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亭臺處,一公子正悠逸地靠坐着手持文書覽讀,正是那賦閒侯爺周楠澈。
杜明之一進來就見到這樣的一番景象,忍不住諷了諷,“侯爺生活如此悠哉,明之着實羨慕。”
周楠澈倒是有些意外,“來了?甚事?”
“沒事就不能來瞧瞧?這一個個的都往你這湊,我要是不來,豈不是落了個寡義名頭。”杜明之嘆了口氣,像是沒有辦法的模樣。
“何況我還真有事。”
聞言,周楠澈放下手中的文書,站了起來,說道:“隨我來。”
到了書房裡,杜明之還不忘打趣,“原來我還以爲你早已沉溺於其中了,只記得兒女情長,沒想到是我多想了。”
“不過你這招也是妙啊,趁着被刺客抓,將計就計,暗中使力,傷了右臂,正好堵住了他們的請求。”
又言,“刺客是晉王府招來的,怎麼也算不到你頭上,晉王也不會再好意思託你做事,反而還欠下了你一個人情。”
周楠澈就靜靜地看着杜明之剖析事理,也不言語。
多年來的默契情誼讓杜明之知道自己是說到點子上了。
重心一轉,杜明之又感慨了些許,“也就是可憐我這嫂子嘍,忙前忙後地照顧你,彌補愧疚。”
見周楠澈還沒反應,杜明之決定刺激一下他,“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刺客就是小嫂子吧,不然爲何凌雲動作如此遲緩,竟沒追上,也不見你有動作。”
這時,周楠澈擡起了目光,看向了杜明之,話語透着冰冷,“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你今日來,就爲了說這些?”
杜明之頓了頓,知曉自己又猜對了。
但他也知道這祖宗生氣起來是誰都受不住的,惹不起,開始言起了正事。
……
“夫君,妾身給你送藥來了。”輕釦一聲門環,檀兮便端着藥和蜜餞進來了。
將湯藥給周楠澈遞去,周楠澈還如之前一樣,一次性將藥飲盡。
檀兮拿起蜜餞,周楠澈下意識的伸出手準備接過。
檀兮像是看不見這周楠澈伸出的手,自顧自地吃完了兩顆蜜餞。
周楠澈伸出的手無處安放,他不解地看了檀兮半晌,又默默地把手放下撤了回來。
書房裡一瞬地安靜,瀰漫着尷尬的氣息。
幾聲輕笑打破了這份寂靜,周楠澈尋聲探去,正是杜明之這廝兒在笑。
感覺到了充滿冷意的目光,杜明之連忙說到,“對不住對不住,真的沒忍住……”強行憋住了笑意。
檀兮各自瞥了他們倆兒一眼,假笑一番,就收拾藥碗端出去了。
……
終於可以閒下來的檀兮回到房裡,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了軟榻上。
回想起剛剛在書房外邊不小心偷聽的牆角,沒有最氣的,只有更氣的。
這個周楠澈真是天生屬黃瓜的!後天屬核桃的!
虧得自己心虛愧疚了這麼些天,鞍前馬後、任勞任怨的。
怪不得當時明明分寸把握得好好的,卻突然失手了。
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
果真是不能沉溺於情愛,想着這些天來自己的行徑,真是着了魔了。
既然人家兒都是要建功立業的,那麼自己還沉迷於小情小愛做甚?還不如打算打算將來。
據《胤書》記載,尹氏周氏一族有嫌隙,最終會走到分裂的地步。昭成之難後,大胤由盛轉衰,衆多門閥世家也都從此衰敗了,王朝漸愈腐敗,不久便江山易主。
最頭疼的是,還有孟氏,自家的祖宗,奪了呂家的江山。原來的自己是孟家的女兒,如今的自己是尹家的女兒,是周家的媳婦,不管從哪種角度看,每一方多多少少都是要顧及的。現在還是較太平的時候,尚且還能偏安一隅,可若一旦棋盤顛覆,時局動盪起來,這三方關係有變,牽一髮而動全身,自己的位置微妙,到時的自己又該如何處置呢?
作爲後世之人來到這裡,檀兮既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什麼都能知道個大概,可什麼也不能都不管,置身事外,有的時候甚至明知道結局也還得參與其中。衆生皆是局中人,逃不開。
當初只是隨意翻看,檀兮並未記得昭成之難的具體時間,只知道在今後。檀兮不敢賭,在自己的參與下,未來是否會有改變。但未雨綢繆,有所準備,準是沒錯的。
在大胤不像在大虞一般,女子可以做官。在這兒,女子大多隻有走深居簡出,相夫教子的路子。
若想知道最準確的時局狀況,必須得參與朝政。居廟堂之高,檀兮一介女子是做不到的。但處江湖之遠,也還是可以設法靠近朝堂的。
男兒們,多在外頭行走,深宅大院裡,最是無趣了。這些個王公貴族的女眷們,平日裡能幹的,愛做的,要麼是相互比拼妝容服飾,要麼是閒聊炫耀家裡長短的,談男人麼,約莫於談時政了。若是能將這些結合起來,豈不妙哉?
那乾脆開家脂粉店,服飾店好了,既能賺個滿堂,又能閒聊家常的那種。
“凌雲,我今日去脂粉店,成衣店走一遭,你和侯爺稟報一聲。”
不是說去哪兒,做什麼都說一聲麼,檀兮還是記得周楠澈的叮囑的。
也不帶上柳依,雪霏,檀兮自個兒到集市遛彎。
雖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既然有能力選個好的地理位置,又何樂而不爲呢?所以還是要選個位置佳的旺鋪。
一路上走走停停,檀兮頓了頓,看着前方半開着的鋪子,掛着“急售”的名牌。
進去一看,櫃檯前站着一位年紀稍長,面部略帶滄桑的女子,正在撥着算盤。
“掌櫃的?”檀兮試問道。
女子擡頭:“客官可是來看鋪子的?”
檀兮點了點頭。
女子自顧自地說着,“其實售出這鋪子我也實在不忍心,這是我和我夫君一起經營了許多年的,可惜他早早地便逝去了,家父這些年來病癒來愈重,着實沒了法子,我只能將鋪子先抵了去,換藥錢。”
檀兮打量着這女子,是小巧的身姿,但是眼神伶俐,透着一股子精明勁兒。
檀兮看人的眼光向來不錯,略微思考,便做下了決定。
“你可願和我一起做事?”
女子疑惑,投來不解的目光。
檀兮解答道:“就是說,我買下這間鋪子,你繼續做你的掌櫃,明面上的掌櫃,而我,我是幕後的老闆。”
怕條件不夠優厚,檀兮又言:“成本由我全權負責,利潤我們可以四六分成,如有需要,我還能借錢給你父親看病用並且爲其尋找名醫。”
女子目光透露出些許警惕,“你爲何想要這麼做?”
像是安撫,檀兮微笑着回道,“你大可放心,我一不殺人,二不犯法,我只是不便出面而已,故需要一個人替我做明面上的掌櫃。”
在大胤,社會風氣較爲嚴格,世道對女子多有苛刻,拋頭露面是爲不易,況且自己還有候府的身份,總歸是不便出面的。
“與我共事,若有不得當的地方,你也可以提出意見和建議,我會適時地調整。我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忠心,只對我的忠心,你可願意?”
女子略微思考,也回之一笑:“好。”
“先自我介紹吧,我是尹檀兮,喚我檀兮即可。”
“我是蘇瑾娘,你可以叫我瑾娘。”
“那麼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付下銀子,檀兮成功承包一間鋪子,開啓了營商生活。
鋪子開張總是需要做準備的,首先,要解決名字問題。
檀兮想了想,眼中有了光,“人面桃花相映紅,名字就叫'面桃'如何?”
蘇瑾娘仔細品味一番,也覺不錯。
“檀兮姑娘可想好要開傢什麼鋪子?”蘇瑾娘問道。
檀兮笑了笑,回道,“我想開的是一家既經營脂粉又經營成衣的店面。”
她又言,“鋪子有三層,一層我計劃做脂粉店,售賣胭脂水粉,二層當成衣店,出售服飾,三樓我用計成茶話形式,供人們閒聊交流用,我會定期召開茶話,分享探討最新最熱的妝容和服飾……”
檀兮想的是,表面作分享探討儀容服飾,實際上派人記下、探討這些個女眷談論家中長短和朝野時政的消息。
蘇瑾娘問道,“那老闆娘對鋪面擺設有何指示麼,我對這方面略有研究,要不交就給我負責吧?”
檀兮想了想,“這也行,我是這方面的外行,既然你擅長,那就交給你負責了吧。”
“對了,記得第二層和第三層閣樓擺置些尺寸大的銅鏡,儘量是能照全身,正衣冠的那種。”檀兮想起來在大虞時王府裡母妃購置的大銅鏡,全府的女眷平日裡都喜愛往那湊一湊,照一照,在大胤這法子應該也是適用的,便提了出來。
既然是要吸引世家女眷的注意,那店面裝潢上就要別出心裁了,檀兮吩咐蘇瑾娘儘量佈置地高雅別緻些,要有貴氣,也要有風度。
蘇瑾娘突然想起來了還有最重要的事兒沒提,“大掌櫃,你可想好了要出售什麼樣的脂粉和衣裳?”
“這些個兒,之後我會設計出來圖紙,布料我會打出單子,你去替我定製布料,再找些手藝上佳的繡娘去製衣便可,妝容方面你去徵用些脂粉香料的配方以及這方面的大拿。”
檀兮又精挑細選了一批女工,一部分是正常的傭工,另一部分是表面出工實際上負責記錄打探消息的。
爲了更好的兼顧到各方,檀兮準備往尹相府和晏南候府安插自己的人,找時機慢慢放進去,初步打造屬於自己的情報關係網。
忙前忙後地,直至夕陽西下,夜幕將近,檀兮才得以空閒,返回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