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兌齊五弊三缺數(求首訂!)
“一人不……”
“一人不入廟,兩人、兩人不……看井……”
雨水滴滴答答。
臨近酒坊的那條街道邊,已數日不曾開門的‘李滷肉’鋪子隔壁,一個女人披散着頭髮,倚靠着門框,看着向下墜落的雨線,雙目無神,口中喃喃自語。
“老婆子!老婆子!”
女人身後,響起另一個男人驚慌的聲音。
瘦削的男人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向女人連聲詢問:“老婆子,你看見沒得,你看見沒得?咱們的娃兒去哪了?
剛纔還在屋裡頭,怎麼一轉眼又不見了?”
聽着男人焦急的問詢,女人搖搖晃晃地伸出一條胳膊,指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小聲地道:“人……都在街上,滿街的人,都在街上……”
男人順着女人手指指向,只看到了滿街飄落的雨水。
他望着那不斷向下墜落的雨水,在某個瞬間,好似真看到了一個個虛幻斑斕的人,擠滿了眼前的街道!
再轉眼間,街道上又空無一人了。
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寒蟬,心頭毛骨悚然!
“回去了,老婆子……外面雨水大,你的病還沒好玩,我割了肉給你燉湯,補補身子……”男人壓住心中的驚懼與苦楚,攙着瘦骨嶙峋的妻回了屋。
他返身合上屋門的時候,隱隱感覺自己好似忘了甚麼事情。
但仔細一想,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搖了搖頭,放下心裡這點疑慮,攙着妻子去了柴房。
將妻子安頓在柴房裡的桌子前坐下後,男人揭開了柴竈上那口大柴鍋的蓋兒。
柴鍋裡,蒸汽一瞬間撲騰上來,肉香霎時瀰漫在整個屋子中。
奶白色的肉湯在鍋中咕嘟着氣泡,這足以容納進一個小孩的柴鍋裡,竟真燉煮着滿滿當當的一鍋肉。
男人抄起竈邊的筷子,從鍋裡夾起了一隻編成沖天鬏的髮辮,丟到犄角旮旯裡,轉而咧嘴笑着與妻子道:“有肉吃了,老婆子!這幾天都不用發愁吃的了!”
女人輕輕點頭,卻有眼淚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
雨水中。
幾道人影在街道上匯聚。
“阿昌!”
“周大哥!”
“爺爺,你們怎麼不打傘就出門了?”周昌看着被雨水淋溼頭髮與衣裳的週三吉、白秀娥等人,他深深皺緊了眉頭,眼睛裡滿是憂慮,語氣裡微帶責備。
但他感知着街道兩旁的房屋裡,隱隱投來的窺視的視線,他忽然又搖了搖頭,笑了起來:“無所謂了。我們先回去吧。”
“嗯……”
週三吉看着比早上去酒坊時消瘦了太多的周昌,他直覺孫兒身上一定發生了甚麼事情。
但今下卻不是開口問話的好時機。
尤其是,現下他的面前還擺着另一道難題。
周昌耷拉着眼皮,自顧自地走在了週三吉的前頭。
往前走出幾步以後,他忽然問道:“楊大爺怎麼了?”
聞聽此言,週三吉愣了愣。
石蛋子縮了縮脖子,目光躲閃。
“白姑娘和她父親、石蛋子,還有你,你們都來接我,卻獨缺了楊大爺一個人……他是有甚麼要緊事情忙活嗎?還是他身上,出了什麼怪事?”周昌神色平淡,再次出聲詢問。
石蛋子看了看神色遲疑不定的週三吉,終於忍不住向周昌說道:“周大哥……我師父,我師父成仙兒了……”
“嗯?”
“那是瘋了,要成詭了,不是成仙了!”
週三吉額角青筋跳動,忽然暴躁地出聲:“我看這整個青衣鎮,現在也沒有幾個不瘋的!
完了!
大家全都要玩完了!”
……
周家院子。
楊瑞居住的房屋窗前。
週三吉對跟前的周昌、石蛋子等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以食指沾了點唾沫,將窗戶上的裱窗紙戳出了一個窟窿。
他湊到那窟窿眼前,往裡頭瞅了一陣兒,便臉色凝重地朝周昌招了招手,示意周昌來看。
周昌湊上前去,眼睛貼在那個窟窿眼上,看到房屋內的情景:
光線晦暗的屋子內,身量高大的楊瑞坐在一把高凳子上,背對着窗戶口這邊。
楊大爺身上那件黑襖子好似與周圍黑暗的環境融爲了一體。
在他面孔朝向的那面牆上,釘着一面鏡子。
他對着那面鏡子,似是在梳理自己的頭髮,嘴裡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而周昌仔細聆聽,也難聽清楊瑞到底說了些什麼。
周昌看了一會兒,只能確定楊大爺今下已極不正常,但也未看到有甚麼詭化的徵象。
他正要收回目光,那一直背對着窗戶這邊的楊瑞,慢慢地梳弄着鬢髮,徐徐地轉過了頭。
黑暗裡,周昌看到楊大爺的顴骨下方,生出了一叢叢黑黃的毛髮。
密密匝匝地毛髮覆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將他那雙眼睛勾勒得像是黑暗里正對着人的黃狐子。
“夫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
以人應天,兌齊五弊三缺之數,可謂不足,能登仙門……”
那‘黃狐子’曼聲細語着,它嘴裡發出的那些細碎聲音,在周昌腦海裡自動有了對照——《大品心丹經》中那些扭曲殘缺的漢字,順着黃狐子的聲音,在周昌眼前排列組合。
這個瞬間,周昌聽懂了‘黃狐子’的話!
對方的話中,似乎蘊含了極其深刻玄奧的道理,令周昌如癡如醉,想要一直這樣聆聽下去。
但在這時,旁邊的週三吉猛地拍了一下週昌的肩膀,叫周昌猛地回過了神——
楊大爺依舊背對着窗戶口,對鏡梳弄頭髮。
他先前是否回過頭,是否衝着周昌露出半張黃狐子的臉兒?卻不得而直知了……
周昌定了定神,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週三吉。
“怎麼樣?”週三吉眉頭緊鎖,向周昌詢問了一句,“他是不是瘋了?”
“不一定。”周昌眼神幽微,如是回道。
“這還有啥子不確定的——”
“現在看起來正常的人,未必就正常。
看起來瘋了的人,也未必就真瘋了心。”周昌搖頭打斷週三吉的言辭,說出幾句意味深長的話來。
週三吉聞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檢查過楊瑞房門上的那把鎖,依舊好好地鎖在那裡。
老人揹着手,當先往中堂屋走去:“來,屋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