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當真是稀奇了,這兩人一向如膠似漆,感情穩固,嚴重只有彼此,再容不下旁人,即使偶有分歧,傅恆也定會讓着她,又怎會鬧得不可開交呢?
子嗣爲重,太夫人不能枉顧,午歇也免了,讓鳶兒幫她整理儀容之後,由她攙扶着趕往昭華院去一探究竟。
去後詢問下人才知,原是兩人爲了晴柔一事起了爭執,瑜真希望女兒如願嫁與連千山,傅恆卻在與她商議,打算將晴柔許給鄂爾泰的一位孫子,爭執不下的兩人皆不肯退讓,才飲了酒的傅恆態度兇狠,瑜真一時情急,纔會動了胎氣。
這會子人雖醒來,卻是腹痛難忍,一直捂着腹部在牀上翻來覆去,疼得直冒冷汗,
眼瞧着瑜真痛苦不堪,傅恆卻扔在賭氣,坐在桌旁也不去安撫,太夫人生怕傷及腹中骨肉,忙讓傅恆給她道歉,
“這才兩個月的身孕,胎兒不穩,最怕小產,你就不能順着她,莫與她起爭執,說不來就莫再論,直接出去,非得爭個輸贏才罷休?萬一把孩子氣沒了,你再給我賠個孫子!“
“孩兒還不是遵照您的意願,您又不喜歡千山,那我就尋思着再給晴柔尋個好人家,西林覺羅氏的子孫大都是朝中重臣,配于晴柔再合適不過,她卻不同意,定要按她的意願來,還說自己女兒的婚事都不能做主,那還生她幹嘛!再也不要孩子了!
你說這話多氣人,像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嘛!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她憑什麼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我可不得教訓她嘛!也就給了一耳光,她就暈了,怪她自個兒不爭氣,身子不好,憑何賴我?”
“這還動手了?”太夫人未料斯文的兒子居然會對心愛的妻子動手,震驚之餘厲聲訓斥,“她若沒身孕,你們怎麼爭執都是你們夫妻的事,可懷着孩子的女人就是比旁人脆弱嬌慣,即使她有錯,你也該找爲孃的評理,不該擅自動手!
這會子動了胎氣,孩子要是保不住,看我怎麼收拾你!“
道罷,太夫人又過去安慰瑜真,勸她多體諒傅恆,莫與他計較,”恆兒也是爲了晴柔的將來着想,並不是有意傷害你,不過是醉酒糊塗罷了!你就莫再哭了,儘量平復情緒,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孩子才能保住啊!“
捂着腹部的瑜真委屈的直落淚,“他都對我動手了,還想讓我生孩子?今日之事一巴掌,明日怕是又踢又踹罷?醉酒便是藉口麼?我也打他一耳光,說是喝醉了,你看他會不會答應?“
”這個家是由額娘做主,不是由你做主,晴柔是她的孫女,她當然有權決定孫女的婚事,你何必橫插一槓,多管閒事?“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耳熟呢?太夫人依稀記得,她好像跟傅恆發脾氣時說過這話,如今傅恆倒是聽她的話,奈何瑜真依舊不肯罷休,
“晴柔與千山是真心相愛,我這女兒性子烈,不似旁人那般溫順,前幾日她以爲自己與千山是兄妹,竟然傻得喝藥,寧死不願和千山分開,幸好被雀兒發現,纔沒鬧出人命,如今兩人也證實了不是兄妹,爲何定要逼她嫁給旁人?萬一她再想不開而自盡,你到哪兒賠我一個女兒?”
傅恆渾不在意的拂袖冷哼,“她若真這麼任性,不顧家族榮耀,那我也不稀罕,沒了便罷,你再生個女兒便是。”
“養了十幾年的女兒都保不住,我還生什麼孩子?“惱羞成怒的瑜真恨得捶打自己的腹部,衆人忙去攔阻,大夫適時道:”夫人萬莫動氣,凡事以孩子爲重,再這麼下去,老夫也回天乏術啊!“
而後大夫又急切回頭,向太夫人請求,“九夫人這會子情緒太過激動,不管所爲何事,還是儘量滿足她的意願罷!先保住孩子再說其他。”
“就是我把她寵壞了,她纔會這般無法無天,不要便罷,我也不缺孩子!”
“呸!說什麼傻話!”多一個孩子便是多個希望,尤其是傅恆的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論兒女,將來都有機會爲家族爭光,太夫人絕不允許瑜真打掉這個孩子!
左右晴柔這丫頭已然飛走,脾氣又倔,管不住,無奈之下,太夫人只得妥協,“罷了罷了!就讓晴柔嫁給千山罷!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們也莫再鬧騰,這回如了你的願,你可得安心養胎!”
終於等到太夫人妥協,瑜真心下暗喜,面上還要裝作委屈的以帕掩面,輕聲啜泣着,傅恆的忍俊不禁化爲了乾咳,仍舊不肯過去,只等太夫人勒令,這纔不情願的近前,敷衍道錯,負手轉身,別過臉去。
總算平息了這爭端,太夫人又囑咐了瑜真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人走後,傅恆這才笑出聲來,回到牀邊問瑜真,“我表現得如何?像不像蠻不講理的自私男人?”
“太浮誇!”瑜真掩脣笑他演得太過,“和你平日裡的態度相差甚遠,難免讓人懷疑,估摸着額娘是不信的。”
不應當啊!“若然不信,又怎會同意晴柔的婚事?”
傅恆想這一招,就是想利用他母親看中子孫這一點,逼迫她就範,他們夫妻二人越是同仇敵愾,太夫人越是覺得他不孝順,越要與她們作對,但當他們兩人生了矛盾時,太夫人也會慌張,一是不希望家中不睦,影響傅恆,二是爲了瑜真腹中骨肉,是以他斷定太夫人會妥協,如今得償所願,也算了了一樁心事,瑜真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我可是這府中出了名的恩愛夫妻,你又幾次三番爲了女兒得罪額娘,你覺得額娘她真會相信我們爲這點小事兒而鬧分歧,甚至大打出手麼?”
“但她沒質疑啊!方纔還訓我來着。”
肯配合是好事,但配合不代表一定是被騙,“也許額娘只是想找個臺階下罷!經歷這麼多波折,想必她也累了,但若由她親自改口,似乎不大妥當,正好出了此事,便可以當做是被我們脅迫,無奈之下才答應。”
原來只是想保全顏面而已,傅恆還以爲他的戲演得夠逼真呢!實則真相怎樣並不是很重要,“管她老人家怎麼想,只要肯答應就成,我也算對你有個交代,你再不必爲了女兒的事而煩擾。”
爲了讓太夫人鬆口,他們不惜用盡各種法子,正面硬碰行不通,便又用苦肉計,傅恆本是不同意此事,也是爲了她才忤逆母親的意思,對此瑜真十分感念,奈何身子不方便,無法補償於他,傅恆聽到這話,當即變臉,義正言辭道: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你夫君我是那種爲你做事還奢求回報的人嘛?“
瑜真剛想說不是,就見他嘿嘿一笑,彎腰躺於她身側,柔聲商量着,”有孕自是不能碰,但不是還有旁的法子嘛!今晚我教你……“
壞笑的幾句逗得瑜真哭笑不得,“哼!口是心非,纔剛是誰說不求回報的?”
“我是不求,但又不希望你覺得愧對於我,乾脆給你個報答的機會咯!”
油腔滑調,忒不正經!拿他沒辦法的瑜真笑着埋進他懷中,這一刻,是真心展顏,無比輕鬆。
從昭華院出來的太夫人起初還覺得悶熱,但迎面偶有小風吹來,竟覺舒暢無比,那蟬鳴聲也似乎成了悠揚的曲調,沒那麼刺耳。四下無人時,荀嬤嬤忍不住道了句,“主子不覺得他們是在做戲麼?”
“演得那麼辛苦,我怎能不捧場?若是拆穿,豈不是令瑜真失望?她若不高興,我兒又會心疼,又會怪我了,何苦來哉!“
聞聽此言,一旁的鳶兒甚感欣慰,心想太夫人總算將她的勸慰聽進了心裡去,不枉費她苦口婆心的暗示。
“鬥了那麼久,也該是時候了結,終歸我只是爲他們的將來考量,而將來之事,我也看不到,既然他們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誰,是否能給他們帶來利益,那我又何苦再執着於此,讓他們個個對我恨之入骨?”
太夫人的看破,於衆人而言便如卸下了心頭石一般,再不必去想方設法的算計謀鬥,聞聽喜訊的千山和晴柔喜極相擁,但未免夜長夢多,千山還是希望能定下親事,比口頭約定有保障。
既是薩喇善的義子,那提親一事也該由他來辦,找媒人,下聘禮,他皆願幫忙,此時的千山並無功名,自然也就沒什麼銀錢,但薩喇善說了,提親定得風光,備上厚禮,才配得上晴柔。
感念的千山誠懇拱手,“多謝義父,您的大恩大德,千山無以爲報!”
“哎,一家人莫說見外話,”虛扶了一把,薩喇善笑道“只要你忠軍報國,爲皇上分憂解難,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再立下戰功,那也算給我長臉了!”
意氣風發的少年,自然是信心滿滿,再度頷眉拱手,志氣凜然,“千山定然不負義父所望,建功立業,爲您爭光!”
在討論婚事時,傅恆將醜話說在前頭,“你與晴柔既是真心,那我這個做岳父的也不會對你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但你要知道,我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讓她嫁出去我是不放心的,是以你得入贅富察家,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