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求求你，給個痛快吧！”
小青與小白那位於中空山腹的洞府之中，一個開在洞壁一側的洞口裡，不斷傳出蜈蚣精的慘叫哀嚎。
聽着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小青不由滿含擔憂地回頭瞧了那洞口一眼，輕輕拉了拉歐陽鋒衣角，小聲道：
“小白好像有點不對……”
歐陽鋒正站在洞府底部的水潭邊上，輕輕搖動着五毒幡，源源吸納着潭水中的蜈蚣毒，那被劇毒染成漆黑的潭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清澈。
“如何不對？”
“小白以前從不會酷刑折磨……”
“今天的情況不一樣。”
歐陽鋒淡淡道：
“得讓她好生髮泄一番，否則怕是會憋出心魔，變成瘋子。”
小青默然。
她其實早就覺着，姐姐與許仙不會有好結果。
上次法海來襲時，她便有種強烈的預感，感覺那或許便是姐姐與許仙最後一次相見。只是歐陽鋒橫空殺出，擊退法海，這纔打破了宿命，讓姐姐和許仙又能再相聚。
可僅僅團聚一季有餘，許仙便又遭此噩運，讓小青心中，不禁有種命中註定、此劫難逃的慨嘆。
聽着那愈發淒厲的變調哀嚎，聽着蜈蚣精由苦苦哀求，到破口大罵白蛇賤婢，再到不斷描述許仙如何美味可口，試圖以此刺激小白直接痛下殺手，可小白卻是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小青又不禁愈發擔憂。
她上前摟住歐陽鋒的腰，緊貼在他寬闊脊背上，像是要自他身上汲取溫暖與力量，呢喃說道：
“小白是該發泄，可是現在好像有點過了……我擔心她會走火入魔。”
歐陽鋒此時已收盡潭水中的蜈蚣毒，那深潭又恢得了清澈見底的原貌。
他放下五毒幡，輕輕拍了拍小青手背，說道：
“發泄了這麼久，也是該結束了。走吧，去看看她。”
當下二人走進那洞口，穿過一條狹長甬道，來到一間昏暗的石室裡。
一進石室，看到小白，小青神情便微微一變。
就見小白頭髮、臉頰、衣衫上，盡皆沾滿斑斑血漬，兩頰呈現出病態的蒼白，雙瞳則異常明亮，像是燃燒着某種奇異火焰，那“火焰”是如此熾烈，竟給了小青一種待至那火焰燃盡，小白內心深處將什麼都不會剩下，只餘死寂灰燼的不詳預感。
“小白，已經夠了！”
見小白施法爲已不成人形的蜈蚣精療傷，待其傷勢稍愈，便又擡起沾滿血肉碎屑的鋒利指甲，要一條條撕下他的血肉，小青不禁斷喝一聲，飛衝至小白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向後拖拽。
此前酷刑折磨蜈蚣精時，始終未曾發出丁點聲響的小白，此時終於發出一聲淒厲嗚咽，奮力掙扎着試圖擺脫小青。
但小青的力量已經超過了她，以至於哪怕她將下半身變成蛇尾，現出部分本相，都無法掙脫小青的拖拽。
“放開我！小青你放開我！”
她嗚咽哀嗚着，蛇尾亂掃，全力掙扎，兩眼則死死盯着蜈蚣精，瞳中恨火熊熊：“我要將他千刀萬剮，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小青雙手死死箍住她的腰，雙腿也變成蛇尾，纏住小白蛇尾，附在她耳邊柔聲安撫：
“他會永世不得超生的。小白你聽我說……你的復仇已經夠了，現在你該殺了他，剩下的交給歐陽公子。歐陽公子會將他拘於五毒幡中，令他妖魂永受拘役折磨！”
“歐陽公子……”
小白微微一震，停下掙扎，看向歐陽鋒。
歐陽鋒手持五毒幡，向她微一頷首：
“你只管取他性命，剩下的，交給我。”
交給歐陽公子麼？
小白一陣恍惚。
她想起了那個凍雨連綿的夜晚。
當她與小青被鎮壓在法海的伏妖法陣之中，被那怪獸擊敗重創，最絕望之時，是他宛若神兵天降，摧毀法陣，擊潰怪獸，戰敗法海，救出了她們。
而今天，也是他帶着小青追上了蜈蚣精，將她從蜈蚣精爪下救出。
當小青受困毒霧，她也再度落入蜈蚣精手中，也是他突然出現在蜈蚣精背後，一舉奪取五毒幡，鎮壓蜈蚣精，又把蜈蚣精交給她復仇。
交給這個男人，蜈蚣精，應該真能永世不得超生吧？
小白定定地瞧着歐陽鋒，嘴脣輕顫一下，眼裡的火焰漸漸熄滅，代之以朦朧淚光，最終醞釀出斷線珠簾般的晶瑩淚滴。
見她終於哭了出來，小青也是大鬆了一口氣，抱着小白，臉頰貼着她沾滿血漬的臉頰，柔柔蹭了兩下，說道：
“小白，該完成你的復仇了。”
說着，將一把寶劍，遞到小白手中。
小白握着劍，又看了歐陽鋒一眼，透過朦朧淚光，看到歐陽鋒微微頷首，再次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小白終於側首看向蜈蚣精，咬牙揮出寶劍，乾脆利落地斬下了蜈蚣精首級。
在蜈蚣精身首分離的那一剎。
歐陽鋒輕輕一搖五毒幡，一道黑煙洶涌而出，撲到蜈蚣精屍首上。
黑煙籠罩之下，蜈蚣精屍身飛快乾癟下來，精氣被吞噬一空，化爲一具乾屍。
之後黑煙又一陣拉扯，自蜈蚣精幹屍上，抽出一道黑煙繚繞的黑袍道人虛影。
那黑袍道人虛影滿臉惶恐，不斷掙扎，身形亦在人形與蜈蚣之間變幻不定，可怎都無法掙脫黑煙束縛，最終一臉絕望地被黑煙拖拽進五毒幡中。
歐陽鋒刻意放慢了整個過程，讓小白瞧得清清楚楚。
而看到蜈蚣精的下場，小白滿是淚光的眼中，也浮出一抹大仇得報的快意，隨後身軀一軟，暈倒在小青懷中。
歐陽鋒取出兩枚靈丹交給小青，“她傷勢未愈，又受此刺激，怕是傷了元神。這兩丹一者療傷，一者養神，你且喂她服下，再施法讓她多睡一陣。”
“謝謝。”
小青感激地看了歐陽鋒一眼，接過兩枚丹丸，本想將丹丸喂入她口中，可見她已深陷昏迷，無力吞嚥，便先將丹丸含進自己口中，化開之後，再輕輕一捏小白臉頰，令她被動張口，之後便俯首噙在小白脣上，將化開的丹液，絲絲渡入小白口中。
這姿態瞧着像是在深吻，氛圍也有些曖昧，歐陽鋒沒有多瞧，轉身出了石室，回到山腹水潭邊，盤坐在一塊圓滑大石上，取出那隻形制古樸，繡着甲骨文字的法寶囊，抹去蜈蚣精殘留的神識，打上自己的精神烙印。
意念探入其中一瞧，就見囊中空間有限，只水缸大小，裡面也沒多少物件，只有一頁金帛，以有一些山參、黃精、靈芝、碎骨、皮毛等零碎材料。
“這就是所謂的‘天書寶卷’？”
歐陽鋒取出那金帛，也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只覺其觸感溫潤，宛若玉質，但又如絲綢般絲滑柔軟，還極其堅韌，刀劍水火皆難傷之。
金帛正反兩面皆無文字，連花紋都沒有。
不過當歐陽鋒試着緩緩注入真氣，那金帛頓時溢出朦朦金光。
隨後金光之中，又冉冉升起一杆旗幡虛影，那旗幡流光溢彩，華美威嚴，外觀雖與五毒幡類似，但氣場卻大相逕庭。
看着金光中的旗幡虛影，歐陽鋒心中靈光頻閃，若有所悟，良久之後，他眼中浮出一抹微妙之色，“這金帛傳遞信息的方式還真是奇妙……並且信息內容也是因人而異麼？”
蜈蚣精觀此金帛，悟出的是“五毒幡”的煉製之法。
而歐陽鋒悟出的，卻是名爲“萬妖幡”的法寶，五毒幡不過是萬妖幡的一種下位分支。
“五毒幡亦可升級爲萬妖幡。大成之時，可聚萬妖之靈，布萬妖大陣……法寶是好東西，但煉製難度可不小。”
想要煉成萬妖幡，至少要宰掉一萬頭妖怪，吞噬煉化其精氣、妖魂。
並且還不能是那種碰一下就死一大片的普通小妖，至少也得是道行跟小青小白差不多的大妖。
“貌似只有西遊世界有那麼多大妖。不過西遊世界暫時又不能去……”
當然歐陽鋒還有一個去處，那就是倩女幽魂世界。
那個世界太過陰暗，天地精氣污穢不堪，如果將西遊世界、白蛇世界、洞天福地比作清新明麗的陽光花園，那倩女幽魂世界就是從未清理，污穢淤積如山的下水道。
因此儘管實力已經允許，歐陽鋒卻也一直沒有前去探索的想法。
不過現在，貌似可以提上日程了？
畢竟白蛇世界人道昌盛，又有法海之類的厲害修士，妖怪數量並不算多。
而倩女幽魂世界，普渡慈航時代，連滿朝文武都被吃成了空殼，黑山老妖更是明目張膽在陰司稱王，說是乾坤顛倒、日月無光、遍地妖鬼都不爲過，都不必花心思去尋，隨便走走就能撞上妖魔。
“且先弄清楚那金帛的來歷，再將‘五毒幡’升級一番……”
歐陽鋒意念沉浸五毒幡，開始翻看蜈蚣精記憶。
蜈蚣精妖魂已被五毒幡拘禁煉化，變成了渾渾噩噩，無智無識的傀儡，其記憶已然毫不設防。
很快，歐陽鋒便找到了金帛來歷。
兩百多年前，這蜈蚣精在一座古墓中摸金盜寶，因爲洞打得太深，以至古墓地面迸裂，現出一個深坑。
蜈蚣精好奇下去探索，意外找到了一座地窟。
那洞窟中有一具屍骸，血肉衣冠皆已朽化，只餘一副陳朽骸骨盤坐在洞窟之中，面前擺着兩樣物件，正是那法寶囊與那一頁金帛。
蜈蚣精取了那法寶囊與金帛，又好奇地碰了碰那骸骨，結果只是一碰，那陳朽骸骨便也徹底化爲灰燼。
蜈蚣精又在洞窟四下搜索一番，一無所獲，便怏怏離去，之後又自金帛中悟出五毒幡煉製之法，在法寶囊中得到了一些煉寶材料，便開始了蒐羅欠缺材料，煉製法寶的漫長曆程。
“所以，壓根兒沒有什麼上古洞府？只是一個地下洞窟，除了那已朽化成灰的骸骨，那法寶囊和一頁金帛，便是僅有的物件兒？”
歐陽鋒心中冷笑，“那蜈蚣精果然不老實，竟敢騙我！不過……這金帛不似凡物，萬妖幡也不是等閒法寶，這白蛇世界的水，看來也有點深。”
他早就覺着這白蛇世界，與他所知的白蛇世界很很大不同。
比如小青、小白的日常形象，她們變身半人半蛇的形象，以及小青、小白那帶着些許龍相的本相，都與他從前所知不同。
還有法海，雖然他知道有年輕帥氣的法海，但這個世界那位年輕俊朗的法海，其施展的降妖陣法、可變化成怪獸的念珠法寶，以及召喚迦樓羅的佛法，都與歐陽鋒所知不同。
“這個白蛇世界，其更加深層的背景，恐怕也與我所知的大相逕庭。”
歐陽鋒心中思忖，但也只是稍微想了想，並未太過深入：
“我自行我道。如今我只求證就金丹大道，其它的，只要不礙我修行，又關我何事？”
他指尖輕撫着金帛，心中沉吟：
“蜈蚣精先花費一百多年時光蒐集欠缺材料煉製旗幡，之後又辛苦蒐集五毒妖靈，結果百多年下來，也只集齊四靈，其中爲得蜈蚣毒靈，還不惜暗算謀害同類大妖，可見此方天地，大妖確實不多……等這邊事了，該去倩女幽魂世界探一探了。”
思忖一番，他取出一枚通體澄黃的圓珠。
此珠龍眼大小，晶瑩剔透，凝目細瞧，可見其內部隱有黃霧氤氳，那黃霧如有靈性，時聚時散，散時如層雲，聚時竟似一條千足蜈蚣。
正是當年初探倩女幽魂世界，取得血飲妖刀之後，得到的那枚“天蜈珠”。
此珠還招來了一頭虎妖覬覦。
結果歐陽鋒仗血飲之威斬殺虎妖，之後得到了虎咆功、化虎異術，又間接悟出了虎魔煉骨拳、虎豹雷音吐納法，可以說將虎妖扒皮拆骨，利用到了極致。
但天蜈珠則存放至今，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其實自臻至外景之後，他就已經能窺出這天蜈珠的幾分虛實。
這枚天蜈珠，正是普渡慈航遺留，既是蜈蚣精的“蜈珠”，也是他的“舍利”，其中不僅蘊含着極雄渾精純的妖氣真元，還有一絲殘魂蟄伏其中。
歐陽鋒不修妖法，也有些顧忌蜈蚣精那強大的洗腦妖術，便一直沒有理會此珠。
直至今日，他終於找到了利用天蜈珠的辦法。
“殘魂正好送進五毒幡，妖氣真元也正好給五毒幡吞噬……吞了這天蜈珠，五毒幡當會有一次大升級！”
歐陽鋒微微一笑，搖動五毒幡，幡面頓時涌出一股黑煙，撲到天蜈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