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沉默爆發1
一個字,足以把我從地獄拉了回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我反應及時把通話記錄刪掉,然後塞回陸曉嵐的手袋裡,假裝若無其事地爬回牀上躺好。
我的心跳很快,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果然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臥室的門被推開了。陸曉嵐滿臉笑意走了進來,而詹佑成卻一言不發跟在她的身後。
“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陸曉嵐彎身輕輕撫過我的臉頰,用小得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提醒說:“有事隨時聯繫我。”
我輕輕點頭,意會地笑了笑。目光有些心虛地挪到詹佑成的身上,隔着兩米多的距離與他對望。
被禁足將近一個星期,我還是第一次認真打量詹佑成。窗外的陽光燦爛,照亮了他頹廢的倦容。線條剛毅的下巴長滿了青色的鬍渣,襯衣的鈕釦也沒有繫好,露出結實的胸肌。
在記憶中,詹佑成是個非常注重外表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不修邊的樣子。帶點痞子氣,卻又顯得滄桑老道。
“康康差不多要放學了,我也該回去。”陸曉嵐轉過身,尷尬地提醒詹佑成說:“好好照顧小夢,有空帶她出去曬曬太陽,要不然會悶壞的。”
詹佑成的視線從進門口開始,一直沒有從我的身上挪開。他繞過陸曉嵐走到牀邊坐下來,頭也不回地說:“好,謝謝你。回去幫我轉告秦海,他擔心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嗯,麻煩你了。”陸曉嵐微微嘆息,與我揮手告別後離開。
房間裡只剩下詹佑成的時候,我會有種強烈的壓迫感。雖然他一言不發,可是身上散發出的心煩氣躁,讓我感到可怕。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牀邊打量我,黑眸子中倒映着我平靜的臉容。他的眼中滿是憐愛和心痛,半響才伸手撫上我的臉頰,輕輕摩挲,聲音低沉而沙啞:“瘦了,得慢慢養回來。”
我沒有說話,就這麼安靜看着詹佑成,萬般滋味在心頭。大概暴風雨過後,萬物終會歸於寧靜。
“我想吃你親手做的午餐,可以嗎?”我狠下心,輕輕握住了詹佑成的手,用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說:“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
詹佑成的手突然繃緊,愣了許久才把我攬入懷中,聲音溫柔極了。“好,我現在就去給你做。”
“抱我下去走走,這幾天待在房間裡,很難受。”我伸手抱住詹佑成的頸脖,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胸前,聲音柔軟得就像在撒嬌。“等會兒我還想到花園透透氣。”
“好,都依你的。”詹佑成輕鬆把我抱起,沿着走廊一路往樓下的方向走去。
張笑正在收拾客廳,看到詹佑成把我抱下來,頓時眉開眼笑說:“林小姐,你終於肯吃飯了?”
我輕輕點頭,扭過頭貼住詹佑成的耳邊提醒說:“把我放在餐桌旁就行。”
“好!”詹佑成爽快應答,小心地把我放在椅子上,吩咐張笑端來一杯牛奶,然後走進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這是有生之年我第一次看到詹佑成下廚,在這之前我以爲像他這種性格的男人,一輩子都與廚房無緣。可是我錯了,原來他弄起來比我還要熟手。
張笑想要進去幫忙,詹佑成卻冷聲拒絕說:“你走一邊去,沒看我正忙着嗎?”
他從冰箱裡翻出瘦肉,剁碎了混合玉米做餡兒。皮兒也是揉麪團擀的,小木棍在他的手中游刃有餘。很快一隻只小巧的餃子便成型了,他燒了開水下鍋,然後轉身靠在竈臺上,笑着望向我。
“家裡只有玉米餡,要是你明天還想吃,讓張笑到小區的超市採購。”詹佑成神色自若地朝我點頭,表情有點嚴肅,也帶點孩子氣。
“嗯,明天我還想吃冬菇餡兒的,你會給我包嗎?”我漫不經心地撐住下巴,一手玩弄散落的髮絲,小聲問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解除禁足?”
詹佑成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轉身掀開鍋加了點冷水,雙手撐在竈臺上,冷聲迴應說:“你什麼時候養好身體,答應我乖乖待在這裡,就可以自由了。”
早已預料到的答案,所以我的心裡並沒有多大的落差。
很快一鍋熱騰騰的餃子就被捧上餐桌,詹佑成在我身旁坐下,從鍋裡夾了幾隻餃子遞給過來。他盯着我,脣角輕輕上揚。
“嘴角沾到牛奶了。”詹佑成彎身湊到我的嘴邊,伸出舌頭在嘴角舔了幾下,嘲弄說:“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的臉頰火辣辣的紅了起來,惹來詹佑成一陣鬨笑。“吃吧,吃飽以後我帶你出去走走。”
握着碗,我的胃部隱隱作痛。夾了一隻餃子塞進嘴裡,燙得差點把碗打翻,習慣性吞了下去。“燙……”
“你餓過頭了嗎?餃子這麼燙還吞下去!”詹佑成摔掉筷子捧起我的下巴仔細檢查,苛責說:“躺了幾天四肢沒退化,腦子倒是退化了。”
“吞下去了!”我使勁吹氣,想要緩解口腔的灼痛,還不忘狠狠瞪了詹佑成一眼。“我被燙着了,你能不損我嗎?”
詹佑成掐住我的下巴,命令說:“張開嘴巴讓我看看!”
我乖乖按詹佑成的說話去做,只見他貼住我的嘴脣,輕輕往裡吹氣,還不忘教訓說:“我看你現在已經不能自理了,笨得像頭豬似的。”
我被激怒了,用力推開詹佑成瞪眼罵道:“你纔是豬,你全家都是豬!”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想好不能再惹詹佑成生氣的,卻終究忍不住朝他發火。可是他目不轉睛盯着我,嘴角抽了抽無奈地說:“有力氣罵人了?這纔對得起我親手包的餃子。”
我沒有理會詹佑成,蹲着碗使勁地吹。待餃子都涼了以後,才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慢點,鍋裡還有。”詹佑成一邊笑,一邊提醒說:“要喝水嗎?”
我認真地點頭,喝過水以後很快就把碗裡的餃子解決掉。放下碗筷,我突然有種充滿電的感覺。原來餓肚子真的很難受,下次置氣絕對不能拿這個折磨自己。
“飽了?”
“嗯。”我滿足地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說:“你不吃嗎?”
詹佑成拿我用過的碗筷,把鍋裡剩餘的餃子夾出來,還不忘調侃說:“挺能吃的,一口氣吃了二十個餃子。”
我憋氣反譏說:“詹總,難不成你還心疼我吃多了?說好的你賺錢,我隨便花呢?”
“吃飽了就變得牙尖嘴利了?”詹佑成放下筷子輕輕捏了我的鼻尖一下,寵溺地笑說:“答應我,以後也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
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才意識到額頭的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這幾天我沒有照鏡子,可是指尖觸及的時候,依然可以感受到疤痕的凸起。
“傷口剛好,別用手指去碰,會有細菌的。”詹佑成扯開我的手,手指抵在我的眉心處,許久才安慰說:“算了,遲點帶你去把疤痕去掉。”
“很難看嗎?是不是毀容了?”我下意識伸手去摸,這次詹佑成可生氣了。
“讓你別碰!”他拿起筷子戳了一下我的額頭,怒罵道:“你這偏激的性子,該收斂一下。”
我對他的說話嗤之以鼻,反擊說:“你以爲自己的脾氣很好嗎?如果不是你刺激我,我會喪失理智嗎?”
每一個字均出自我的肺腑之言,如果不是詹佑成與我死磕,也不會一怒之下撞破額頭。現在回想起來,真他媽的蠢死了,早知道掐他的脖子撞他的額頭才解恨!
“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詹佑成努力壓抑內心的怒氣,一臉的憋屈,好不容易纔吐出一句話:“你受傷了,我會心痛。”
呵呵……心痛?這是詹佑成說過最好笑的笑話,沒有之一。如果他真的心痛我,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侮AA辱我,甚至囚禁我。
有人說愛人的甜言蜜語是對付女人最鋒利的武器,可是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已練成了金鐘罩衣。
“我吃飽了,出去走走?”我故意轉開話題,伸了個懶腰感嘆說:“很久沒呼吸新鮮的空氣了。”
“好!”詹佑成的眸光微微一斂,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原以爲詹佑成只允許我在花園走走,想不到他會開車帶我從半山開始兜風,沿着風景優美的海岸線走到盡頭的海灘上。殘陽掛在半空,染紅了天邊的晚霞。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海灘別有一番風情。一望無際的海岸線蔓延至海天交界處,水清沙幼,風景如畫。
下了車,詹佑成紳士般幫我拉開車門,半蹲下身提醒說:“上來,我揹你。”
我也不矯情,脫掉鞋子小心爬上了詹佑成的後背。他的體型很好,寬肩窄腰,肌肉很有彈性,是長期鍛鍊的效果。
我輕輕摟住詹佑成的脖子,伏在他的背上。
他揹着我走得很輕鬆,沿着沙灘慢慢地往深處走。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麼安靜地走着,彷佛一不小心,就能走到天荒地老。
回想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心無雜念與詹佑成待在一起。在這段路上,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關於金錢上的瓜葛,也沒有傷害和痛心,有的只是我們相處一年多以來的默契。
“現在能給我答案了嗎?”詹佑成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天邊的夕陽,鄭重對我說:“安心住下來,以後有空我會陪你到海灘走走,看日出和日落。”
我的心猛地一抖,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小時候做錯事向媽媽撒謊的時候,都會心跳加速臉紅耳赤。還好我伏在詹佑成的背上,沒讓他看到我現在窘迫的樣子。
鼓足勇氣,我貼在詹佑成的耳邊迴應說:“嗯。想清楚了,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直到你厭倦爲止。”
(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找準機會逃離爲止。)
詹佑成扯開脣角笑了,夕陽投影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更顯俊逸。“以後也不絕食了?”
我輕聲呢喃,也不知道詹佑成有沒有聽到。“嗯,我會對自己好一點。”
(其實我想說的是:離開你,對於我來說纔是最好的。)
詹佑成重新邁開步伐,揹着我一路往前。“你的脾氣也該收斂一下,不許繼續刺激我,不許與我吵架,更不許冷戰。”
我氣得差點從詹佑成的背上跳下來,揪住他的耳朵罵道:“每次吵架都是你先挑起的。”
詹佑成也不怒,笑嘻嘻地說:“那以後每次吵架了,我們就哼哼……就好!”
“什麼是哼哼?”我明知故問,鬆開揪住詹佑成耳朵的手。
“哼哼就是……你們說的滾牀AA單。”詹佑成想了想,補充說:“網上不是有句話說:滾牀AA單能治百病嗎?”
握草,這男人真夠厚臉皮的!
我快速從詹佑成的背上跳下來,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個四腳朝天。“詹佑成,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說完,我丟下詹佑成小跑往前走。無奈身體剛恢復四肢仍然無力,雙腳踩在沙子上沒走出幾步身體就往後仰。 △≧△≧
還好身後的男人及時接住了我,後背撞入了他結實的懷抱,兩人抱作一團滾了幾圈,最後躺在沙地上。
詹佑成低沉微怒的聲音響起:“叫你別亂跑!等會兒摔倒了別怨我!”
我笑嘻嘻看着天邊逐漸落下的晚霞,心情也變得平靜起來,輕聲問道:“詹佑成,你相信有因果循環嗎?”
詹佑成側身躺好,把手臂伸到我的腦袋後,接着往我的方向挪了挪。“我只相信自己。”
他還是這麼自信,一句話說得我心裡泛起了酸澀。無可否認,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像詹佑成,像程思雅,以及張欣,誰不爲自己而活?
“我想問你一個嚴肅的問題。”我用手指在詹佑成的胸前畫着圈圈,小聲問道:“如果我……沒有坐過牢,如果我的出身於普通的小康家庭,你會娶我嗎?”
話音剛落,詹佑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他眯起眼看着我,薄脣輕輕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