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銀豆衝上了小樓,進了門瞧着霽蘭一臉的血,嚇得魂要沒了,腿一軟幾乎就要跌坐在地上。
霽蘭的嬸嬸扎拉里氏倒是還穩住了心,卻也腿有些抖,這衛主子成了這樣,怎麼也是奴才侍候的不夠周到。
霽蘭穩了下心神,不等奴才們問,先開了口:“臉那沒事,是手上怕是給割破了。”
麥子、銀豆衝了過來,仔細看着霽蘭的臉,若是平日裡、在紫圍子裡這都是不可的,現在可顧不得這了,再看看手,真的是手那破了。
霽蘭又看了眼嬤嬤,那已經吩咐着去打水,要侍候霽蘭洗下了。
“這事別給人知道了。”霽蘭低低說了句。
扎拉里氏跪下應了聲:“嗻。”
去打水的小太監問着廟裡的和尚要些熱水和冷水。
大明寺的和尚倒也不多事,只雙手合十,就領着小太監取了熱水和冷水。
佟氏派去的找霽蘭的人才到了小樓門口,就給霽蘭身邊侍候的扎拉里氏給攔住了:“衛主子剛纔走路不知道那落下了些灰,髒了眼,這會兒正收拾下。麻煩大爺跟皇貴主子、貴主子、各位妃主子說下,這收拾好了就來。”
宜妃聽了就笑了:“可見這廟裡有多髒,還說打掃過了,瞧瞧,哎唷,我這手上怎麼也是灰,讓人打盆水來我洗洗手,我都沒發現呢。”
佟氏也看了下自個兒手,一點灰都沒有。
鈕鈷祿氏也瞧了瞧,笑了:“真不知道宜妹妹剛纔是摸哪了,怎麼我手上沒有灰呀。”
宜妃不服氣地把手一伸:“貴妃姐姐,給你看,我這手上面可不就是灰,看着都難愛。”扭頭就吩咐着後面站着的內管領家的:“快去打盆水來,我要洗手。”
“既這麼着,我們也都洗洗吧,少不得淨下面再走了。”佟氏笑着說。
宜妃跟在佟氏後面往大明寺給妃嬪們準備的休息的屋子走:“我這才說髒了,要洗洗,你們不是都沒髒,也要洗了。待會兒就我一個人洗,你們可別洗哦。”
惠妃拿帕子掩着嘴笑:“宜妹妹,你這張嘴呀,這洗,你洗什麼?人家可是清靜的廟堂呢。”
“洗手、洗臉,你們還說洗什麼,難不成洗腳?”宜妃瞪大了眼睛反問着。
妃嬪們一個個全掩着嘴笑了,卻沒一個去接話。
宜妃自然是明白的,冷哼了下,又笑了:“你們想什麼呢。我可告訴你們,這可是人家佛堂,那上面還供着佛祖呢,可莫亂想着。”說到後面,宜妃自個兒先撐不住笑得歡了。
霽蘭淨過了面,又重新撲過粉補過了妝,手上的傷也給清理過了。
扎拉里氏看着霽蘭的手:“衛主子,要不要包上。”
霽蘭搖了搖頭:“不用。”這一包上可不就告訴人剛纔在這怎麼了,還是莫要再鬧出事來。
麥子和銀豆也拿來了帶着的替換的衣裳,扎拉里氏在旁邊跟着一塊侍候着霽蘭換上了。
霽蘭遠遠地看到佟氏們正笑得歡,走了過去,聽到個尾聲,也笑了下,算是應了景。
佟氏瞧到霽蘭換了衣裳,也沒說什麼。大夥兒都知道,怕是更衣過了。這就也有那嬪妃想着是該淨個面更下衣了。雖說是寺廟,可平日那些女知客來了,怕是免不了會更衣的,倒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了。
石濤在那站了很久,天色都暗了下來,西邊的天成了o火燒般的紅色,一陣陣的寒風吹來,才漸漸有了知覺,握在手裡的那枚插着白羽箭的幹苦瓜也給捏爛,成了粉末,只剩下了那枝白羽箭。
石濤的耳邊好像又響起了尖利的哨音,一陣陣剌激着心房。
“石濤大師,你還在這裡?”大明寺做完晚課的小和尚走了過來。
“啊,是,怎麼了?”石濤回過了身,無意義地問着小和尚。
小和尚笑了:“石濤大師,你今天好厲害,居然敢頂着個苦瓜讓皇上射。不過皇上的箭法也很好,一箭就射到了苦瓜。那時我們看得都爲石濤師傅擔心,幸好射中了。阿彌陀佛!”
小和尚雙手合十,頭仰着,對着天誠心誦着佛號。
石濤苦笑了下:“到底還是他的箭法好呀……”
“是的呀,那些宮裡來的娘娘們也去看了,她們看得好像挺開心的……”小和尚的眼前閃出了佟氏們的身影,覺得不該,又低低地誦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你說宮裡的娘娘們也看到了?她們在哪裡看到的?”石濤抓住了小和尚的肩膀,雙眼裡噴出來的火焰不比天上的晚霞差分毫。
小和尚的兩隻眼睛睜大了,給嚇到了,手指着小樓的位置:“就是那座小樓要……”
石濤扔下了小和尚往小樓那跑去了,原來自個兒跟霽蘭離得這麼近,原來霽蘭全看到了,原來自個兒……
石濤一口氣奔上了樓,跑得太急,好一陣咳嗽,咳得都彎下了腰,雙手支着腿,看着屋子裡現在已經空了,早沒有了霽蘭的身影。
等終於不再咳嗽,石濤直起了身,在屋裡走着,想找到些霽蘭留下的痕跡。石濤的手摸着椅子,想着這是霽蘭曾經坐過的椅子;摸摸桌子,霽蘭大概曾經會把手臂擱在這上面吧。
窗戶那掛着的竹簾有一個歪了,石濤走了過去,想扶扶正,卻從窗口那往外一望,心頓時停止了跳動般。
霽蘭應該在這看着自個兒怎麼去做那個人靶的。對,霽蘭一定就是站在這的。
石濤把那竹簾子看着,一根根看過去,這竹簾霽蘭一定摸過的。細細的竹絲上居然有着暗紅的印跡。
這是什麼?石濤的眼睛瞪大了,再在竹簾上看看,好幾處都有。
石濤閉上了雙目,把臉貼在了竹簾上,眼淚流了出來,這是霽蘭的血呀。霽蘭看到自個兒去做人靶,哭了,爲自個兒哭了……
玄燁回到了行宮,憋了大半天的火想找個人發泄,侍寢的嬪妃換誰發泄都不妥,最妥的還是霽蘭。
霽蘭也知道玄燁怕是得找自個兒了,早早在心裡已經盤算過怎麼說了,可真聽到玄燁問了出“你今兒個都看到了?”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跪了下來。
“我問你,你今兒個都看到了?你就跪那,這算什麼?”玄燁站在霽蘭跟前。
“回主子的話,奴才是看到了,可不知道怎麼回答。”霽蘭把頭低着,不敢去看玄燁的臉,想着主子今天受的氣,可不都是因爲自個兒。
玄燁把頭別向了一邊,吸了口氣,嘴又咧歪了下,牙齒錯了錯,又扭回了頭盯着霽蘭包子頭上彆着的珠花:“你不知道?你這不是回答了!你說……”
霽蘭跪那聽着,不敢回嘴,只能希望玄燁的氣早點出完,不然明兒個要是再板着臉出去,怕是就會落人閒話了。
“你說,今天你是想要我殺了他還是放了他?”玄燁一伸手就去拉霽蘭的手,想把霽蘭拉起來,好看清霽蘭臉上的表情,想知道霽蘭心裡是怎麼樣的。
霽蘭沒有想到玄燁會去拉她,拉着的正是她受了傷的右手,掌心那一陣針剌般火辣辣的疼傳到了心裡,忍不住叫了聲:“啊……”,身子直了起來,也給玄燁拽着撲進了玄燁的懷裡,順勢就靠在了玄燁的懷裡,心倒定了,也溫暖着,沒那麼害怕了。
玄燁把霽蘭的手掌翻了過來,盯着手心裡的傷痕:“怎麼弄的?”聲音雖說還帶着怒氣,可已經透着關心了。
霽蘭也盯着手裡的那傷痕,那幾條紅痕,瞧着怪恐怖醜陋的:“看主子跟石濤師傅……給竹簾子劃的……”
玄燁一股子火又冒了下來,把霽蘭的手掌一下甩了下去,卻沒有把霽蘭從懷裡推出去。那柔軟溫熱的身子,玄燁捨不得推出去,可也不願抱緊了:“你這麼怕我射死他?”
霽蘭擡起了些頭,眼睫毛抖了下,瞧着玄燁泛着青黑色胡茬的下巴,有點心疼,今兒一早才刮的臉,這才一天就又長了出來,可見這一天得多氣。
霽蘭伸出手指摸着玄燁的胡茬,輕極了,又垂下了眼皮:“奴才都擔心……”
“都擔心?”玄燁的心給霽蘭的手指觸摸麻癢癢的,前面的鬱悶都要摩挲掉了好多,聲音也變輕了許多。
“是。奴才都擔心,奴才怕石濤師傅因爲嘔氣就這麼死了,奴才也怕主子因爲哎氣就這麼射死了石濤師傅。”霽蘭小聲地說着,那指尖也離不開玄燁的臉,一直往玄燁的耳根那摸去了。
玄燁伸出手來抓住了霽蘭正上移着的小手:“哼,嘔氣的是他可不是我。他還真以爲我不敢殺他。只是殺了他,徒叫那些人認爲我的箭法不精,反而白便宜了他,成就了他個反清義士的稱號了。”
霽蘭偷偷抿嘴笑了:“主子最是清楚不過了,是奴才愚鈍,瞎擔心了。”
玄燁瞧着霽蘭那脣角的笑,心裡的戾氣一掃而空,小腹裡卻有股氣往上涌了,只是瞧到霽蘭的手又心疼了:“傷了,怎麼也不讓太醫給瞧瞧,還不包紮起來……”
“怕弄動靜大了,平白生出事來。”霽蘭想把手從玄燁的手心裡抽出來:“都不流血了,應該沒事了。”
玄燁斜了眼霽蘭:“什麼叫沒事了,這些你哪懂,聽我的!”玄燁吩咐着樑九功去把治外傷的藥拿了來,親自給霽蘭上着藥,又包紮着:“下回呀,再有這事,你可別傷着咱們自個兒的手,要傷也是讓石濤那小子受傷!”
“嗻。”霽蘭不敢說不好,想着怕是沒有下回了,主子也就這麼一說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