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墨有點急, 推着莫遷:“尊上!你快走!”
莫遷淡聲道:“看不起我?”
有人殺過來,裴子墨砍了一個人這才說:“尊上知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莫遷淡淡道:“那就不要那麼多廢話。”
看出自己的主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勢要與他們同生共死, 於是裴子墨下手愈發心狠手辣, 他暗自下決心, 一定要把自己的尊上送出去。
姬明月的法力本就不低, 再加上青鳥給了她一個不錯的法器, 她的戰鬥力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彪悍,用以一敵百來形容也不爲過。
可是這麼多人,就算她再彪悍也難免被纏得束手束腳。
廝殺了一陣, 姬明月就感覺到體力不支,除此外, 她還感覺有什麼在吞噬她的心, 很疼, 讓她的動作遲緩下來。
莫遷一直關注着她,見她動作遲緩下來, 危險之際,他將她身後的危險擋去,將她護在身後。
“怎麼了?”他關心地問。
姬明月頭暈眼花的看了看他,捂着越來越疼的心,有點緩不過氣, 但不想他擔心,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就是有點累。”
“走!”莫遷一邊扶着她一邊廝殺, 但涌來的人越來越多, 而那些人裡有不少仙術無雙之輩,踏雪無痕, 戰無不勝,不過是輕輕一揮,便有雷霆萬鈞之勢。
在他們這樣的攻擊下,誰能擋得住?哪怕是魔界的護法裴子墨亦是。
“左護法!”
莫遷和姬明月回頭,就見身後的裴子墨倒下的身影,他是爲了救他們才倒下的。
“子墨!”莫遷接住他倒下的身影。
裴子墨口吐好大一口鮮血,微笑起來:“尊上,屬下不能再陪在您身邊了……”
“挺住!”
搖着頭,又是一口鮮血,裴子墨再說不出一個字,執着地盯着莫遷含笑九泉,化爲虛無,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死的時候,眼睛是睜着的,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像是要把莫遷這個人深深地刻進腦海中,像是生怕自己忘記,好像只要這樣他就能永遠記得他,永遠陪在他身邊幫助他,支持他。
顫着手,莫遷閉了閉眼睛,有點難以接受的痛苦,但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悲傷春秋,所以他立刻又投入了戰鬥中。
姬明月擔憂地蹙眉,反抗的越來越無力,他們還能從這裡逃出去嗎?內心深處,她生出一種無望和恐慌的感覺來。
她們的人越來越少,這時,韶華回來了,他從南天門翩然降落,一身風塵,似乎趕得十分焦灼。
“住手!”
打鬥混亂的場面安靜下來。
他平靜的眉眼泛着無聲的波瀾,視線隱忍地落在姬明月身上,對她伸出手:“阿月,過來。”
與他對視了一陣,她這才走過去。
莫遷拉住她,她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眼神這才推開他的手。
她消耗了太多的力氣,不過是七八步的距離,卻是舉步艱難。
韶華站在原地,手背在身後攥着拳頭冷着一副面孔看她舉步維艱,明明心裡就疼的要命,明明就恨不得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擁她入懷,卻硬生生的要忍着這樣的衝動一臉冷漠。
他生氣嫉妒,她竟可以爲了莫遷做到這樣的地步,連自己的生死都不顧了,哪怕與整個天界爲敵也在所不惜。
越來越近,最後一步,他終是忍不住了,主動邁過去抱住了她,查看她的傷勢。
感覺到她的虛弱,以及心血虧損,他疑惑地皺了皺眉,當他看見她手腕上的石頭,頓時一震。
攥住她的手腕,他凌厲地問:“這個是誰給你的?”
她知道青鳥不會這麼好心,也猜到有貓膩,但她並不在乎,此時見他這麼嚴肅凌厲的樣子,她倒是有點想知道這東西有什麼貓膩了,便虛弱地問:“有什麼問題嗎?”
“告訴我,這個是誰給你的!”他低沉的聲音下是隱藏着山崩地裂的瘋狂,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顫抖、隱忍和痛苦、壓抑。
她輕鬆地笑了笑:“你先告訴我這個有什麼問題,我再告訴你是誰給我的。”
他急了眼,一向隱忍溫和的他對她疾言厲色地吼起來:“他值得你爲他這樣拼命?嗯?值得你豁出性命在所不惜?”
她有點明白了,看了看手腕上的石頭,她好笑:“原來如此!”
她就知道那人覺不會這麼好心,原來她是想要她死。
就算他不說她也大概猜到,這東西能給人便利,同時也會取她性命。
她能感覺到身體上的不適,尤其是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着,又像是被人拿刀子戳着,千般疼,萬般痛,讓她喘不過氣。
又是一笑,趁他不注意,她用手中的利器指在他要害之處,“讓你的人退下!”
他緊緊地盯着她,瞳孔縮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人捶了一拳,悶痛起來。
周圍的人見此,紛紛亮起手中的武器,隨時準備着取她性命。
她知道自己不能堅持多久,厲聲道:“讓你的人退下!”
他眼中無旁人,只是盯着她,淡淡出聲:“退下。”
給莫遷示意了一下,莫遷立刻走了過來。
能讓天族太子發怒的事情並不會是一件小事,更何況他還是因爲她發怒,所以莫遷走過來後的第一件事是查看她的情況,隨即他也看見了她手腕上的石頭。
與韶華的表現一樣,他也震了一下:“噬心石?你從哪裡來的?你知不知這個東西會要了你的命!”
“原來這東西叫噬心石。”怪不得她感覺她的心像是被攪碎了一般疼,她吶吶低語:“還真是如其名……”
莫遷不知道自己是該激動還是該難過,她竟然爲了他做到如此地步,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這是不是表示她其實還是在乎他的?
驟然來臨的疼痛打斷了她的話,她咬着牙言歸正傳,威脅韶華:“讓你的人撤掉結界!”
爲了防止他們逃走,他們早就在大門口布下結界,以他們現在的情況,怕是要費些力氣,倒不如把這些力氣省下來用在逃上。
韶華一個眼神,結界破了。
絞痛的感覺像是有人在拿着刀子在她的心上千刀萬剮,姬明月預感到自己不行了,也預感到自己可能大限將至,於是她對莫遷說:“你們快走。”
“你不跟我們一塊兒走嗎?”
她搖了搖頭:“這次,就當我還你一個人情,你走吧。”
莫遷有點失望,苦澀地笑了一下:“原來你只是想償還我,若是這樣,大可不必!”
她本想以韶華爲人質讓他出這天界,她這麼做,倒不是對莫遷有多麼深厚的感情,只是想還他一個人情。
在魔界聽說的那些事情她並沒有記憶,他因爲她與天族一場大戰,死傷無數,兩敗俱傷,最後落得一個被封印的下場。
這件事她雖不記得,但她記得她記得的事。
她記得她遭人暗算,身受重傷,是他照顧她,幫她採得神藥救她一命。
她記得他來家中提親,她拒絕過他很多次,但他依舊笑得無所謂,不離不棄的陪在她身邊。
她打過多少次架,又受過多少次傷她已經不記得,但她記得每一次他都在她身邊。
他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她也不明白這麼好的一個人爲什麼她就是對他生不出那種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感情。
今天,他落得這麼一個境地與她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所以她不能讓他死在這裡,她得送他出去,少欠他一點。
而莫遷呢,他不想她償還,一點都不想,他就是要她還不清,要她永遠都記得他。
姬明月不知道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她感覺自己像落葉一樣飄了起來,然後她看見有一個紅得像火一樣的珠子從莫遷的心口逼出來,隱沒在她的心口。
她感覺有一股力量,順着血管涌到身體各處,心臟像是被一把火灼燒着,溫暖了她整個身體。
可是她並不開心,也並不好受,她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他的內丹,半身修爲,都凝聚於此。
沒了這東西,就等於是沒了半條命,而現在這種情況,對於他來說,若是沒了它,就是命沒了。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他會把這個給她,她想拒絕,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把東西給她,看着他倒下,看着他被一支仙法化成,淬着火的利劍穿透,然後倒在她的視線中。
自始自終,他都是微笑的,那笑跟裴子墨死前一樣,難過中帶着不捨以及解脫。
她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都是這個表情,爲什麼是解脫?
“不!”使出莫大的力氣,她終於能動了。
她試圖朝他撲去,可是那股承載她的力道卻帶着她越飛越遠。
“把你的東西走!我不要!”她吼道。
她不要,她欠他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欠他任何東西。
他遠遠地笑着,搖頭對她說:“本尊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拿回來的道理?你若是不要就扔掉,別還給我,我也不要。”
姬明月哭笑不得,都這種時候了,他也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麼?
見她眼中無淚,莫遷嘆了嘆:“都這種時候了,你也不能爲我哭一哭嗎?”
此時她已經飛過天宮大門,離他越來越遠。
他無奈道:“還真是沒心沒肺。”
他最後動了動脣,對她道了句保重,便眼睛一閉,塵歸塵,土歸土,消散與天地間。
“不要死。”她沙啞的聲音帶着請求遠遠傳來,可是他再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