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0章 喋血新城（四十九）
在蝙蝠俠眼裡，一切好像突然按下了加速鍵。
沒有人如同往常一樣，等待他仔細地調查之後，準備出無數個備用的計劃，然後再運籌帷幄地將他們一同推行下去，把事情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克拉克的文章寫得格外地快，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大體成型了。但他並沒有通過《星球日報》的主編來發布這篇文章，因爲他並不想連累普通人。
前段時間的報道讓他聲名鵲起，因此他也有了自己的個人主頁。雖然粉絲還不是很多，但他的粉絲都是常年活躍在各個輿論平臺的消息擴散達人。甚至稍小一些的報社，都比不上他們的影響力。
文章一出，全球譁然。
可能有人會覺得，大家都已經知道哥譚很爛了，那還在對它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呢？爲什麼會對出現這種爛事感到驚訝呢？
其實真正對這種事感覺到發自內心的震驚的並不是普通人，而恰恰是整個世界的上流階層。
普通人就跟看樂子似的，對此津津樂道。但是說一說、樂一樂也就完了。追尋血腥和暴力的因素而來，滿足了獵奇心理之後就走。
但是上流社會是真正地感覺到了震驚。
這其中涉及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既然上流社會什麼爛事都敢幹，又怎麼會怕人曝光呢？
或者說，他們都已經這麼厲害了，又何必對社會道德準則低頭呢？
難道就不能承認：我就是邪惡，我就是殘忍，我就是不幹人事？
縱觀歷史，也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不管是哪個國家、哪個地區的暴君，恰恰會努力避免別人說他是個暴君，甚至爲此殺害更多的人。
那他怎麼就不能承認自己是個暴君呢？
理論上來說，他都已經站到人類金字塔的頂端了，他就是認了，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不但不認，甚至也要滿口仁義道德。不管是濫殺無辜，還是草菅人命，都得師出有名。實在找不出藉口了，胡言亂語都要編一個。
這是爲什麼呢？
實際上，不是他們傻，在做無用功，恰恰是因爲他們太聰明瞭。
他們明白，維護道德其實是在維護他們自己的統治。而社會道德坍塌，就意味着他們統治坍塌的日子也不遠了。
上流階層恰恰是不相信什麼天選論的。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些看似被他們踩在腳下的普通人有多強大。
制約普通人的，除了他們制定的法律，還有社會道德。法律維持着上限，道德維持着下限。
一名暴君不顧道德所產生的破壞力可能是100，一名普通人不顧道德所產生的破壞力可能是1，看似差距很大，但差距更大的是數量。
一名暴君每天做一件壞事，造成100的傷害。可一萬個普通人裡面，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作惡，所造成的傷害就是他的一百倍。
雖然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引導，讓大部分的傷害也都落在普通人頭上，但在龐大的基礎數量之下，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傷害落在統治者的頭上，那都是滅頂之災。
所以，統治者是一定要維護社會道德的。就算他們做的任何事都不符合道德標準，他們也得想辦法遮掩，拼命給自己找藉口，找不出來都得拿個態度出來。
否則的話，一旦讓人有了“皇帝做得我也做得”的想法，你的死狀一定會超乎你想象。
克拉克的文章會引發上流社會的震驚，是因爲他們覺得哥譚的上流社會一定是瘋了。他們怎麼可以如此直白和明顯地作惡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就算你要開賭局，你在自己的圈子裡面玩不就行了？哪怕要賭普通人的命，那你何必告訴普通人呢？哪怕不是故意的，這也太不謹慎了。
而且，消息流出去也就算了，還把那些邪惡變態的想法勘印成冊，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有多麼殘忍一樣。這不是腦子壞掉了嗎？
上流階層才幾個人，整個哥譚市有多少人？那些普通人要是知道了，你們想把這些殘忍的陷阱用在他們身上，他們纔會讓你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殘忍。
上流社會也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和蠢貨玩。
你可以壞，但是不可以蠢。如果你蠢，那你最好還是藏好了。一旦暴露出來，沒有人會發善心提醒或是幫助你。他們只想等你斷氣，過來分一口肉。
在個人層面上是這樣，在城市和地區的層面上也是這樣。
資源就那麼多，被一個地方的人都拿走了，那另一個地方的人就沒有了。而如果某個地方的人少拿一些，其他地方自然就能多拿一些。
哥譚算是東海岸最有錢的城市了。哥譚的集團出了事，首先受益的就是大都會，然後是東海岸的其他城市，然後是其他州，甚至有可能是其他國家。
哥譚的有錢人不犯蠢也就算了，但既然鬧了這麼大個笑話，此時不落井下石，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於是，原本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記者寫的文章，很快就被大都會各大報社轉發，然後是東海岸的其他城市的報社，接着是聯邦新聞、國際新聞……
怎麼形容這條新聞的火爆程度呢？只能說克拉克現在開始準備參加普利策頒獎典禮的禮服已經有點晚了。
在新聞火爆起來的同一時間，戈登所帶領的GTO就動手了。
他的安排很嚴密，效率也不錯，但是人手着實不足。蒼白騎士的估計都是保守了，他們要抓的並不是幾百個人。罪魁禍首都有幾百個，重要從犯起碼幾千個，要是把普通從犯也算上，人數比哥譚所有執法人員都多。這怎麼可能抓得過來？
從來沒有人想過，這麼大的動靜，會是一兩個人鬧出來的。主要是沒人設想過有人這麼大膽，隨口一說，隨手一編，就弄出了個史詩級的國際新聞。
氣氛烘托到這一步，沒有人會覺得這個賭局是某人一時興起。大部分人都覺得這賭局已經存在很多年了，只是最近才被爆出來。
甚至也有不少人把賭局案件和某些知名人士的死亡或是失蹤聯繫在了一起，覺得他們肯定是被人逼迫着參加這一期死亡賭局，然後慘死在了其中。
後來就變成了，全世界的有錢人都參與了進去。那些莫名其妙自殺的名流，可能都是把自己的命給輸進去了。
這種說法大行其道，傳播得非常廣，因爲人們就愛看這個。
戈登的突擊抓捕行動，在開始一個小時之後就可以宣佈完全失敗了。
最大的問題是人手不足，但其次也是敵人非常狡猾。除了別墅裡早就建設好的密室和地道之外，他們有直升機、跑車、替死鬼，甚至還有專業的化妝師和逃脫大師，有一系列專業顧問。
這一晚上的抓捕，算是讓戈登真正見識到了有錢人爲了能有命把錢花掉，到底有多麼堅定的決心，做了多麼萬全的準備。
真正的罪魁禍首沒抓到幾個，就連他們手底下器重的走狗，也都跑了個精光。核心團隊基本上只傷到了點皮毛。
天一亮，看着下屬送進來的彙報結果，戈登腿都軟了。
和再兇殘狡猾的罪犯搏鬥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戈登捫心自問，他累過、疼過，但沒怕過。但看着哥譚地平線上那一抹朦朧的光線，他發現自己在忍不住地發抖。
作爲一直奮戰在一線的警察，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今天晚上的行動失利會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
還是那句話，政治博弈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當一場戰爭開始後，不消滅到一方什麼都不剩，是不會輕易停下的。
以一種簡單的比喻來講，在一場鬥毆的過程當中，一旦一方掏了刀，就必須得以最快速度讓對方失去反抗能力，否則死的就是自己。
這是因爲，如果大家都用拳頭，那就都知道自己不會死，出出氣就差不多得了。
可一旦見了血，知道對方是奔着弄死自己來的，那如果自己不下死手，不就是把命交給對方了嗎？
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人類能爆發出來的力量是極爲可怕的。所以要麼不動刀，動刀了就得速戰速決，斬草除根。
但以上這兩個詞，戈登哪一個也沒做到。他不但沒能一招制敵，還幾乎完全失敗。
那麼接下來，他和哥譚的普通人將要面臨着的，就是對方狂風驟雨一般的報復。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戈登已經無暇去想，爲什麼整個過程當中蝙蝠俠像死了一樣安靜。光是平復內心之中的畏懼，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並不怕自己會死，甚至也不怕警察們會死。但他知道，最殘忍的報復手段不會用在自己身上。上流階層要的是再也不會有人敢動這樣的心思。
他們要的是滅絕普通人的希望。
戈登拿起電話的手都在顫抖，但他甚至不知道該打給誰。猶豫了半晌之後，他撥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號碼。
“喂？羅德里格斯院長嗎？”
“是我。”席勒的語調平靜得一如往常。不知爲何，戈登劇烈的心跳好像也在隨之而平復。
“我們的城市出了些事。那些投資了犯罪的人，接下來可能會有些動作。”戈登努力地掩飾着自己不平靜的心緒，故作鎮定地說，“我希望您能堅守您的崗位，做好您的本職工作。”
“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局長。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不，不是。只是你的上一任……托克給了某些人一個錯覺，讓他們覺得可以隨意地釋放出罪犯，利用他們來挑起暴亂。我想你不會將這種錯覺延續下去，對嗎？”
“當然不會，局長先生。”席勒的語調當中暗含着笑意。戈登的心一下就又揪了起來。
掛斷電話之後，席勒在心裡補了一句：“是的，當然不會。超級罪犯可做不到我要的效果。”
然後他走到了那張有着緊急限制措施按鈕的面板前面——按下了上面的每一個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