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黑夜中一聲略顯淒厲的貓叫響起,聽了令人毛骨悚然,天上烏雲遮住了月亮,只有寥寥的幾顆星星,增添了這深宮的駭人。
“啊——”隨後便是一聲宮女的慘叫,在這幽靜黑夜越發刺耳,但這兒處境偏僻,誰也沒有聽到,而那宮女卻再沒了聲響,天地重歸於平靜。
又一條生命就此逝去,而人們繼續着他們的生活節奏,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誰也沒有在意,又何須駐足?
“怎麼了?”凌紫昊下了早朝,看到坐在紫藤花架下不斷嘆氣的蕭惜若,屏退兩邊侍從,難得的端了一杯水上去:“可是爲了今日宮中發生的事煩心?”
蕭惜若擡頭瞥了他一眼,點點頭,隨手從旁邊扯下一朵紫藤花,“誒,你說,怎麼皇宮裡的事這麼多呢?不是我說,沒當皇帝,我當這個皇后就夠嗆了!”
凌紫昊眯起眼:“若兒莫非是後悔了嗎?”
“恩。”蕭惜若毫無意識的點點頭,又擡起頭,在風中石化了:“恩?”那語氣,貌似是才發現凌紫昊站在她面前。
“咳咳——”凌紫昊好像是在清嗓子,又好像是在提醒某隻還在石化中的皇后。
蕭惜若卻是不怕他這一招,“我說的是事實啊!本來就是的,這個皇后還真是誰愛當誰當去,我倒寧願去鄉下買幾畝良田,享清閒去!”可在看到凌紫昊越來越黑的臉色時,她的聲音也慢慢變小,最後變成了小聲嘟囔。
小心翼翼的看着凌紫昊的神情,又極不情願的道:“好啦,我承認,那是沒遇到你以前,碰到你,我也只好去做那兒深宮怨婦了。”誒,自從上次坤靈樓遭暗算回來之後,發生了那些事,凌紫昊和她的關係倒越發親近起來,想她自小熟讀經書,居也不名事理,一顆芳心就此淪落。話雖如此,蕭惜若卻是眼眸中帶笑。
凌紫昊的臉色這纔好了些,將蕭惜若的頭埋在自己懷裡,眼眸裡的眷戀似假似真,或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而依偎在凌紫昊懷裡的蕭惜若自是沒有看見凌紫昊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
世事無常啊!錯誤的人,錯誤的時間,錯誤的相遇,終要做出錯誤的選擇。也許在一開始,蕭惜若和凌紫昊就註定了以後這樣的結局...
“我不會讓你成爲這深宮怨婦的。”凌紫昊臉上又是一某壞笑:“你現在就是後悔也沒用了,因爲我會追到天涯海角也絕不放手!”
一句戲言,一句承諾,卻是蕭惜若一生苦苦執着等待卻是終沒有來得及等到的。
“好了。”蕭惜若嘟起嘴推開了凌紫昊,一板一眼的認真了起來:“不過,最近這宮中接二連三發生宮女無端喪命的事,現在宮中上下人心惶惶,我我正心煩着呢!”
“可有查到什麼線索?”凌紫昊也嚴肅了起來,畢竟這人命之事也不是說可以開玩笑的。
蕭惜若撓撓頭,一臉泄氣之樣,“還沒呢!”
“上次沒有抓住或者發現什麼嗎?”凌紫昊也是心疼蕭惜若的疲憊,“要不先休息一下?”
蕭惜若是一臉震驚的望着他:“你怎麼知道的?”
凌紫昊尷尬一笑,並沒有回答。
蕭惜若卻是自顧自地說着:“什麼東西都沒有發現,更別提人了。”自從連續死了三個宮女後,她在宮中處處加派人手,尤其是那些偏僻的冷宮廢苑,加緊巡邏,誰知道人照樣死,卻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蕭惜若現在倒也不疑惑凌紫昊知道她加派人手的事,也是,那樣大的動靜,他這個皇上想不知道都難,她說怎麼找禁軍統領的時候怎麼這麼容易呢?她雖是個皇后,可也不能插到這些事中去,原來,是他在中間做了“手腳”,哼,真是可笑,她還以爲是自己的氣勢壓倒人家了!
凌紫昊卻是爲蕭惜若的女兒家子氣覺得有趣,就連蕭惜若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她,可不就是和相公鬧彆扭的小媳婦樣兒嗎?
凌紫昊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我們再去看看兒吧!說不定能發現一些以前沒注意的重要線索!”
“好。”蕭惜若倒也沒唱反調,反而比凌紫昊跑的還勤,一溜煙兒就已經竄到了門口。
路過雜役房時,正正好有幾個宮女圍在柳樹下聊天...
“哎,我告訴你們哪,這宮中哪——”一個着鵝黃宮裝的宮女壓低了聲音,望了望四周,“有有鬼靈作怪哪!”
“啊?”四邊圍着的幾個宮女一臉驚恐狀。
這時,一個淡藍色紗裙的宮女應和道:“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呢!這宮女接二連三的無端死去,而且都是在竹雨宮附近遇害的,你們說,是不是雨嬪死的冤,不肯投胎,來報仇了?”
話音一落,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哎,是不是皇后娘娘做的,我有個關係好的在德妃娘娘那兒做事,她看到了那天發生的經過,說是啊,皇后娘娘嫉恨雨嬪有子嗣,故意下毒害的,而皇上寵愛皇后,居然對這不管,還封鎖了所有的消息呢!”
“居然有這兒種事?”
“可是我看皇后娘娘不像是如此狠毒之人啊?”
...
談論之聲盡被蕭惜若收入耳中,有一個宮女發現了她,趕忙跪下,這一跪,宮女們都是驚恐的跪下,等候這位傳聞中有狠毒又殘忍的皇后娘娘的處罰。
“起來吧!”蕭惜若不似其他妃子們那麼計較,揮揮手,示意他們起來,反正也只不過是宮女們飯後閒聊,難不成她還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跟她們說,你,你,你,再說,我就撕爛你們的嘴!?
然而隨後到的某人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凌紫昊的聲音裡帶着憤怒:“竟敢在背後議論皇后,來人啊,給朕拉下去,把她們的舌頭全部割掉!”
侍衛們聞令上來,宮女們趕忙跪在地上,頭磕的跟個小雞啄米差不多:“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恩,被說的人好像不是你吧?蕭惜若翻了翻眼,怎麼生氣的跟自己被說了一樣,看看這陣勢,貌似自己不阻止,又要有正值青春年華的宮女斷送此生了。她可不是那種喜歡幹“損及不利人”的事的人,雖說不是自己乾的,可還是真有些牽連,若是這樣了,她下半生也會過不安穩的。
“她們只是飯後閒聊,你這麼生氣做什麼?”蕭惜若擺擺手,讓侍衛下去。
凌紫昊卻是喝住侍衛:“不許下去,既然她們這麼沒有事幹,居然閒到來談論皇后,就給朕把她們的手剁下來!”
侍衛們皆是兩難的望着蕭惜若和凌紫昊,要知道皇上的命令不可違,可這人人皆知,皇后很是受寵,若是因此得罪了皇后,改日,她吹吹枕邊風,不就輕易地要了他們的腦袋?
“凌紫昊!”蕭惜若的倔強脾氣上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獨斷專橫!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毀了她們一生的!你處在權利的最頂端,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難道朕不是在爲你考慮嗎?”凌紫昊一時生氣,又換回了那個天下最尊貴,也是最冷血的稱呼“朕”。
“你!”蕭惜若甩開凌紫昊的手,賭氣一般地與他相反的方向離去,可也忍不住藉着餘光偷瞄幾眼。
他,沒有追來,他是皇上呢,朕,蕭惜若忽然笑了,帶着些悲哀,自己剛剛是怎麼了呢?怎麼這麼不冷靜了呢?爲什麼,入了宮,就不像自己了呢?
而仍在原地的凌紫昊卻是在她走遠後,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佇立許久...
“皇上,這——”一個侍衛長上前,“是要繼續執行命令嗎?”
“不了。”凌紫昊擺手,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用完了,“罰俸祿兩年!”
“謝皇上。”跪在地上的宮女們感恩戴德,罰兩年就罰兩年吧!保住命還是好的吧!
哎,凌紫昊輕嘆,又向着蕭惜若離去的方向走去,如今宮中不安穩,他還是跟去吧,免得...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改變了自己的性格呢?
————
蕭惜若漫無目的地順着腳下的路走着,雖然已經在皇宮中生活了半年,但她喜靜,並不多出來,所以對皇宮的地形並不是很熟。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她天天出來跑,她也未必會認得清,因爲...這皇宮實在是太大了!
蕭惜若現在心裡也談不上生凌紫昊的氣了,只想着怎麼找到迴路,一路走着,又狠狠地摧殘了兩邊的花朵,哼,我回去以後,一定要找一份皇宮地形圖,把它背下來,看這皇宮怎麼繞的住我!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蕭惜若走的腿發軟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座宮殿,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是陌離殿,好吧,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是凌紫離的宮殿!
蕭惜若連招呼也沒打直接一腳跨了進去,確切說是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凌紫離的宮殿很是清靜,連一個守衛也沒有。
輕輕鬆鬆的就到了內院,內院關着門,蕭惜若想都不想就直接推開院門,誰知道,門一開,一股陰冷的劍氣就從她的耳邊滑過,定睛一看,劍峰已經停在她的咽喉之處,一寸,精準的劍法,差一寸,就能致命。
凌紫離見到她的時候也是愣了一下,急忙收住劍式,似乎有些懊惱:“你沒傷着吧?”
蕭惜若卻是仍處在風化狀態中,“啊?沒事。”她坐到院中央的石凳椅上,倒了一杯茶。
“夕——”忽然意識到這樣的口吻不對,又換了說法:“皇嫂來臣弟這兒可有什麼事嗎?”
“莫離——”語氣有些可憐巴巴的,蕭惜若伸手接住隨風飄散的花瓣,不好意思的道:“我迷路了,繞到你這兒,就來了。”也是,她一個皇后,居然會在皇宮裡迷路,豈不是天下第一怪事?要是讓人知道,估計就得成民間飯後笑料了...
“那臣弟送皇嫂回去,可好?”凌紫離回答的語氣很是恭敬,可眼神像孩童貪戀糖果一般的望着蕭惜若,想要將她的模樣生生刻在心裡。
“不要!”蕭惜若有些慌了,現在回去,她豈不是太丟人了,怎麼說也要讓凌紫昊爲自己着急一會兒,否則怎麼對得起她走得又酸又累的腿呢?“你可不可以暫且收留我一會兒?”
“好。”
“莫離,你也別叫我皇嫂了,你比我還大呢!我可沒那麼老,你還是叫我‘夕若’吧!”蕭惜若見他答允,高興極了,餘光瞥到他的佩劍上,“莫離,剛剛進來的時候,你在練劍,你可不可以舞劍給我看?”
凌紫離沒有答話,只是拿起佩劍,劍鋒出鞘,讓天地都爲之一亮,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游龍穿梭,再看凌紫離,身影突變,院中白影重疊,也分不清他究竟在哪個地方,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花紛崩。真是一道銀光院中起,萬里已吞匈虜血。
蕭惜若看得正興起,看到院中剛好有女子使用的樂器,挑了一把古琴,撥了撥絃,婉轉的琴聲傾瀉而出,配上這劍舞,更是令天地黯然失色。
琴至,舞停,院中的木宛花洋洋灑灑的落下來,就好像下了一場花雨。
也許是觸景憶情,手執寶劍的凌紫離看着女子明眸皓齒,有些恍惚,悠悠開口道:“夕若,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相見,也是在這樣的木宛樹下。”
蕭惜若怔怔的望着他,將他的模樣與十幾年前的那個小男孩的相貌重疊起來,笑起來:“是啊!你那時候跟我差不多大,莫名奇妙的就從我家院牆上摔下來,害我還以爲又是哪個提親的人呢!”
凌紫離嘴角也是泛起溫暖的笑,但與蕭惜若不同的是,他的笑帶着一些惆悵:“夕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一個承諾?那個時候我說,要娶你爲妻,你說你要自由,我也不喜歡皇宮,你說要和我行走江湖,我會來接你了,你卻已經成了我的皇嫂。”
神情中帶着一些悲慼之色,蕭惜若終是沒有辦法對視他的眼睛,低着頭,只是小聲呢喃:“我一直以爲——”以爲是凌紫昊,後面一句還是沒有忍心說出口,而凌紫離卻仍在訴說,訴說那段懷念着另一個人的微時光。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你就住進了我的心裡,佔得滿滿的。也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第一次有人那麼大膽的說我‘不學無術’,我守着承諾回來的時候,你嫁給了皇兄,怎麼會呢...”男子失神,彷彿是喃喃自語一般。
就這樣毫無徵兆,凌紫離對蕭惜若告白了,而她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當初以爲凌紫離是凌紫昊又怎樣?她一直記得,那個承諾,但是,當她的心已經裝下一個人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容納另一個人了。
“對不起”蕭惜若不知道如何來回答,只是一味的說抱歉,然而這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利刃。
“不用說對不起。”凌紫離忽然又恢復了常態,“從此以後,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蕭惜若眼睛發澀,也許是不喜歡這樣的悲傷氣氛,勾起脣,彎眉灼灼:“你善笛,我們合奏一曲可好?”
風吹起滿地木宛,在漫漫花雨中,凌紫離輕輕吹響了白色的玉笛,熟悉的旋律讓蕭惜若一愣,但還是撥動了手中的琴絃,罷了,這是他的夙願,何不成全呢?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傾世青娥木宛下,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再世爲鴛鴦,願得一心九州翔!
凰兮凰兮此生安,琴瑟鳳兮永爲妃。
多作情兮不忍忘,明月知心空悲切。
......
此生緣盡來生續,願得相逢未嫁時。
一曲《鳳求凰》是前朝的一段佳話,傳聞是前朝將軍司馬相和異國公主木雁聲的一段生死之戀,無非就是年幼調皮的公主打扮出宮,到了敵境,邂逅了年少有爲的大將軍,兩人陷入愛河,無奈公主揹負着國家使命,爲了人民的和平,不得已放棄心愛的人前去和親,而將軍亦是忠臣,不能違命,便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嫁給主上。
而木雁聲也是情深之人,入宮之後未曾笑過,愁眉雙鎖,終是因爲心力交猝死在了一年春天,司馬相後悔不迭,自感生而無望,自刎在木雁聲靈前,聖上感惜,竟也沒有怪罪,命人將他們合葬在一起,倒也是“生不能同裘,死當同穴。”悽美的愛情故事後世流傳,面對過往雲煙,後人們多是一聲感嘆。
琴音依舊飄蕩,笛中的樂符仍在跳躍,而陌離殿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一柄長劍騰空而出,劃破長空,準確無誤地擊碎了蕭惜若懷中的古琴。在飛揚起的塵土之中,是滿臉煞氣的凌紫昊...
凌紫昊並沒有給蕭惜若說話的機會,抓住她的手腕,抱緊在懷中,“記住,她永遠是你的皇嫂!”
凌紫離聞言呆立了一會兒,看着他抱她離去,手上的白笛輕輕滑落,如同他的心一般,墜在地上,粉碎...
凌空而起,蕭惜若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凌紫昊的輕功,就跟飛似的,風呼呼從耳邊刮過,不過話說回來,速度,可不可以慢一點啊?!
等到來了龍騰宮的時候,蕭惜若差點沒站穩,要摔在地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擡起頭,看見凌紫昊黑得可以和木炭爭鋒的臉,又把要抱怨的話吞回去。
“愛妃果真是人見人愛啊!朕怎麼不知你和皇弟還有一段‘風流往事’呢?”毫不客氣的說,凌紫昊已經眸中冒火,而且還是三昧真火,想他好心跟着蕭惜若,誰知道這一跟,居然還扯出了一段“過往情緣”,難道他是那個拆散他們的罪魁禍首嗎?剛剛他要是再不出手,莫非他們還要“舊情復燃”嗎?
蕭惜若扳扳手指頭,不知道怎麼回答,難道她要說,你家娘子魅力無敵,你弟弟迷上了,對她一往情深?然後這次是打算“一刀兩斷”?
蕭惜若挺直了腰背,她幹嘛要心虛,又不是她做錯了什麼!
而這一切的動作落在凌紫昊眼裡,卻是心生愧疚的不自然,見“應實了自己的所想”,凌紫昊看蕭惜若不解釋,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好!朕遂了你們的願,現在就下旨,把你配給凌紫離作王妃!”
話還沒說完,凌紫昊就一臉怒氣的出了龍騰宮。
幹什麼啊?蕭惜若還沒緩過神,他這個人怎麼老喜歡斷章取義啊!不可理喻,和凌紫離都是同一個父親的,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碧雲在後殿看到凌紫昊走之後,又四方張望,小心的問道:“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碧雲,把衣裳收拾好,我們回自己宮殿去!”蕭惜若也是氣鼓鼓的,她還不稀罕呢!趁早回了宮殿,住在他這兒,也沒安全保障!哼!
“小姐——”碧雲看着蕭惜若的神色,也沒敢再問些什麼。
提着一堆東西回到了鳳舞宮,當然還有許多都是順手拿的凌紫昊的,蕭惜若這纔想起,今天本來是要去看屍體的,算了,看着天色,也只能明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