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手裡拿着劇本,並沒有看,只是不斷地在片場走來走去。
忽然聽到汪蕊拍到一半停了下來,叫了一聲:“導演,能別讓人在片場外走來走去嗎,注意力太容易被分散了,還怎麼拍呀?”
柳葉聽到這話,當即就停下了腳步,表情尷尬地看着所有注意到她的人。導演並沒有過多指責誰。只是轉過頭看了柳葉一眼,說了一句:“注意點兒。”
夏菡皺着眉,看向在那邊讓化妝師補妝的汪蕊,都熱的用手扇風了,明顯是很煩躁。
在片場拍戲時爲了演員專心拍戲,的確沒有什麼人會亂動。但要說一點不能動就不太可能了,柳葉剛剛是走動了,但是她已經儘可能讓自己隱蔽在工作人員身後徘徊了,汪蕊再說什麼影響那簡直就是騙鬼的話。
況且汪蕊之前拍戲就不太認真,連臺詞都記不住,還因此被導演NG過好幾次,這條一直不過,也是她的原因。
她倒好,還把過錯怪到別人身上了。
只不過夏菡不是這個劇組的演員,也不好說什麼,況且柳葉自己都委屈巴巴地受着,她出頭了也沒用。
她在的時候,別人都收斂着,那走了之後還不是一樣欺負柳葉。
夏菡冷笑看着汪蕊發着女主角的病,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伎倆要出。
好不容易這場戲拍完,接下來就要上“大菜”,夏菡也等來了她這些日子以來最期待的戲碼,不由得整個人都亢奮起來,兩眼停留在柳葉身上,沒有挪開一秒。
柳葉收整情緒上場。
汪蕊補着妝兩眼一閉,看都不看柳葉一眼。
柳葉覺得面對汪蕊可比譚淇淇要難的多。譚淇淇頂多跟自己一樣,就算個小配角,再囂張跋扈到了導演面前也不敢造次。
譚淇淇演技不夠,總要自己去帶動,時間久了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對付起來還是相對比較容易的。
但是汪蕊不同,她是這整部戲的女主角,是最重頭的角色之一,自己得罪不起,更不提她們倆還有前嫌,汪蕊想找她麻煩,甚至都可以直接在戲裡對戲的時候動點小心思,這點她太清楚了,可她不想再給夏源找麻煩了,所以很多事,能忍則忍,不能忍也還要忍。
爲了自己的前途,爲了這部電影不會被自己拖累,爲了不讓夏源臉上再抹黑。
“action!”打板後,所有演員準備就緒,收拾好情緒,全身心投入到戲中。
這場戲總共就有三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是扮演屍體的。
“姐,芬姐,你幫我,我不想死在這裡,我不想在這裡,在這裡,我會死的……”汪蕊跪在地上揪着柳葉的褲腿,哭得很到位,手也同樣拽得很緊。
柳葉站在牆角歪着頭,看着和自己一起被拐賣來這裡的小姐妹,挺着大肚子的“屍體”已然涼了,表情呆滯,卻又隱隱有些痛楚和悲憤,額頭的青筋在突,眼眶在逐漸變紅,身體正在因爲汪蕊的扯動而抖動不已。
“俺怎麼幫你,俺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麼下場,俺妹子已經死了,俺什麼時候死,怎麼死,誰告訴俺?”柳葉兩手握拳垂在身體兩側,手臂顫抖,顯然在隱忍着什麼,但是又十分無奈。
整個人都透着一種絕望,她不知道前程和歸路,只覺得眼前黑濛濛的一團,這世上沒有人能救她。
“你以爲俺沒試過逃跑,哪次不是被抓回來毒打一頓!”說着,柳葉一把扯下頭上包裹的髒兮兮的頭巾,低下頭把自己禿了一大塊的頭頂低下來給她看,“你以爲俺是天生的禿頂嗎?俺在早來的那幾年裡,哪天不是想着逃出去。可是逃的出去嗎?整個村裡的人都會來抓你,誰都能打你,他們用各種手段讓你越來越絕望,在這裡逃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做夢都比這來的快!你要我爲了你去送死嗎?”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一起逃走,這次一定能離開這裡的,一定能!”汪蕊仰着臉,眼淚糊了一臉,似乎很是悲痛。
夏菡站在導演身旁看着,雖然所有人的情緒都被她們兩個的演技所帶動,但不得不說,剛剛柳葉那痛到極致的隱忍,實在是太傳神太深刻了。受到如此強烈的感染後,夏菡實在是無法將自己這些天來學習的東西和她作比較。
不單單是汪蕊的演技在柳葉的映襯下,相形見絀,就算是自己,估計都不能說做到和她相匹配。真的是太棒了。
夏菡在心中感慨,更加聚精會神地看下去。
“沒有用的,只不過是白白被打一次。俺之前好幾次都已經要成功了,全村的人都被髮動了找人。本地的司機都認識俺們這些被拐來的女人,知道鄉里鄉親買女人不容易,都是把家底全掏了,所以他們根本不願意載俺們離開。”柳葉邊說邊抹乾自己眼角的淚水,似乎一下子變得清醒了過來。
她振作起來,慢條斯理地替地上已經死去多時的小姐妹,整理儀容。
她們這樣被拐來的女人,沒人疼沒人愛,只不過是個生孩子的工具,這些野蠻男人買她們回來,根本不是爲了過日子,三天兩頭地打。
之前還有幾個反抗嚴重的女人,都被用繩子拴在牀上,不能穿衣裳,直到懷上了才放開。
有了孩子束縛住她們,就會死心很多。
“那外地司機呢?”汪蕊不死心地問道。
柳葉冷笑了一聲,面露嘲諷,擡起頭來看她:“外地司機俺遇到過不少,但是那些人到村子裡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有的要睡俺,有的要錢,俺有一次好不容易說通一個司機願意帶俺走,但是那個男人就用一包煙,俺就被攆下去了……”
汪蕊怔怔地看着她,柳葉眼眶通紅,卻是沒流下一滴眼淚來。
她明明悲傷的無以復加,卻哭不出來,但是這種表演並不會讓人不滿意,相反給汪蕊一個很大的震撼,她這個當事人被帶的入戲了。
她感受到了柳葉身上那種莫大的悲哀,因爲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導致她連眼淚都流乾了。
哭是沒有用的,因爲在這裡沒有人會可憐她們,明明她們是受害者,被人販子拐來的受害者。
但是在這個野蠻而落後的村莊裡,她們是村裡的光棍掏光了家底,纔買來的媳婦,要看管住了,不能讓她們跑了!
“咔!”導演那邊喊了一聲,汪蕊這纔回神,她剛剛顯然沉浸其中。
柳葉依然跪坐在地上,顯得失魂落魄,她還處於那種入戲的氛圍之中,因爲太過悲傷了,一旁的助理攙扶她起來的時候,她的腿一軟險些跌倒。
倒是一旁的導演誇了她兩句:“柳葉,這場發揮得不錯,再接再厲。”
他這話說完,回過神來的汪蕊就有些不高興了,畢竟她纔是女主角,怎麼只誇柳葉,這分明是打她的臉。
或許是她的臉色太過難看了,讓導演都注意到了,導演立刻加了一句話:“汪蕊演得也不錯,不愧是女主角啊。”
可惜他這句補救的話,並沒有讓汪蕊感到高興,甚至心裡更加堵得慌,覺得她只是導演順便加上去的。
這就讓汪蕊更加痛恨柳葉了,眼看着柳葉已經徑自去找夏菡說說笑笑了,頓時心裡積鬱起來。
夏菡那個女人,每次都在她面前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而且對她都是不屑一顧,但是爲什麼跟柳葉那麼好。
難不成就因爲柳葉是夏源睡過的女人?切,一家子不要臉的東西!汪蕊有些憤恨地想道。
夏菡看着她走過來,伸手遞給她一瓶水。
“演技很好啊,陳老師剛剛還誇你來着,我見劇組工作人員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是不是你每天都表現這麼好,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啊?”夏菡打趣道,臉上帶着笑意。
“哪裡有,你這麼誇我,我很開心啊,連這瓶水都是甜的。”柳葉晃動了一下瓶子,裡面已經少了半瓶水,看樣子剛剛拍的那場戲,的確耗費了不少體力。
夏菡見她化着髒髒的妝容,眼妝也弄得很不精神,因爲這是劇情需要。
柳葉的角色此刻本來就是對未來充滿了失望,因此才這麼邋遢,當然汪蕊的妝容也沒好到哪裡去,畢竟都是被拐到山裡的女人。
“化妝師那些事兒,你不準備管了?你的臉要真是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對劇組不負責任啊。”夏菡憋了憋還是準備問出口。
柳葉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的表情,便了然地笑笑,明白夏菡是在擔心她,也知道原本負責她的化妝師爲了討好汪蕊,而那麼折騰她。
“你這麼關心我?”
“當然,你不會還要等着夏源給你出頭吧,那你可真的應了那句難聽話啊,什麼都要靠金主,那你色衰而愛馳的時候怎麼辦?”夏菡反問道,語氣裡還帶着幾分毫不客氣的意思。
柳葉聳聳肩:“好吧,我不瞞你。我十八歲進圈子,還跟了金主三年,現在我東山再起,什麼樣的手段沒見過?化妝師、譚淇淇,還有我們的女主角,她們是怎麼對我的,我心裡這一筆筆賬記得可清楚了。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我會讓她們明白,什麼叫人心險惡,在圈子裡混的時候,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人,特別是東山再起的漂亮女藝人!”
她說到最後,擡起頭衝着夏菡眨了眨眼睛,臉上帶着幾分勝券在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