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戒備的看着大廳裡的三桌子人,在嚇了一跳的同時,夜風也有些奇怪。
他不明白,這些人爲什麼在看着自己的時候,眼中都帶着敵意,敵意中好像還有些懼意?
二十多人上下打量了夜風半晌,然後竟是同時站了起來,邁步便來到了夜風面前。他們距離夜風並不遠,也就只有五六米的距離,七八步就走到了。但就這七八步間,一行人就走出了一個架勢。
他們走路的步伐看起來都一樣,走的很是齊整。可是走到夜風面前的時候,一個人就站在了其餘人的正前方,和夜風面面相對。
那二十三個看起來殺氣騰騰的大漢,此時都成了陪襯。
站在夜風面前的人,長得並不高大。不只不高不壯,反而又瘦又小。他大約四十歲的年紀,皮膚黝黑,很普通的一張臉,若是沒有那道從眉頭直到下巴的豎長刀疤顯得分外猙獰,讓人看過一眼就忘不了的話,他應該是一個扔到人堆裡就找不着的人。
除了那道把鼻子和嘴好像都分爲兩半的刀疤,他的身上找不出任何能夠讓人記住的特點,便是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又髒又破,看起來比一個乞丐也強不了多少。而他身後的二十三人,卻一個個穿的都是乾淨得體,保養的油光滿面。
剛剛都坐在一起的時候,這個人還不惹人注意。但是現在站在這裡,他一個人站在所有人之前,他和別人的差別立時就暴露出來。
讓人詫異的是,這樣一個人,本應該是引不起別人注意的纔對。可是,此時夜風的眼中,卻已只有這個人。
這不是夜風的原因,便是任何一個人此時站在這裡,眼中都會只有這個人。那二十三個站在他身後的人,完全被他掩蓋住。
出現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因爲他站在最前方。夜風相信,便是他站在人羣的最後面,效果也是一樣。
那二十三個油光滿面,衣着得體的漢子,都是他的陪襯,無論他站在哪裡都一樣。
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麼耀眼的光環,也沒有散發什麼王霸之氣,他就那麼靜靜站在那裡,卻把所有人的光芒都掩蓋。
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就活在人上。就算他躺在垃圾堆裡,就算他窮的連褲子都穿不上,可是隻要他站在人前,就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
有人說,這種人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驕傲,那驕傲,任何塵埃都掩蓋不住。
有人說那不是驕傲,那是一顆無懼無畏,無悔無愧的心。
其實沒有人能說得清,這種人具有的到底是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種人真的存在。
他無疑就是這種人。他現在正站在夜風面前,靜靜看着夜風。
“我叫吳濤,別人都叫我吳一刀。”他終於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六十歲老人的聲音,“很多人第一次聽見我這個名字,都以爲我用刀厲害,只要一刀就可以殺人。其實不是這樣,最初他們叫我一刀,只是因爲我被人砍了一刀。”吳濤指着自己臉上的刀疤,道:“這一刀本能要了我的命,可是他沒有要我的命,他說我不配在刀下死。”
夜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着吳濤在說。不知道爲什麼,雖然這些人明顯是來找茬的,但是夜風卻覺得吳濤不是自己的敵人。雖然他的臉色平靜的接近冷漠,雖然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和藹,可是夜風一點反感都沒有。
“你知道他是誰嗎?”吳濤突然問道。
夜風搖頭。夜風根本就聽不懂吳濤在說些什麼,當然不可能知道他說的‘他’是誰。
“他是夜青嵐。”吳濤說道:“天下第一的夜青嵐。”
“胡說!”夜風的臉色變了,夜風的眼神一瞬間就變冷,連聲音都變冷,道:“你以爲你這麼說,你就很了不起了嗎?”
“我從來也沒有覺得自己了不起。”吳濤說道:“我也從不說謊。”
“哼!”夜風冷哼一聲,道:“你連讓他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是的,我連讓他出手的資格都沒有。”吳濤點頭,他竟是很坦然的承認了這一點,然後卻又說道:“但是這一刀,確實是他砍在我臉上的。”
“你的謊話一點都不高明。”
吳濤雙眼眯起,道:“爲什麼你認爲我是在說謊?”
“因爲他使用的兵器不是刀,是劍!”夜風說道:“他用劍,用天下第一的劍!”
聽見夜青嵐這個名字,說到天下第一,夜風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那個天下第一,那個高高在上的存在,現在又在哪裡?是生是死?
“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我沒有資格看見他的兵器。”吳濤的聲音竟也有些顫抖,他看起來竟是比夜風還要激動,他再一次指着自己臉上的刀疤大聲說道:“但是他砍我用的確實是刀,是我的刀!”
吳濤越說越激動,他竟是忍不住說起當年的往事,“我是一個混人,是一個應該千刀萬剮的混人,我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十五年前,我欺負一個姑娘,我禽獸不如,而就在我即將得手,即將要親到姑娘的脣的時候,我被砍了這一刀。”
“該砍。”夜風冷聲說道,同時心中卻升起一股驕傲,爲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而驕傲。
當年,很多人都懼怕夜青嵐,但是卻有更多的人敬佩夜青嵐。像吳濤這樣的人會懼怕,而無數被夜青嵐所救過的人,對他就只有尊敬。
這就是夜青嵐,一代天驕!這世間少有的,當之無愧的俠。
夜風心中忽然有些慚愧,他忽然發覺自己不如父親,遠遠不如。
這不如和實力無關。夜風覺得自己不如的是心,是那顆俠者之心。
夜風是一個自私的人,他很少管別人的事。便是看見不公,他也不會插手。和父親相比,夜風很慚愧。
一直以來,父親都是他的榜樣,都是他最敬重的人。他以父親爲榮。
“是該砍。”吳濤竟也這樣說道,“這一刀,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夜風雙眼眯起,緊緊盯住吳濤,“你想找他報仇?”
吳濤眼神有些茫然,沒有直接回答夜風的話,卻是說道:“他已失蹤了十一年,這十一年,我一直在找他,可惜我找不到。”
“你還不配找他報仇,你若是真想要報仇的話,可以找我。”夜風說道。
“你和夜青嵐是什麼關係?”吳濤的雙眼猛然一亮,他緊緊盯住夜風,突然說道:“你是不是夜青嵐的兒子?”
“是。”夜風肯定的說道。然後,夜風卻又有些疑惑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他的兒子?”
“哈哈哈哈哈!”吳濤突然大笑,道:“我看見你的時候,便想到了。要不然我怎麼會對你說這些?”
夜風疑惑的看向吳濤。
吳濤繼續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你和你的父親長得有多像嗎?”
夜風點了點頭,一下子就明白了吳濤爲什麼能把他給認出來了。雖然他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時候只有六歲,但是父親的模樣卻清清楚楚的印在夜風腦中。夜風當然也知道,自己和父親長得很像,吳濤憑樣貌認出夜風是夜青嵐的兒子,倒也不算奇怪。
夜風的右手忽然向着乾坤袋子一拂,他的手中便多了一把刀。
很普通的一把刀,刀身沒有一點光澤。無論是誰,若是不認識夜風,若是沒有聽說過紅塵刀,都不會看出,這把刀其實是一件兵器,而且是厲害的兵器。
夜風還沒有把靈氣送向紅塵,刀柄的紅色就被夜風攥在掌心,沒有靈氣推動,紅色就不會向刀身蔓延。
“來吧。”夜風揚起手中的刀,“父親的仇,我接了。”
“接什麼仇?”吳濤雙眼睜大,道:“我有什麼仇要報的?”
“你不是已經找了父親十一年了嗎?”
“是啊。但是我找夜大俠,也不是要報仇啊。”
聽得吳濤如此所說,夜風有些發懵,“不是爲了報仇,是爲了什麼?”
“當然是爲了報恩了。”
“報恩?”夜風懵的更厲害了,便是聰明如他,此時也是反應不過來,“父親砍了你一刀,然後你要找他報恩?”
“對,對,就是這樣。”
夜風嚥了一口唾沫,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向吳濤,這一刻,夜風很懷疑,吳濤的精神是不是有問題。
“你一定很奇怪吧?”吳濤笑着說道。
夜風點了點頭。
吳濤道:“我一說你就明白了。以前我就是一個混蛋,從來也沒有做過一件好事,直到夜大俠砍了我那一刀後,我才明白做人的道理,我才知道,人活在世上,要做些什麼,才能夠讓人尊重。”
“哦?”夜風還是有些聽不懂。
吳濤又道:“當我看見萍姑被救,對你父親露出的那種感激之情時,我就知道,人要怎麼做,才能夠獲得尊重了。”
吳濤說的顛三倒四,但是夜風已聽得明白,吳濤的意思,自然是說幫助別人,鋤強扶弱,才能夠得到真正的尊重。
但是,此時的夜風卻根本就沒有想這個問題,他雙眼睜大,連聲音都有些變調的喊道:“你說你要欺負的那個女子叫萍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