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再拜豁心領 [ 返回 ] 手機
直到夜色將黑,月夕才叫嬴戟動身入宮。大約一個時辰,馬車從人煙稀少的灞陵,進了咸陽城。又進了秦王的咸陽宮殿,穿過這條狹長的永巷,將達秦王所居的秦王宮。
不知爲何,馬車又慢慢停了下來。王恪推開了車窗,前面一輛四乘馬車對向而來,亦停在了對面。他仔細看了幾眼:“好像是應侯的車馬。”
呂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從窗口望出,又驚又喜喚了一聲:“是靳大哥……”
果然對面馬車上下來兩個人,一人是靳韋,而另一人身形粗大,掃眉厚脣,縷長鬚,眉心狹促,雙目卻是炯炯有神。
那人緩緩朝這邊走來,長袖闊大,衣裳輕逸,步履卻又緩又穩,行一步便作一頓,似是從容,又有幾分刻意做作出來的派頭。月夕不待他到跟前,從馬車上躍了下來,遠遠地便對着他盈盈下拜:“月夕見過應侯。”
“哎……白姑娘如此多禮,豈不折煞我範睢了。”應侯範睢連忙快步上來,扶起了月夕,上下打量了幾眼,笑道,“我與姑娘也有十年未見了罷?當年在後跟前匆匆一瞥,今日再見,已是這樣娉娉嫋嫋的大姑娘了。”
“應侯過獎了,實在愧不敢當。”月夕亦笑道,“月夕久居在外,剛回秦國,竟然就遇上了應侯,真是生有幸。”
“老夫是爲了上黨一事,剛剛入宮見了秦王。”範睢瞥了一眼默立在馬車旁的靳韋,笑道,“姑娘回秦,一上玩得可好麼?”
月夕雙眼撲閃撲閃地瞧着範睢,哀聲道:“不好,有人欺負我,害得我差點回不來了……”
“姑娘可是受了傷?”範睢面露驚色,指着靳韋,“老夫門客靳韋,精通醫術,不如叫他爲姑娘診治?”
“月夕並無大恙,不過聽說爺爺病了,心中便十分擔憂。”月夕挽住了範睢的手,便連稱呼都換了,微笑道,“範伯伯,你這個門客若醫術厲害,不如你明日叫他去瞧一瞧我爺爺,可好?”
“姑娘放心,方纔秦王亦是如此囑託,老夫自會妥善安排。”範睢亦抓着月夕的手,仔細瞧了她許久,微嘆道,“這聰明的樣,真是像了宣後。老夫有兩兩女,可都不成才,比不上姑娘,你爺爺可真是有福氣……”說着拍了拍月夕的手,又一步一頓地踱回了自己的馬車。
靳韋待他上了馬車,遠遠地朝着月夕一笑,擠了擠眼睛,亦跟着上了範睢的馬車。
呂盈探頭出了車窗,望着靳韋的背影。一個時辰之前,他尚且被押着去見範睢,可聽範睢話裡的意思,不但已經帶他見了秦王,還成了範睢的門客。而這一個時辰內,她自己的心,便是在夢裡,都是爲他起伏不定。
如今見到他無恙,只想隨他而去,可靳韋卻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她。“他果真無事。”呂盈不由自主黯聲道。明明心中爲他歡喜,可見他這樣無牽無掛地隨範睢離去,心情又黯然不已。
她咬了咬脣,輕輕嘆了口氣。
月夕微笑着擋到了馬車窗前,屈身行禮,候着範睢的馬車經過自己面前,朝着宮外揚長而去。
她上了馬車,卻立刻沉下了一張臉。呂盈正覺有些奇怪,便聽王恪低聲叫道:“靳韋是怎麼回事,怎麼去了應侯那裡做門客了?”
“他會有危險麼?”呂盈聽懂了王恪的話,心情頓時變得更糟,“月夕,你說應侯是你爺爺和小恪爹爹的對頭,靳大哥做了他的門客,你不歡喜是麼?”
月夕仍是拉着臉,沉思了半晌,才微微緩和了臉色:“我不是氣他做了應侯的門客……不,我確實是氣他做了應侯的門客……”
“這……”呂盈望着王恪和月夕,一臉茫然。月夕嘆氣道:“方纔應侯特地來說那幾句話,便是告訴我他已經在秦王面前保下了小師兄。小師兄就此全身而退也好,可他卻去做什麼門客……”
“說不定是應侯看重他,硬是要留下他也未必……”呂盈爲靳韋辯解道。
“上黨一事,他自以爲自己做的巧妙,可其實不過是平原君順水推舟。而他這樣兩面刀,應侯是最瞧不起這樣的人的,怎麼會留下他?他定然又同應侯做了什麼交易……”月夕道。
她雖不知靳韋拿了什麼東西打動範睢,可她卻清楚,他一心要留在範睢身邊,無非想借範睢手中掌着的秦國權柄,趁機再做圖謀。
“以祖奶奶之能,從前也要對應侯忌憚分,何況小師兄……他如此好行小慧……”月夕長長嘆氣,她瞧着眉頭深鎖的呂盈,硬生生將後面那句話憋到了心裡。
趙括說的對,呂盈以後可有得苦頭吃了。她這樣既聰慧又心善的姑娘,爲何非要跟着靳韋呢?便是月夕,都有些想不透。她和王恪對望一眼,王恪重重一嘆,她苦笑着靠在了車壁上。
馬車得得起行,過了片刻,又停了下來。外面有人高聲道:“秦王宣月夕姑娘覲見。”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月夕深深吸了一口氣,柔聲對呂盈道:“有小恪陪着你,會很安全,莫要害怕。”
她下了馬車,一名侍者正候在前面,她仰頭而望,眼前是一座雅麗秀樸的宮殿,紅綃從敞開的宮門中飄出,迎風飛舞。她不禁一愣:“怎麼是宣華宮?”
宣華宮,已故秦王之母宣華後的舊日宮殿。月夕對這座飄滿了紅綃的宮殿,再熟悉不過了。她上雲蒙山之前,八年的幼童生涯,便是在這宣華宮裡渡過。
祖奶奶寵着她,放縱着她,任着她在宮中肆意嬉笑玩耍。
她無數次見到身着冕服的秦王,入宮來探視祖奶奶。祖奶奶總是屏退了左右,靠在席榻上同秦王輕輕地說着話。秦王年紀再大,權勢再高,在祖奶奶面前,卻仍像個孩一樣,垂下頭,恭恭敬敬的聆聽母親的教誨。
這個時候,她則會靜靜地站在紅綃之下,仰起臉,任飄揚的紅紗羅在臉上拂過,不吵不鬧。誠如師父所言,她自幼便知進退曉分寸,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她心中一清二楚。
而這座宣華宮已經空置年了。
今日的宣華宮如常空蕩,沒有宮女,也沒有侍衛,紅綃隨着夜風飄蕩。殿上只點了幾隻燭火,那樣的微光中,整座宮殿隱隱透出暗紅色的光芒,祖奶奶慣坐的席榻上,正坐着了一個人,垂着頭,彷彿已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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