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棗子已熟,碩果累累,樑蕊來了就閒不住,儘管瑜真說此事有下人張羅,她還是躍躍欲試,“我最喜歡爬樹摘棗子,自己摘得可比旁人摘得要甜許多!”
攔她不住,瑜真也就不再多管,由着她身手利索地爬上大棗樹,來回一身汗,瑜真轉身先回房,沐浴換洗。
有樑蕊幫手,棗子摘得更快,而她則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瞅見又大又紅的棗子,便一把摘了下來,隨便擦一擦就咬吃掉,果真是又脆又甜,吃完還順手往後一扔!
可憐一青衫男子正巧路過,忽覺有什麼東西落在額頭,又順勢滾落在他持着摺扇的手中,本以爲是蟲子之類,定睛仔細一看,居然是……棗核!
誰吃的殘核,居然吐到他身上?心中嫌棄的青衫男子立即看向周圍人,詢問是誰在作怪。
衆人莫名其妙,表示自己只是摘棗,並沒有食用。
這就怪了,“那這棗核從何而來?從不可能從天……”
話未說完,就驚見一人從上空跳落在他面前,拍了拍手,動作十分輕盈!如蝴蝶一般,翩然乍落在他面前。
驚得他呆愣的擠出“而降”兩個字,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望了望頭頂,又看了看她,當下便明白了,嚴肅地攤開摺扇給她看,
“這是你的傑作?”
不以爲意的樑蕊仰着小腦袋與他對質,“是啊,怎樣?”
居然毫無愧疚之意!氣得他數落道:“吃東西怎麼能亂吐呢?”
“這話真逗!”樑蕊嗤笑道:“我不吐出來,難道連核也嚥下去,讓它在我腹中生根發芽?”
“那你也不能往我身上吐!”
樑蕊抱臂反怪他,“誰讓你從這兒走的?我在專心摘棗子,背後又沒有長眼睛,你應該繞道兒纔對!”
“我又沒看到樹上有人!”早知有人吐核,他必然挒得遠遠的!
“我也沒看到樹下有人吶!所以你不該怪我!”
有錯不認,還強詞奪理,青衫男子只覺可笑,“難道怪我自己?”
“對呀!誰讓你來的?誰讓你趕在此刻從這兒路過的?”
“九爺請我來的!”
一聽這話,樑蕊心下微驚,愣了一瞬,忙問他叫什麼,但聽他回道: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樑國治是也!”
那就不是樑瑤峰咯?還好還好,虛驚一場,不是九夫人讓她見的那個人,樑蕊也就無需顧忌,也不道歉,囂張警告,
“下回走路記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反應機靈點兒,就不會被打中!”
這話他不苟同,“走路該目視前方纔對,左看右看,賊眉鼠眼的,成什麼體統?”
兩人爭辯不休之際,忽聞有人喚道:“瑤峰!”
青衫男子側眸一看,恭敬拱手行禮,“拜見表姐。”
樑蕊見狀,徹底蒙了!“你……你不是叫樑國治麼?九夫人喚的是瑤峰啊!”
瑜真笑着解釋道:“國治爲名,階平爲字,瑤峰爲號,都是他。”說着拉了樑蕊過來,小聲詢問,“連名都知道了,看來你們聊得很投機啊?”
樑蕊不由苦笑,低聲回道:“其實並不,是半句多啊!”看來也不必再繼續,開場就直接砸了,哪來什麼後續啊!
此時的樑瑤峰尚不曉得表姐的用意,打了招呼便先去書房那邊拜見九爺。
人走後,樑蕊哭喪着臉對瑜真道:“抱歉啊,九夫人,辜負了您的一番好意。”
“怎麼了?”詫異的瑜真聽罷她的講解,才知兩人居然吵了起來,忍俊不禁,
“這倒省事兒,不必再介紹,已然先碰面。”遂又問她感覺如何。搖了搖頭,樑蕊撇撇嘴,只覺沒戲,
“我都把棗核扔人家身上了,還能有什麼感覺?他肯定對我印象極差,方纔還教訓我來着。偏偏我也沒有虛心接受,還跟他犟嘴呢!”
“我問的是你對他的印象,他的態度容後再說。”
略一思索,她沉吟道:“這人罷,文質彬彬的,斯文儒雅,總結一句話,不適合我,這才第一回見面就吵架,哪裡適合過日子嘛!”樑蕊可不想湊合勉強,“性格差異太大,不能做夫妻。”
這話瑜真可不贊同,“我跟九爺的性子也是水火不容的,後來還不是和和睦睦?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兩人有緣分,什麼都無法攔阻,你想啊,你的棗核沒打中旁人,偏打中他,這不就是緣分麼?”
純粹巧合,又或者是老天坑她,她若一早曉得他是樑瑤峰,必會收斂一些,不至於如此猖狂,只要別大聲說話,她看起來還像個規矩溫柔的女子,也許還有一絲可能,
但她剛纔強詞奪理的訓了樑瑤峰,那人必定對她印象很差,罷了,事已至此,無法更改,她也懶得再去假裝,去討好。
原本是安排了等着傅恆他們閒聊時,讓樑蕊去觀察他的言談舉止,未料計劃趕不上變化,出了此事,樑蕊也不願再去,瑜真哄着她,說她該給樑瑤峰道個歉,
“好歹是我表弟,你就與他道個錯,表示歉意,料想他應該不會與你計較。”
實則道歉並不是瑜真的本意,就想讓兩人多見見,只因她猜測着,看樑蕊說話的神情,不像是討厭樑瑤峰,應該只是爲自己的莽撞感到尷尬而已。
當局者總是看不清自己的心,這時候就該她由來撮合!
這一去,本想緩和二人關係,哪料矛盾又生!瑜真帶她過去時,傅恆、于敏中和樑瑤峰他們正在涼亭處品茶,
樑蕊按照瑜真的吩咐上前行禮,“民女樑蕊,拜見九爺、於大人,樑公子。”
應了聲,傅恆不由納罕,瑜真不是提前與他商量過,要暗中觀察麼?怎的突然近前,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福身後,她又斟了杯茶,遞與樑瑤峰,強迫自己溫言細語,佯裝淑人靜女,“纔剛多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猛然轉變態度,全沒了剛纔的囂張氣焰,又是爲何?即便是低頭,她的神情也不誠懇,看起來心不甘情不願的,樑瑤峰也不接茶,起身道:
“姑娘無錯,該道歉的是我纔對,我若不走近棗樹,也就不會被打中。”
這人真是陰陽怪氣,都主動道歉了,還想怎樣?沒了耐心的樑蕊不再客氣,“喝不喝,一句話的事兒,我也不求着你原諒,只是看在九夫人的面上纔給你倒這杯茶!”
聽得傅恆莫名其妙,不禁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棗樹的故事惹人深思啊!
就猜她不是自願,“既是表姐的面子,那這茶我定然得喝。”接過飲了一口之後,樑瑤峰又兀自倒了杯茶,遞向她,
“我也該給姑娘賠個不是,下回走路必定觀察仔細,免得再遇見背後不長眼的人。”
“你……!”樑蕊雖惱,卻又無可反駁,只能默默嚥下這口氣,爲着不讓九夫人難堪,勉強接了茶,象徵性的抿了一口,便重重的擱於桌上!
一旁圍觀的傅恆和于敏中尚不知內情,面面相覷,傅恆走過去小聲問了瑜真才知,原來他倆已然見過,還十分的不友好!
瞧這架勢,傅恆不禁心生擔憂,“還有戲麼?”
不到最後,不可妄下論斷,“當初我們兩人可比他們鬧得要厲害,現在不也過了磨合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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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瑤峰他書生氣更濃,大約喜歡婉約一些的女子罷,樑蕊這頭一回見面都這般兇悍……”初次見面的印象很重要,反正傅恆覺得,他倆是互相看不順眼,瑜真卻覺得兩人是對彼此印象深刻,直笑傅恆不懂女人心,
“咱們走着瞧,看誰猜得準!”
互相假意道了歉,此事便算告一段落,樑蕊默默後退幾步,立在瑜真身邊,一直撇着嘴,心裡不平氣。
聽聞樑瑤峰在琴曲方面頗有造詣,于敏中也好此道,提議讓他奏一曲,“正好九爺有把好琴,當須箇中高手纔不辜負。”
傅恆的琴,純屬收藏,他和瑜真都沒那個興致,彤芸擅箏,並不擅琴,是以這琴只有府中的琴師每月會來調奏,其他時候都存於樂器房中。
既然樑瑤峰有此藝,傅恆也樂得奉上名琴。隨即讓下人將琴搬來,供他奏曲。
一旁的樑蕊甚感驚訝,“彈曲兒不都是女人的事兒麼?男人居然也彈?”
還有這等說法?瑜真笑道:“音律不分男女,皆可彈奏。”
“男人彈琴,不會太柔了麼?”這是樑蕊的一慣認知,但當她真正見識到樑瑤峰撩袍而坐奏曲時,突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彆扭的,青衫撫琴眸低垂,神色冷清而專注,在池塘邊的日光下,看起來竟別有一番雅緻靜謐之感,
奈何樑蕊根本聽不懂他彈的是什麼,請教了瑜真才知,是《瀟湘水雲》的第五節,浪捲雲飛。
聽罷她也就忘了,琴藝高低她也不懂,只知道聽起來挺順耳,但念起他方纔的諷刺,樑蕊便想法子來取笑他,遂向一旁的護衛借了把劍,走向亭前場地,隨樂揮劍,似武非舞,剛柔並濟!
聞聽天籟之音已是難得,又見颯爽風姿,于敏中不由讚歎,“姑娘好劍法!”
猜不出她突然舞劍相和是何目的,樑瑤峰未分心,繼續彈曲,直至彈罷,樑蕊也收了劍,意味深長地朝他挑眉,
“男兒當如是!持劍提刀,保家衛國,方有氣勢,舞墨弄曲兒的算什麼本事?”
瑜真聞言,不由替她捏了把汗,于敏中可是前年的狀元,她在狀元文人們面前說這些,似乎有些不太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