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很柔軟,像是羽毛,輕輕掃視一眼,便能讓那人的肌膚一陣酥麻戰慄。
只是柔軟的羽毛下,隱藏着尖利無比的利刃。
凌謹遇有點心不在焉,他在想朝堂之事。
近日,爲蘇老將軍平反的臣子越來越多。
時間一久,衆怒漸平,幾個老臣冷靜下來,覺得蘇將軍之事,其中一定有冤屈。
而又聽聞蘇將軍之女,觸怒龍顏,被餵了藥,狠狠折磨了一番。
有些清正臣子,再看到一個小女孩,每天晚上被送到各家府上,難免心中有些憐憫,於是,蘇筱筱的真正作用開始發揮。
衆人眼見老將軍之女的遭遇,某些臣子難免心驚膽戰,擔心自己妻女日後也有此下場,爲官更爲小心謹慎謹慎點受賄。
某些臣子則是哀憫禍累妻女。
更有一些臣子,則是暗中希望能幫老將軍平反冤屈,他們不信,三朝爲官,一門忠烈的老將軍會反叛。
而年輕一代的官員,則想方設法希望能赦免蘇齊歡。
凌謹遇念着蘇將軍,就不由想到最近安靜下來的蘇筱筱。
這女娃近日非但沒闖禍,連遲暮宮都沒有踏出過。
那日與蘇齊歡相見之後,就變成了這樣。
每天監視遲暮宮的回報都是:睡覺。
蘇筱筱是想修煉成睡羅漢嗎?
白日睡覺,天一黑,立刻精神十足的配合老宮女的梳妝打扮,開開心心的出宮……
或者,是她天生就喜歡媚顏男人?
只要想到自己原本的懲罰變成了她的快樂,凌謹遇就會有殺意。
不知道爲何,他性子一向最穩,喜怒不形於色,可見了蘇筱筱之後,總是會動殺機。
不,準確的說,不是殺機,而是有種想把那女娃解剖開來,看看她的五臟六腑和……她口中的大腦,長的是不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凌謹遇討厭任何不確定的事情,他的眼睛,能夠看穿任何人。
可是,蘇筱筱,卻是模糊一團。
隋天香腳尖輕盈的點着地,旋轉着,彷彿一隻清美的蝴蝶,對她的王甜美的笑着。
她的王,有一雙細長的雙眸,帶着妖邪的弧度,濃黑的上挑的眉毛,蘊着凌厲的氣勢,若不是那水潤的薄脣,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這張俊美的讓人驚怕的臉,只怕沒人敢正視一眼。
隋天香很愛很愛這個男人。
她也知道天下的女人都在爲這個男人癲狂,又愛又怕。
更多的女人,在盯着他身邊那張後位……
只是最近,王上似乎有了煩擾。一貫讓人看不出心思的臉上,偶爾會露出心不在焉的表情。
凌謹遇懶洋洋的撐着下巴,看着隋天香的舞姿,想到了那日凌天清跳的“脫/衣舞”。
很奇特的舞步,乾淨利落又熱情,不帶一絲天朝女人的脂粉氣,只有朝氣蓬勃的妖氣,他甚至連續兩日夢到小丫頭跳着這麼奇怪的舞來獻、媚。
“王上,王上?”隋天香第一次發現,凌謹遇可以走神走的這麼明顯。
凌謹遇看着伏在自己腿邊的美人,眼神微微一閃,順勢揉揉太陽穴,自嘲的說道:“最近國事繁重,有些累了。”
“王上,要不香兒再爲您撫琴一曲?”隋天香立刻溫柔的問道。
“不用,陪本王出去走走。”
“是。”隋天香嬌柔的回答,眼裡有一絲失望,比起陪伴王上游走御花園,她更希望能夠把凌謹遇留在寢宮。
不過……讓那些美人看看王對自己恩寵也好。
***
“妖魔退散,急急如律令!!!”
凌天清猛然從夢中驚醒,一下翻身坐起。
她夢到很多怪獸在追自己,然後凌謹遇站在前面對她陰森森的笑。
最近腦袋裝了太多的東西,果然消化不完,連做夢都是稀奇古怪的。
“主子,您醒了?”一直在屋裡伺候着的梅欣,驚喜的問道。
“主子,您起來啦?外面正在下雨,天清花開的好美,快點出來看。”
秀菊聽到聲音,提着裙角小跑進來,想讓自家整日昏睡的主子出去走走。
凌天清被噩夢驚醒,也睡不着了,乾脆下牀,和四個宮人站在門口看天清花。
碧青色的花朵,紛紛揚揚的落下,枝頭又開出新的天清花來,這凋謝和綻放的速度,讓凌天清目瞪口呆。
雖然看過書上對天清花的記載,但是第一次看見下雨中的天清樹,那些碧玉般的花朵紛紛墜下,彷彿下的是一場花雨,美的讓人心驚。
凌天清突然提着裙角,衝到雨裡,跑到樹下,伸手接着那一片片的花朵。
“深院閉,小樓空,落花香露紅……”
高牆外的凌謹遇驀然聽到這麼一句呢喃,沒有往日的歡快和沒心沒肺,帶着那麼一點點的傷感,彷彿是嚐到愁滋味的少女。
愁怨啊,凌天清不知道有多想出宮。
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想找機會穿越回去……
這個世界有五彩花紋的鳳凰,有夜晚能發光的花朵,有很多很多的奇特的生物,她想採集一些樣本帶回去……
宮人撐着華蓋,隋天香站在凌謹遇的身邊,見他不覺就走到遲暮宮外,廣袖下的芊芊玉手緊緊攥住,臉上依舊溫柔如水。
“你說,隨口便能吟出絕句的人,怎會是瘋子?”凌謹遇像是在問隋天香,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隋天香盈盈笑着,乖巧的回道:“王上,蘇筱筱既是大家閨秀,精通琴棋書畫亦不爲奇。”
亦不爲奇?
凌謹遇眼裡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雛鳳凌空,月暗一天星”和“鶯鶯燕燕,花賞四季人”可不一樣!
同爲女子,她身上有種“山登絕頂我爲峰”的氣勢。
“……主子,快點回來吧,別淋着雨了。”
“哎呀,主子,不能爬樹……”
裡面突然傳來亂糟糟的聲音,凌謹遇站在宮牆外,神情莫測。
凌天清捲起衣袖,蹭蹭蹭就爬上樹上去,坐在樹幹上,伸手去摸那流光四溢的碧青色花朵。
在新世紀,她每天也會接受體能訓練,所以爬樹、越阻礙、野外生存都會訓練到。
只是在這裡……她就算是特訓出來的特工,也無法自保啊。
誰讓這個地方的人武力太強悍,她如果沒有武器,根本不是對手。
“別吵吵,我就上來透透氣。”凌天清橫坐在枝幹上,對下面着急的宮人說道。
華蓋如織的巨大樹冠擋住了大部分的雨水,只是被雨水沾染到的樹枝,上面原先的花朵一片片凋落,緊接着又冒出新的花蕾,慢慢在雨中舒展開來,如玉石般流光溢彩。
天清花,原來這麼美。
別的花在凋謝的時候都帶着一絲淒涼。
而天清花,卻轟轟烈烈,一點兒也不悲愴,反而帶着新生的希望。
這就是和她同名的花兒。
凌天清突然覺得,生命如此美好而堅強。
四個宮人都急得在樹下打轉,生怕主子掉下來摔傷了。
凌天清擡頭看着高大的樹冠,又往上爬去。
這棵樹很高,筆直粗大,直衝雲霄。
這裡的一切建築和植被都很高大,凌天清只有爬的高一點,才能越過三丈多高的宮牆,看見外面的景色。
坐在高高的枝幹上,凌天清遠眺整個王宮,她的逃跑計劃已經醞釀了一半,就等着找一個機會……
從這裡,跑出去,去北方神秘的原始森林,永遠不回來。
“主子,小心一點!”
“求您下來吧……”
一羣奴僕在樹根下打轉,帶着哭腔,早知道就讓主子繼續睡覺,這一起來就玩驚險節目,他們的心臟承受不了。
宮內,還沒有人見過主子身份的女子,這麼沒形象的爬樹。
“別吵吵,沒聽過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嗎?我看一眼風景就下來。”凌天清大聲說道。
幾個奴僕呆了呆,他們還真沒聽說過“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而凌謹遇的眸中,再次劃過一絲幽沉的水光。
凌天清抱着樹幹,眼神突然一閃,落在了宮牆下明黃色繡着金龍的華蓋上。
凌天清心中一驚,王上?
她現在最怕凌謹遇,當即手腳一軟,“哧溜”的往下滑了一節。
“主子,小心……”幾個宮人在下面着急的喊着,生怕凌天清摔了下來。
凌天清現在看見凌謹遇就暈神,她勉強定下心神,抱緊了樹幹,看見明黃色的華蓋往大門處移動,當即猴子似的又往上竄。
小妮子發狠的往樹梢上爬,在凌謹遇踏入宮門之前,已經爬了六七丈高。
這株樹大約有百米高,在現代,只有最原始的森林才能看到這樣參天大樹。
可是這個世界,百丈高的樹木都有,動植物都異常高大,也許也是和季節有關,陽光雨露充足,都拼命的往上生長着。
凌天清條件反射的想跑,看見凌謹遇,就像是老鼠看見了貓。
眼看他踏進遲暮宮,當然是想離的遠遠的,所以先不顧一切往樹上爬,想把自己藏起來。
在平時,凌天清會唾棄自己這麼不理智、完全沒有戰略戰術的行爲,但是一旦看見這個所謂的生殺予奪的王,她聰明的頭腦會被強大的氣場震住,只想跑遠點,藏起來。
爬了十多丈高,風從凌天清的臉上刮過,隱約感覺到樹枝的微微晃動,小丫頭臉色發白,瑟瑟發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