能幫我一個人說話,知道了嗎!”
看見這樣小孩子氣的冷澤,木子軒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她可不敢表現出來,畢竟還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她便自個兒在房間裡忙了起來,順便在冷澤看不見的時候偷偷捂嘴笑了起來。
冷則澤見她沒有理會自己,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暴脾氣,只是淡淡的看着木子軒在房間裡忙碌的身影,心裡莫名其妙感到安定,就好像瞬間撫平了他的躁動。
“去彈鋼琴給我聽。”冷澤微微蹙着眉頭,面色冷冷地開口,可是語調卻有些不同於往常。
木子軒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看着冷澤,隨後嘴角一揚,放柔了神情,“少爺,還是先等您看起來吧,您現在這身子,去哪兒都是問題。”
冷澤一窒,惡狠狠地指手畫腳,“蠢女人,那你就去把鋼琴給我搬下來!”
“……”
可惜,這樣病態中的冷澤,反倒是像極了狐假虎威的貓咪,沒有威嚴,卻增加了不少平易近人。
木子軒轉過身,低低笑起來。
“哼,”冷澤冷哼一聲,將頭往旁邊一撇,“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笑,告訴你,別笑了。”
“好的,少爺。”木子軒恭敬地迴應,話語間卻還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說,別笑了!”冷澤突然兇狠起來,“再笑!再笑……我就揍你!”
木子軒終於忍耐不住,回頭,面上滿滿都是笑容,陽光從窗外穿過,印在她的臉上,很是溫柔的模樣,“少爺,不是我看輕您,不過,就您目前這副樣子,真的可以揍我嗎?”
說完,表示疑問的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打量了牀上那人一番。
冷澤的臉色瞬間變成了豬肝色,不服氣地扭頭朝兩邊牀頭看,在尋找什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起一旁的小金桔就往還在笑着的某人丟過去,得意地挑了挑眉頭,“現在,你還認爲我沒辦法了嗎?”
木子軒一愣,面色僵了僵,之後斂起笑容,點頭嗯了一聲,又繼續忙起來。她怎麼會把病中的老虎錯當成了小貓了呢?剛剛發生的事情,如果冷澤樂意,絕對能因爲她的放肆將她折磨到不行。她竟然忘了。
冷澤雖然奇怪木子軒突然的溫順,卻也沒有說什麼,閉上眼睛,放緩呼吸,休息起來。
木子軒擡起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畫面,光輝散在冷澤周圍,他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睛上,微薄的嘴脣稍稍抿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柔和了很多。這樣子的冷澤,似乎多了幾分從來沒有的和氣,少了許多平時的兇狠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