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席勒的推測,蝙蝠俠點了點頭,雖然證據不夠充足,但是邏輯是通順的。
“那麼由此就可以推斷出蒼白騎士的背景故事。”席勒邊思考邊說,他顯然是在結合蒼白騎士漫畫當中的行爲和目前爲止表現出的行爲邏輯,來推測他會編一個怎樣的背景故事。
“他可能也是衝着某個案子來的。”蝙蝠俠推測道,他說:“既然他是律師,那來這裡可能也是爲了收集一些證據,或許也和徘徊者有關,他可能是來調查徘徊者的規律,以方便在日後的某場庭審上舉證。”
席勒卻搖了搖頭。
“不,我猜想他編的背景故事不完全和利益有關。”席勒在腦中回憶了一遍蒼白騎士有關的漫畫並說:“可能你不會相信,但他是一個相信愛情的人。”
“什麼?”
“我說他相信愛情。”
席勒故意注視着蝙蝠俠的臉,果然沒有錯過他那逐漸裂開的表情。
“你有什麼額外的情報嗎?”蝙蝠俠還是忍不住問道,他不得不承認,席勒剛剛拋出來的這個消息確實夠重磅,他十分感興趣。
“當然,我有,不過你打算拿什麼來換?”
蝙蝠俠微一停頓,原來在這等着他呢,他確實還有底牌沒用,但可不能現在交出去,於是他想了想之後說:“你希望我拿什麼來換?”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不能。”
蝙蝠俠拒絕的太乾脆,以至於席勒都愣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手指敲了敲桌面說:“你面對其他的席勒,也會拒絕的這麼幹脆嗎?”
蝙蝠俠還真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搖了搖頭說:“或許不會,我是指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因爲他們並不需要問我問題,因爲他們會憑空讀懂自己想要知道的,你不行嗎?”
“我懂了。”席勒點了點頭。
蝙蝠俠不知道他懂了點什麼,他剛想問,席勒就開口說:“你是那種喜歡在審訊室調情的人,要我和你談談地平線在日落嗎?或是什麼別的咖啡品牌?”
蝙蝠俠後面的話直接被堵了回去,他不知道席勒是不是故意的。
但其他的席勒給他的感覺,只是看不透那層神秘的底色,就像揭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皮,仍無法確定他是否有一顆怪物的心臟。
而這位疑似是特工的席勒,就連表象也有些捉摸不定了,他展露的攻擊性不帶任何文明社會的特徵,似乎從未把自己打扮成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但卻並不顯得冷漠而疏離,人們通常把這樣的性格稱之爲真性情。
只不過蝙蝠俠接觸過太多真性情的人,克拉克和戴安娜都可以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正義聯盟中的其他人不論外表如何,也總是有一顆熾熱而真誠的心的。
所以他能夠感覺得出席勒表達出來的真情實感不夠純粹,可這種不純粹似乎也是他故意而爲之。
若細說與其他席勒區別所在,那大概就是聰明人對於其他席勒人皮之下有什麼早有預料,只是有些人選擇拆穿,有些人則不,蝙蝠俠屬於後者。
而現在他面前的這位席勒,人類和怪物的部分是混沌分佈的,不是有序地呈現出由表及裡的狀態,就好像把兩種肢體縫合在了一起,並且他從不吝嗇於展示。
在真正去伸手觸摸之前,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觸摸到的是哪個部分,給人類能理解的真誠話語輸血的可能是一顆多角的心臟,而順着刺出皮膚的森森白骨摸進去,觸碰到的卻又是與普通人一般無二的脆弱關節。
令人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像是被裝在瓶子裡翻來覆去搖勻的彩虹,混合出來的顏色憔悴醜陋,但可以通過瓶子內壁留下的一點幻光,窺得曾經絢爛的真相。
蝙蝠俠非常清楚,淘金情節是人類永遠也無法避免的陷阱,一座金山的魅力有的時候甚至比不上一座沙山中的一點金子。
除了難得之物帶給人的成就感,這一點金子的最珍貴之處在於,讓人可以把獲得金子的原因歸結爲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而不是上天贈予的幸運。
蝙蝠俠相信,一定有許多淘金者爲了找到這位席勒佈滿着無數陷阱的靈魂當中的那一縷似有若無的真誠,而付出血淋淋的代價。
忽然,蝙蝠俠恍然發覺,自己剛纔的這些思維似乎並不是基於席勒的行爲而產生的判斷,更近似於純粹的感受。
精神分析大師竟是我自己???
這就不得不提到與鏡子效應相對的社交效應——對抗者效應,用老話來形容,就是激將法。
具體表現爲:當你想從某人那裡獲得某種信息,就要從與之相反的角度入手,讓他產生與你對抗的思維邏輯,從而說出真相。
這兩種效應的區別在於:前者利用了人類的共情心理,重點在於烘托氛圍,後者利用了人類的同理心理,重點在於展示邏輯,前者以感性爲刀,後者以理性爲劍。
現在蝙蝠俠確定,這位席勒一定是個特工了,因爲這兩種方法都是最常見的審訊方法。
好好好,蝙蝠俠活了這麼多年,從來都只有他審訊別人的份,沒有哪個不開眼的特工敢審訊他,今天還遇上對手了?
“你不想試試嗎?”蝙蝠俠接着剛纔的話題說:“我認識的那位博士很擅長這種事。”
“什麼事?”席勒明知故問。
“我無法找出更嚴謹的詞描繪,但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是讀心術的一種。”
“你是說瞎猜?”
這一刻蝙蝠俠在自己心中聽到了一句響亮的髒話,這反應太過本能,以至於他沒來得及控制得住,好在並沒有宣之於口。
但反應過來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席勒剛剛說什麼,他說其他的他自己的精神分析是在瞎猜?!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布魯斯就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開始了嚎叫,內容大概可以概括爲“蒼天啊,大地啊,是哪位天使大姐給我出的這口氣啊?!”
傲慢已經放棄剪他的雪茄了。
“你認爲那是瞎猜?”蝙蝠俠問道。
蝙蝠俠的理智告訴他不要和席勒討論這個問題,那樣的話他就成爲了淘金者當中的一個,本質上還是在尋找沙子當中的那一抹金光,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因爲蝙蝠俠是真的研究過席勒的精神分析天賦,結果當然是屁都沒研究出來,這對一位天才科學家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誇張點來說,他此刻的心理大概可以概括爲“請蒼天,辯忠奸!”或者是“我說什麼來着?我說什麼來着?!”
“我想有一部分是的。”席勒回答道:“我想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應該採納這些毫無根據的話,我知道它們可能聽起來很對,但這個世界上結果正確的事太多了,不是每一件都是好事。”
“比如?”
“比如每一場世界大戰。”
可真他媽的有道理,蝙蝠俠想,這話要是不是從你嘴裡說出來,我都要覺得我遇到一個正常人了。
這是個相當稀有的結論,畢竟在蝙蝠俠眼裡,連克拉克都不算正常人。
席勒又把身體前傾,看着蝙蝠俠的眼睛說:“你不是會採納這些胡言亂語的那個人吧?”
蝙蝠俠的嘴脣動了動,他在回想自己有沒有過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只因席勒的分析就出動的情況,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之後,發現應該沒有。
然後他做出了他今年最爲理直氣壯的搖頭動作。
“那就好。”席勒說:“我想我們應該很聊得來,既然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些事。”
“有關精神分析法?”
席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說:“有關蒼白騎士,他是一個相信愛情的人。”
“因爲他會選擇在一個雨天擁抱森林裡的霧?”
“因爲是哈莉·奎因救了他!他們兩個感情很好!蝙蝠俠……蝙蝠俠?!”
蝙蝠俠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席勒竟然在拿不贊同的眼神看着他。
真的該把那些胡言亂語驅逐出腦海了,蝙蝠俠想着。
他認爲自己頻頻走神的主要原因就是,如果席勒是個瘋子,那他自然會顯得像個正常人,可要是席勒太像個正常人,就難免顯得他像個瘋子。
蝙蝠俠不是很常遇見此類情況,因爲所有宇宙加在一起,比他正常的人也不多。
更重要的是,他所做過的千萬次假設當中,這個正常人都不該是席勒。
而席勒則有些無奈地說:“好吧,你可能不是特別想談婚姻話題,那麼我們換一個思路,蒼白騎士在編故事的時候並不知道貪婪編了什麼故事,所以他的故事裡不可能有什麼醫療保險公司。”
“哪怕他確實編出了一個他必須來這裡的案件,也不可能心有靈犀到和貪婪想一塊去,如果超越者想要把我們所有人的故事都串聯起來,他就會選擇在蒼白騎士的背景故事當中避重就輕。”
“最好的選擇就是把他編出來的那個與主線完全無關的案子扔得遠遠的,而如果將具體的事件拋開,能讓他進入主線故事當中的就只有感情線。”
“這看起來和蒼白騎士個人的選擇無關,但若是他從某些渠道瞭解到這件事,他也不會選擇一定要把自己編出來的案子拉回主線,而更有可能將計就計。”
“因爲他不光是所有小丑當中唯一一個懂愛的,也可能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懂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