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早知道會有今日, 他一定好好吃藥,好好配合心理醫生,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無助。
雲暢很快走進來, 爲餘歡檢查了身體, 最後才走到周懷安身邊, 淡然開口, “她的身體沒什麼大礙, 只是……不要刺激她。”
周懷安倚着牆壁,沉沉的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一字一句的與雲暢比劃,“我又何曾想要刺激她?只是……我連握一握她的手, 她都會反應劇烈。我……”
雲暢亦是一滯, 張了張脣, 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五年前的事,他知道個大概。卻也清楚, 那時餘歡雖然受到重創,卻還是依戀周懷安的。雖然會本能的抗拒別人的觸碰,但是周懷安碰她,她便沒什麼反應。只是沒想到,時至今日, 她竟然會連周懷安也一一同抗拒。
雲暢瞥一眼餘歡露在外面的那一節手臂, 雖是瞧了三天, 可是再次映入眼簾, 心還是一縮, 疼痛的緊。
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變態?雲暢暗罵,當日看見周懷安抱着餘歡跑來, 一眼就望見餘歡血跡模糊的手臂,他當時沒怎麼注意,後來徹底清洗乾淨,才發現上面無數的牙印。他能夠檢查出的病由,是餘歡身上的傷口,和失血過多。然而,心理創傷,他甚至不知,該不該勸周懷安,讓餘歡接受心理醫生或是精神醫生的治療。
雲暢雖是不曾涉及那些領域,卻還是有些基本的瞭解的。所謂心裡治療,多半時候,大底是要你重新在腦海中回憶當初不堪疼痛的往事,藉此來提高心理抵抗能力,轉而漸漸放下。
不說周懷安,便是他,又如何忍心餘歡記着那些事呢?他甚至希望,若是餘歡像當年一樣,失去了記憶多好。
幸而餘歡自小便是獨立堅強慣了的,周懷安陪在她身側,整整一個星期,餘歡才漸漸拋卻了那一晚的噩夢,能夠與周懷安平靜的聊天。
臉上的肌膚基本已經恢復到從前的狀態,只是手臂上的牙印還有一些怎麼也去不掉。周懷安顧自做了保證,他已經聯繫了最好的整容醫師,等她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就爲她動手術。
他雖是不介意餘歡身上有疤。然而,這疤痕極容易勾起餘歡心裡的夢魘,周懷安自然不想它仍舊留在餘歡的手臂上。
期間,許洋來過許多次,只是每次呆的時間都不長。葉青和雲舒也來過,只是她總不肯張口說幾句話,旁人看着也是乾着急。
一直到第七天的時候,餘歡吃過早飯,有了些力氣,靠着身後軟軟的枕頭,坐在牀上,飄忽的眼神瞧一眼周懷安,淡淡開口,“周懷安,你怎麼一直在這?不用上班嗎?”
這間病房大概是這間醫院最好的病房,若非滿眼的白色,她睜眼那一瞬間,差點就會以爲這是到了陰間呢!
房間極大,周懷安在一旁加了個小牀,每晚便睡在那裡。他手上緊握着一根線,線的另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他怕他睡得沉了,不曉得她半夜醒來有什麼需要。
周懷安眸子一亮,開心的張了張脣,“公司有云舒幫忙看着,沒什麼大事。”
這時天色已經暗了,餘歡凝了眼窗外,垂頭望見空空的手腕,心知等她躺下,他必定是要爲她繫上那根紅繩的。不由抿了抿脣,輕聲開口,“今晚就別繫繩了。”
“呃?”周懷安一頓,不解的看着她,“爲什麼?”轉而又是自顧自的解釋,“沒事的,反正我現在除了照顧你,也沒別的事。”
餘歡心口一滯,雖然悶得厲害,卻還是任由溫暖溢滿心田。“我晚上總要翻身,肯定會吵醒你。”
周懷安頓了頓,轉而滿是欣喜地看着她,“歡歡,你這是……心疼我?”
他當真是不確定的。自從五年前的變故之後,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開始不確定了。尤其,她現在看他的眼光,滿滿的冷淡疏離。
餘歡別過眼,終是要提及那個她半點也不想提起的名字。“許然呢?”
她自覺已經十分客氣,若是照着她從前的性子,勢必要叫一聲“周夫人”。可今時不同往日,若是五年前的事,還不夠她清醒,現在也該夠了。
她若想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必定是要避開一些人,一些事。
來探望她的人不多,然而,呂邵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卻也算一個。只是所有人裡面,她唯獨沒有見他。不是因爲恨,或是厭惡,只是想要距離他遠一些。她被人綁架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埋了禍根,是她大意,所以造成了她現在不可磨滅的創傷。
周懷安明顯一頓,幸而他早就想到餘歡會如此問,答案也準備的妥帖。周懷安伸手緊握住她的手,這幾日下來,餘歡基本已經不再抗拒他的觸碰。卻也僅限於握手而已。周懷安一眨不眨的凝着她,緩緩開口,“歡歡,我會和她分手。”
餘歡的瞳孔頓時放大,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誠然,她並沒有注意到周懷安的措辭。他說“分手”。而不是“離婚”。
周懷安繼續道,“歡歡,那時你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只是婚禮而已。我們沒有領結婚證。”
什麼?餘歡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彷彿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倏然,她擡手就甩了他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周懷安,你怎麼可以這樣?”餘歡直直的盯着周懷安,怒不可遏的開口,“你和她在一起,甚至舉行了婚禮,結果,你卻連一張結婚證都不肯給她。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她雖然並不喜歡許然,甚至有些厭惡她的存在,可是,同樣是女人。她如何能不知道許然的心思?只是,被周懷安這樣對待,她該有多心痛呢?
周懷安心知餘歡必然會有這樣的反應,不由緊握住她的手,貼在他被打的臉頰上。一眨不眨的凝着她,滿眼深情。“歡歡,這是我和她在舉辦婚禮之前協商好的。”
餘歡凝着周懷安,眸子裡幾是生出厭倦之意。“協商?”餘歡輕哼一聲,“你出去吧!”他可以這樣殘忍,她卻不可以視而不見。
周懷安嘆一口氣,站起身,緊握住她的肩膀,沉沉開口,“歡歡,這世上,我們成全不了太多的人。只能成全自己。”
“我再也不會放開你。”周懷安說罷,就轉身離去。
餘歡凝着空蕩蕩的房間,怎麼都無法勸說自己,自私一點,再自私一點,就可以收穫幸福?可是……
然而,餘歡怎麼也沒想到,周懷安離開不過一個多小時,許然就出現在她的病房。
往日裡這個時間,她一早被周華安摁下休息了。可這會兒心裡煩躁,怎麼都睡不着。
餘歡瞧一眼許然,雖有些驚訝,卻還是淡然的請她坐下。許然的神色並不好,餘歡看她又不像興師問罪的模樣,便默了默,由許然先開口挑起話題。誠然,她不覺得她們兩個有什麼好說的。
許然一坐下,就開始聲淚俱下的凝着她,含混不清的絮絮叨叨。
最後,餘歡默默總結了一下,許然這一長串的話。統共也不過兩個重點。其一,這兩年,她雖然愛得辛苦,卻也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其二,她希望餘歡主動離開周懷安。
餘歡頓了頓,她壓根沒想和周懷安在一起好不好?誠然,周懷安一番話委實要她有些心動,但是明面上,所有人知道的,許然仍舊是周夫人。她如何能做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呢?
只是,這話經由許然哭訴着提起,聽在餘歡的耳中,便是另一番味道。
餘歡做一件事,向來是要自覺,要她心甘情願,倘或是別人逼迫,或是脅迫的方式,這事便不大好處理。誠然,許然的方式未必是脅迫,但聽在她的耳中就是不大舒服。
餘歡眉梢一挑,不由笑道,“周夫人,這話你不該和我說,該去和周懷安說。”周懷安一天天的守在這裡不肯走,難不成還是她逼迫的不成?
誠然,餘歡一個小時前,已經將周懷安攆走了。
“你……”許然一氣,溫婉委屈的模樣瀕臨崩潰。但還是暗暗握緊了粉拳,聲聲哀求,“餘小姐,就當我求你了,洋洋他對你那麼好,爲什麼你一點都不心動呢?”
“呵!”餘歡一笑,差點脫口而出,對我心動的人多了,難道我都要收着嗎?頓了一下,仍是無謂開口,“這是我的事,還是不勞周夫人費心了。”
許然垂下頭,所有眼光都收斂在眉目裡,餘歡看不清晰,也懶得去看。
許然臨走的時候,到底是冷下臉,“餘小姐,若你不肯放開周懷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先禮後兵,她的禮到了,餘歡不肯放手,就別怪她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