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9章 喋血新城（四十八）
蝙蝠俠不想讓超人抱自己，不是出於害羞或是抗拒肢體接觸之類的心理。
這跟不想讓霸王龍抱自己是同一個邏輯。
面對一個動動頭髮絲都能直接把你扇飛出去的龐然巨物，正常人都不會想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誰家好蝙蝠想擁抱太陽啊？！
蝙蝠俠是有那麼一點被害妄想症，但是不想和超人進行近距離接觸，完全是出於人類本能的自保心理。
這傢伙的力量太恐怖了。他的手臂多用十萬分之一的力氣，蝙蝠俠都得當場變成肉泥。
蝙蝠俠太瞭解超人了，這類人就是蹬鼻子上臉，你讓他抱了一下，他以後天天見面就是和你擁抱，萬一哪天失控了呢？
你不能因爲車子都有剎車，就天天往馬路上竄吧？
正常人都不會這麼幹吧？
但可惜布魯斯不正常。
蝙蝠俠甚至都懷疑，另一個宇宙的自己是不是沒見過超人，還是說他是沒見過超人打擊犯罪？
那超人一拳下去，外星人連人帶飛船直接就變成貼圖了。跟地球一樣大的行星在他手裡跟那個壺鈴似的，掄圓了能直接扔出銀河系。
就小丑那個一團漿糊的腦子都知道不能跟這種人輕易接觸吧？布魯斯真不是藥吃多了嗎？
蝙蝠俠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計劃。跟布魯斯共用一個身份太危險了。今天他敢抱超人，明天他敢抱什麼我都不敢想。
可問題是他要把布魯斯驅逐出蝙蝠俠的這個身份，他就得解釋布魯斯是哪裡來的。但他又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多元宇宙和鬥界的秘密。
“要不然我把自己從蝙蝠俠這個身份當中驅逐出去吧。”蝙蝠俠想。
但他顯然還是低估了布魯斯的威力。
克拉克十分委屈地說：“我知道計劃不順利，可能讓你很爲難。你要是不想解釋，我也不會逼你。但明明是你讓我拿到資料自己保管的，現在你不讓我這麼做了，總該給我個理由吧？”
“好吧，如果你也不想說理由，那你也不必對我這麼冷漠。給你帶來麻煩的又不是我。你不能把罪責加諸在完全沒有錯的我的身上，這不公平……”
從不信神的蝙蝠俠，現在真的很想問問上帝，布魯斯那個精神病到底和超人說了什麼。
什麼叫冷漠？蝙蝠俠百思不得其解，我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你所謂的熱情又是什麼呢？
蝙蝠俠覺得自己真的是沒事找事。他明知道答案不會是什麼好話，但他就是想問。
“你覺得我冷漠？”蝙蝠俠問。
“我沒這麼覺得。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突然又這樣了。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但是你眼神不好。”蝙蝠俠在心裡想。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蝙蝠俠準備用老方法糊弄過去，他說，“先把資料給我，之後我再給你解釋。”
蝙蝠俠朝他走過去，結果克拉克竟然後退了幾步，然後說：“不，我不會給你的。我懷疑你是別人假冒的。”
蝙蝠俠真的花了很大的力氣忍住沒有嘆氣。他在看到布魯斯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又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直都是這樣，而布魯斯明顯不對。可超人和布魯斯一碰面，不但沒有懷疑，甚至還覺得布魯斯纔是真的。這不荒唐嗎？
蝙蝠俠突然想到，該不會自己在超人的心裡一直都是布魯斯那樣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成立的概率，蝙蝠俠就感覺後背發涼。超人的腦子到底得是什麼結構，能看出自己身上和布魯斯身上一樣的特質？
這大概就是氪星未解之謎吧。
蝙蝠俠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但克拉克顯然不想放棄溝通，他說：“我再次爲前段時間我沒有陪在你身邊感到抱歉。要是你還是介意這件事，那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沒有這個必要。”蝙蝠俠只能這麼說。他可不希望超人天天來哥譚。
但這話聽在克拉克眼裡卻是另一種意思。克拉克看着蝙蝠俠的眼睛說：“布魯斯，你比你想象的要更脆弱。你爲什麼從來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這話成功地引爆了蝙蝠俠的情緒。他冷冷地看着克拉克說：“人類在你眼中不都是脆弱的嗎？你甚至不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輕易殺死他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不是肉體上的強弱，而是精神上的。你根本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和堅定，但你非要以爲自己是這樣。”
克拉克上前了一步說：“不爲親人去世而感覺到半分悲傷和絕望的人，不是堅強，而是冷漠和絕情。如果你堅持要表現成這樣，你最終會失去所有愛你的人。”
“哥譚是一座很糟糕的城市。爲這裡的情況感覺到很難過，是富有同情心的表現，而不是軟弱。想象完成你需要完成的工作，感覺到不可置信和疲憊，是智力正常的表現，而不是懶惰。”
“蝙蝠俠，爲什麼你從來不明白，只要你願意，就會有很多人來幫你。我們爲此等待了很久，而你只在用你故作堅強的僞裝，來指責我們是那種冷漠、懦弱和無能的人。”
“那不是僞裝！”蝙蝠俠提高了聲調說，“那就是我自己，我爲什麼不能活成我自己？”
“因爲你就是不能，你做不到。”克拉克比他更大聲，他說，“如果你真像你想象當中那樣，無所畏懼、無所不能，哥譚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所以你還是在覺得我無能？！”蝙蝠俠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幾乎是在嘶吼，“你也覺得小丑是對的，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你明知道這與小丑無關。”克拉克毫不示弱地說，“你現在執着於爭論對錯的樣子，恰恰說明了你有多麼脆弱。如果你堅定地覺得自己是對的，就不必一遍又一遍問我，不必問任何人。”
蝙蝠俠的雙手垂落下來。把他的面部肌肉釘住的某種力量，好像忽然之間消散了。他的五官好像在溶解並向下流淌。
“是的，如果我就是你所說的那種脆弱的懦夫，你又打算怎麼做呢？選擇另一個人替代我？”
“弱小從來都不是阻礙，傲慢纔是。”克拉克說，“脆弱的物種因爲需要拼命保護自己的脆弱，才最終變得強大。這一過程是生命的偉大奇蹟。我作爲旁觀者，只感覺到羨慕。而你卻是參與者和締造者，你應當感覺到榮幸。”
“正因爲你是脆弱的人類，沒有無堅不摧的肉體，才需要給自己鍛造一副盔甲。沒有絕不動搖的精神，才需要不斷反思和探索自我，去尋找道路和真理。”
“你做的這些努力，最終讓你成爲了蝙蝠俠。但那只是一個結果。不論結果是否真的產生了作用，這所有的一切的過程，恰恰是人類由弱小鑄造偉大的證明。是我欽佩蝙蝠俠的根本原因。你爲何要爲此感到羞恥呢？”
有那麼一瞬間，蝙蝠俠看到哥譚出太陽了。
他撇開頭，終於在心裡回憶起自己爲什麼這麼不願意見到超人。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感覺自己從蝙蝠變成了陰溝裡的老鼠。
考慮到超人還是個外星人，一個外星人在勸一個人類承認自己是人類，並要求他爲自己的人類身份感覺到驕傲。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蝙蝠俠現在一點都不想要超人手裡的資料了。他願意寫就寫吧。如果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有人被太陽曬化，那還是讓超級罪犯作此偉大犧牲吧。
蝙蝠俠想走，但是已經太晚了。
蒼白騎士、戈登，以及一個穿着聯邦調查局制服的男人，一起衝進了韋恩莊園。
雖然雨沒有在下，但是人人都能看出，此刻韋恩莊園大廳中氣氛不算融洽。
由於剛剛從席勒口中聽到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剛剛趕到的幾人，自然把這不算融洽的氣氛，當做是蝙蝠俠和克拉克之間正在商討有關於賭局的事。
“我很抱歉……”戈登開口說。
“我知道這很令人難以接受。”蒼白騎士也說，“我認爲我應該負一部分責任。”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妄下結論。”錢德勒還在硬着頭皮說，“你們確定有充足的證據嗎？這可不是小事。”
克拉克想到蝙蝠俠剛剛說事情不順利，那這幾個人應該是他找來的幫手了。他想反正都是自己人，繞圈子也沒什麼意思，不如開門見山。
“剛剛我去了阿卡姆瘋人院一趟，見到了那些堪稱喪心病狂的陷阱。這是不可質疑的證據。”
“你拍照了嗎？”蒼白騎士問。
在這方面，克拉克表現得相當警惕，他說：“在見報之前，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我只能保證儘可能的還原事實真相。”
“等一下！”錢德勒趕緊出聲說，“你們是打算直接曝光嗎？你們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
“你怕了？”蒼白騎士冷冷地問，“聯邦調查局就這點膽子？”
錢德勒滿嘴發苦。他說：“這種有可能帶給股價致命一擊的醜聞，會讓那幫人發了瘋似的追殺你們。而且是不死不休，我甚至都不知道哪家報社敢幫你們登這樣的消息。”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克拉克說。
“我覺得我們可以進行同步抓捕。”戈登的手插進了褲子口袋裡說，“見報之前先安排人蹲守，消息擴散和逮捕目標同時進行。起碼能讓民衆不會責難警察的效率。”
“你有足夠的人手嗎？”蒼白騎士問，“那可不是一兩個，而是好幾百個目標，居住在不同的看守嚴密的莊園裡。每一家至少有好幾條地道，有的人還有直升機。”
戈登當然半點信心都沒有，否則他也不需要來找蝙蝠俠了。在他看來，蝙蝠俠既然敢曝光，絕對是做好了萬全的抓捕準備。自己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但不幸的是，目前在場的人當中，只有蝙蝠俠還在狀況外。
但偏偏所有人都以爲他是計劃的發起者。出於對蝙蝠俠計劃的信任，他們都捏好技能佔好位，只等蝙蝠俠一聲令下開團，打贏這場必勝的團戰。
蝙蝠俠的沉默不語，被他們當做是胸有成竹。而蝙蝠俠的張嘴前搖，導致他錯過了最佳的詢問時機。
等他反應過來，所有人都已經商量好了，然後散了。克拉克去寫新聞稿，戈登去安排抓捕，錢德勒去呼叫同事，蒼白騎士去統籌後勤。
這個由蝙蝠俠所制定的計劃裡，唯獨只有蝙蝠俠一個人閒着。他想配合卻無從下手，想詢問也沒有人回答。
這輛因爲引擎壞掉而狂奔起來的哥譚列車，終於還是成爲了新時代的船。
拿着舊船票的蝙蝠俠沒能找到自己的座位，只能孤獨又迷茫地站在熟悉的車廂裡，像個仍未認清現實的舊日殘黨，倔強都變得悲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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