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 午夜之子（三十五）
冷汗從墨鏡的鏡片上劃過的時候，如一艘漂泊無助的小船在黑色的海洋上無力地沉浮。而當汗珠滴落下來的時候，額頭上留下的水漬又像是飄搖的蒿草，顯得蒼白又無助。
達里奧看到，神秘人擡起了一隻手，拿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來的是年輕的X教授的臉。
黑洞會吞噬所有光線，自然也就沒有任何顏色。但如果某天人類的眼睛能夠辨別光線之外的色彩，那麼或許，查爾斯的眼睛會讓人們覺得宇宙中最爲神秘和強大的天體是藍色。
席勒其實並沒有動作，也沒有摘下兜帽。現在兩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因爲查爾斯直接修改了他們的腦波。說白了，就是幻覺。
席勒並不記得以前查爾斯有這樣的能力。擁有了宇宙級別的腦波放大器之後，他果然又進化了。
而且席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容貌變年輕的查爾斯心態也變得年輕了不少。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應該是一句稱讚，因爲年輕的心態代表着破除頑固思想、思維靈活多變、勇於嘗試，勇於創新。
但是，年輕時候的查爾斯·澤維爾，不能說是溫和大度，也只能說是初具人形。
在衆多的對於X教授的形象分析當中，有一個觀點一度成爲主流，那就是X教授在使用自己的心靈能力的時候，不光是在影響別人，同時也在被影響。
他那種讓人感覺有些聖母的觀點，其實也不完全是他自己的觀點，而是他受普通人類的影響太深，所以纔不願意利用自己如此強大的能力洗腦全世界，來給變種人製造良好的生存環境。
在與真實的查爾斯·澤維爾接觸之後，席勒認爲這個說法是錯誤的。查爾斯並不是因爲受到普通人的思想影響，纔有如此溫和的觀念。
歸根結底，只是因爲他不缺愛而已。
雖然不能作爲鐵律，但是在心理學界所做的許多研究當中表明，缺乏關懷、缺乏認同感、缺乏種族和家庭歸屬感的人更容易走向極端，因爲他們總是想要尋求關懷、認同和歸屬感。
如果他們無能，那或許還好一些。如果他們恰巧很強，又掌握了權力，那就很容易幹出一些在外人看來完全是發癲的事兒。
與之相反的是，不缺乏這些的人，相對更容易變得溫和包容，觀念不會輕易走向極端。或者說他們可以選擇走極端，但是他們更願意保持中立，儘可能地傾向於每一個能夠多方共贏的選擇。
查爾斯·澤維爾的觀念看起來如此天真，並不是他沒有選擇，只是他願意這麼選。
或者說，他會這麼選，其實就是因爲他足夠傲慢和理想主義。他覺得自己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來解決普通人和變種人之間的矛盾，而不是非得消滅哪一方。
相比之下，埃裡克則更爲現實，因爲他受到現實的毒打更多，總是覺得自己沒有精力去思考太久遠的未來，在現在找到一條出路才能活下去。
所以，查爾斯的立場更中立和寬容，並不能說明他這個人本身很善良。與大衆刻板印象當中的X教授的形象稍有出入的是，漫畫裡的查爾斯·澤維爾並不是個聖母。非要說的話，奈亞都比他更像人。
很多文藝作品當中都存在這樣的角色，因爲自身的存在方式和能力高於普通人太多，智慧過於高絕，心思過於深沉，而顯得沒有什麼人性。X教授也算是其中典型。
年輕的查爾斯·澤維爾具有非常典型的反社會人格的特徵，雖然還不至於稱得上是精神病，但肯定也不是正常人。
概括來講，查爾斯是先天的瘋子，埃裡克則是後來才瘋的。要不然他倆怎麼能玩一塊去呢？
他倆年輕的時候也有很長一段時間狼狽爲奸、心有靈犀。要不是後來因爲一些誤會分了，現在還真搞不好誰是大魔頭。
用通俗的比喻來說，那就是年輕的時候，查爾斯是貓，埃裡克是狗。老年的時候反過來了，埃裡克是神經質的貓，查爾斯是情緒穩定的狗。
X教授心態重回年輕這件事，細品也是有點細思極恐的。會單純地感到高興的，恐怕也只有萬磁王一個了。
就比如現在，查爾斯完全可以直接用自己的心靈攻擊能力給他們一人一拳，但是他偏偏要弄出幻覺，欣賞兩人恐懼但無能爲力的樣子。
席勒覺得孔蘇弄出來的那像觸手一樣的翅膀非常配查爾斯，主打的就是一個外神降臨。可惜奈亞不在這兒，不然必須讓他來學習學習。氣氛都沒一個人類塑造得好，你也好意思管自己叫外神？
席勒也不知道查爾斯在幻覺裡做了什麼。差不多等他玩夠了，席勒說：“你幫我看看他們之間具體做了什麼交易，以及達里奧和黑暗精靈的關係。”
“他們有一個計劃。”查爾斯開口說，“達里奧想借助桑繆的能力洗白黑暗精靈，讓他們堂而皇之地入駐地球。”
席勒輕輕吸了一口氣，這個達里奧·阿格比他想的還無恥，簡直快趕上尼克了。
“他們打算怎麼做？”
“達里奧想要在星艦初航時製造一起航行事故，然後再由黑暗精靈來救場……”
席勒伸了一下手示意暫停，他說：“黑暗精靈來救場，他打算怎麼救場？或者說他們打算怎麼在超級英雄全部到場的情況下有救場的機會？”
查爾斯停頓了一下，說：“達里奧好像並不知道會有誰護送星艦初航，至少他不知道我和埃裡克會來。所以他只讓黑暗精靈準備了引力陷阱。”
“黑暗精靈的引力陷阱……”
“是的，位置在太陽系外側，柯伊伯帶上。我沒在他腦子裡看到具體座標，可能是他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他們怎麼知道飛船會往遠日方向飛？萬一我們往近日方向飛呢？”
“據我所知，地表文明開啓地外探索一般都是從內向外。初級星際文明的星港也基本建在距離恆星足夠遠的地方，航行也要儘可能地避開母星星系內的恆星。”
“因爲對這個階段的文明來說，恆星還是比較危險的，而且也很重要。萬一某些事故影響到恆星，那就是滅族的災難。所以他可能認爲我們第一次航行也會向外開。”
“但是柯伊伯帶的範圍也很大，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從哪個方向出去？”
“達里奧的記憶當中沒有這些，看起來他並不太懂宇宙科學。這一切應該都是黑暗精靈來安排。不過以前埃裡克跟我提到過一些，似乎是可以根據星系內星體的運轉軌跡來測算出一條最佳航行路線。我想我們也不例外。”
席勒其實也不太懂這方面的知識，只是他大概能想象出來。總的來說，太陽系並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種停在一個地方、一個點綴着很多星球的大圓盤。
太陽也是在不斷公轉的，雖然速度不快，但肯定是移動的。進行航行的時候就不是簡單的運動的物體躲靜止的物體，而是運動的物體躲運動的物體，其間還要考慮引力影響。
哪怕海王星星港確實處於太陽系的最外圈，但星艦要往外面飛，也是要考慮很多的。會有專門的專家測算出最佳航路，不出意外的話，就會按照這條航路飛。
太陽系的資料不是什麼秘密，人類能測出來，其他文明也能測出來。達里奧不一定能測出來，但是黑暗精靈肯定能。那他們只要在最佳航路周圍做陷阱，能影響到艦隊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刪除他們腦中我今天晚上出現在這裡的記憶。”席勒對查爾斯說，“不要被他們發現什麼異常，我們私下調查就好。”
“你不打算給他們埋點雷？”
“咳咳，我現在是超級英雄。超級英雄應該光明磊落，洗腦這種手段一聽就很邪惡，我可不會用。”
“好吧好吧。”查爾斯的語調裡透露着笑意，他說，“邪惡的事都是我乾的，超級英雄先生，你完全不必感覺到良心不安……如果你真的有良心的話。”
結束了聯絡，席勒回到了紐約地表，一路飛回月光神殿，在心裡默默地想查爾斯也學壞了。
回到月光神殿之後，他給洛基打了個電話。
“黑暗精靈的引力陷阱用的是阿斯加德的技術嗎？”他問道。
“是啊，他們絕大多數的武器用的都是阿斯加德的技術，怎麼了？”
“引力陷阱很強嗎？”
“一般吧。托爾跳進去會摔個跟頭。”洛基那邊又傳來翻文件的聲音，他說，“但是前提是他毫無防備，還得沒拿錘子，最好是前天晚上喝了酒，第二天又被早早叫醒，出門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掉進去的話肯定會被絆一跤。”
“你別想讓我問你爲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席勒哼了一聲說，“我對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毫無興趣，我只想知道這種陷阱對中庭號的危害。”
“你瞭解這個幹什麼？引力陷阱可是軍事化武器，就相當於你們地球上的導彈。沒開戰的話，不會有人拿這東西對付你們的。”
“你確定？”
聽着席勒的語氣，看着手上有關黑暗精靈的調查，洛基還真有點不確定。他皺起了眉說：“你認爲黑暗精靈會拿引力陷阱對付你們？”
席勒簡單跟他說了一下自己的猜測。洛基說：“可沒有這麼簡單。你們的第一次航行一定是展示航行，爲了讓更多的地球人知道科技的進步，你們恐怕會選擇飛到母星附近，讓所有人類一覽星艦的全貌。”
“如果他們想要演戲，那最好的時機就是星艦靠近地球的時候，這樣才能讓更多的人類看到他們英武的一面。那陷阱怎麼會佈置在太陽系外側呢？”
席勒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
達里奧雖然壞，但是並不蠢。他恐怕預料到人類這方有人能讀心，所以故意找來桑繆，讓她提前修改了自己的記憶，好讓讀心者產生誤導，以爲黑暗精靈會把陷阱設置在太陽系外圍，從而對別的地方放鬆警惕。
那麼看來，明天自己前往羅克森能源工業大廈赴約，應該也是他算計好的。
自己會讀心術這事，雖然沒對大衆公開，但在高層裡也不算是秘密。國會不少人都知道，那裡漏得跟篩子似的，達里奧花點時間就能調查出來。
席勒想竊聽抓把柄，達里奧想借助席勒的讀心術誤導人類，又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
只可惜，哪怕達里奧真是黃雀，那在查爾斯這隻霸王龍面前，也不過只是塞牙縫的小點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