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剛剛慈元皇太后所說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老實話,非但沒有讓齊玄禛心軟感動,反倒是讓這位新帝的危機感大生。
他可是慈元皇太后的親生長子,更是睿王爺一母同胞的兄長,但是,現在的事實是,這對母子倆,行事,說話,都是不由自主的偏向着齊玄輝啊。
若是自家親孃和親弟弟,雙雙看重齊玄輝甚於自己,還都同時的站在了齊玄輝那邊,爲了維護齊玄輝的利益一起努力。
那齊玄禛還真的要捫心自問一句,“我的爲人是不是也太失敗了點?”
所以,爲什麼要說齊玄輝爲人機警呢?
你看他對皇太后所言的反應,簡直就是在第一時間裡,做出了最有利與他的舉措。
這一切的一切,還都是行雲流水般的真摯自然,絲毫不流於痕跡。
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此人所言,的確就是事實的真相。
看一看文華帝那漸漸回暖的眼神吧,已經充分的說明了,齊玄輝這一番唱唸俱佳的本性出演,終是使得齊玄禛心中的砝碼,再一次的傾向於‘相信’二字......
任誰都不得不承認,齊玄輝這個人實在是太精明,感知也超過常人的敏銳度,不但是提前的準備工作,做的周全。
當他面對突發狀況的時候,也一樣處理的很完美。
不得不說,這位兩世爲人的老人精,那還真不是吹的,手底下確確實實的有幾把刷子。
就這麼一跪,一傾訴。再替文華帝打報下不平,瞬間就將皇太后有點歪的態度,給瞬間撥正了。
皇太后的着急擔憂,那可不是假的,齊玄禛看到坐都做不安穩的親孃,眼中滿滿的都是對自己安危的擔憂。
頓時生出:“關鍵時刻,母后的心裡。顯見還是最記掛朕的。但十三弟畢竟也是她拉扯長大的,比別人多關心在意些,也屬於正常範疇。”
“嗨。朕比小十三足足大了十幾歲,怎麼倒是吃起一個小娃兒的醋來了?”
剛纔心中翻滾着的不愛見,就這樣被吹的風消雲散了。
“小十三到底還是忠於朕的,他事事都將朕放在第一位。這全是事情,騙不了人。”
“而他之所以會被母后和九弟喜愛。不也正是因爲他待人誠懇,願意付出,從不自私狹隘麼?”齊玄禛這會終於又想起了,齊玄輝的種種好處。這就隱隱的有點暗怪自己,“難不成做了皇帝的人,都愛這樣瞎猜測人?”
“朕坐上這個位置纔多久啊。就總是忍不住的要多想,要說懷疑前朝的那些牆頭草。也都是正常範疇,那麼現在發展到懷疑身邊親近之人,可就有點過火了吧?”
齊玄禛一念及此,不禁是搖了搖頭,大覺不妥,這會再一想剛纔太后的所言,馬上就又品出了另一番味道來。
他現在,可不就是初登大寶,正需要臂助之時麼?
別看着每日羣臣,都是跪在地上,恭敬的大呼‘吾皇萬歲’,可是這表裡如一的人,又能有幾許?
就齊玄禛所知,還有很多仁和太子的舊黨,在爲故去的主子,抱不平,時刻想着要自己好看。
最好是他現在立馬昇天去陪先帝,那才能焚香祭告仁和太子的在天之靈。
至於活着的齊郡王,被圈的誠郡王,死去十六皇子的外祖家,這盼着他死的人家,可不要太多!
面對着如此混亂陰翳的局面,誰還能比眼前一同長大的兄弟,更讓他放心?
誰還能比齊玄禮和齊玄輝對他更衷心?更願意讓他穩穩當當的把皇位給做定了?
現在若是因着,那一點點心中萌發的罅隙猜疑,便對齊玄輝疏遠冷淡,那可不就是親者痛而仇者快麼?!
只怕自己偶然所得的那幾句,意有所指,影射齊玄輝有不臣之心的言辭,就是有心人所爲之!
爲的不就是,能迅速剪除掉齊玄禛的得力臂膀麼?
文華帝垂頭深思,越思越想,就越覺得心驚,怪不得人人都說皇帝難爲。
想他不過登基個把月的功夫,事情就已經是層出不窮,片刻都沒有讓他安閒過。
這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想法設法的,通過各個渠道,來給他上眼藥了。
若不是今日皇太后的這一番鬧騰,不是齊玄輝情急之下的一番自我剖白,那齊玄輝豈不就是要,心埋猜疑的種子,真的開始防備起齊玄輝來?
想到自家父皇當政三十年,將國家治理的也算妥當,這外表的風光下,又隱藏着多少不爲人知的爲難事......
“唉,想必父皇當初登基之時,也如朕一樣,要時刻面對這魑魅魍魎的陰謀算計。”想到景元帝的不容易,齊玄禛以往心裡對先帝的小瞧之意,不禁大失。
大覺,之所以自家父皇,慣愛使用雷霆手段,最愛斬草除根的習慣,也全都是被事情被逼出來的。
這做仁君,被後世子孫萬代稱頌,誰不想要?
景元帝能拋下面具,大開殺戒,不懼史書上記載的那濃重一筆,自然也是無奈之舉了。
齊玄禛理了理心情,誠懇的對太后言道:“母后,兒臣知道,虧欠十三弟良多,但是請母后相信,兒臣以後定當對他有所回報,不會寒了他的心,更不會寒了您和九弟的心。”
做皇帝的,都是金口玉言,慈元皇太后折騰這麼一場,憑白的生出這一場風波,無非也就是想要這樣一個口頭上的保證。
此刻但見心願達成,她又是真的擔心皇帝的安危,當下再也不說不許齊玄輝出宮的話了。
只是感嘆不已的,直說‘齊玄輝受委屈了’,順便還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齊玄輝搬去齊玄禮家中暫住的事情。要由她來全權指揮。
這會,齊玄禛兄弟三人,都只要自家母后能點頭答應就行,老人家所提出這麼一點點的小要求,誰都沒想着不答應。
就這麼着,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插手,原本齊玄輝想好的計劃。就徹底的灰飛煙滅了。
而睿王爺那還算寬展的二進院子,也就頓時不夠用,顯的擁擠窄小起來。
這位對小兒子心生補償的皇太后。差點沒將祥亥宮裡的傢俱物事,一件不剩的,全都搬過來。
她每日帶着媳婦們,去慈曦宮請安後。便鳳架直臨祥亥宮,讓百吉姑姑和巧月姑姑。手拿前一日定好的單子。
一個殿室,一個殿室的往過捋順,看得人是目瞪口呆,震撼不已。這簡直又是齊玄禮當初搬出宮的景況重演啊!
只不過,當初齊玄禮是自己心狠,不留手。唯恐自己單過了,手緊沒錢花。現在是皇太后,心疼小兒子出宮單過,手裡不鬆泛,因此不願留手罷了。
齊玄輝一看,再這樣下去,自己在茺徽院裡,怕是連下腳的地兒都要沒有了。
腳一跺,牙一咬,片刻不敢耽擱的,趕緊的又去孝慈宮求情,求皇太后再別使人搬大件東西出宮了。
還使了個緩兵之計,說是不如等將來良王府修好,再一起搬過去,也是一樣的。
可是,他聰明,慈元皇太后也不是個笨的,結果等他再從孝慈宮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皇太后說服,將以後良王府該如何佈置的權利,完全的上繳給了自家母后。
坐在步攆上的齊玄輝,半天才從剛纔激烈的討價還價中,回了神。
不由的就想到,將來皇太后對良王府的一番折騰,肯定不會小啊。
心裡就有點打顫,“也不知道我將王府交與母后佈置,清兒他會不會不喜呢?”
“要知道,等將來母后將什麼都佈置好了,清兒將來嫁進來,也不好再隨意改動了。”
“這良王府,少說也得住個十年八年的,要是不和她的心意,那可怎麼好啊?”
於是,咱們這位一向英明果斷的良王爺,也頭一遭,少見的患得患失起來。
不過自此爲止,他齊玄輝要搬出宮的一場風波,也終於算是告一段落。
這位先是來了個釜底抽薪,自己餡別人潑的髒水,還不夠多,便自覺自願的,加了一把勁,自己給自己潑髒水。
讓這股子詆譭他良郡王的小風,務必得順利的吹進文華帝的耳朵裡,順帶着,讓帝王心中,那顆不信任任何人的小種子,破土萌芽了一點點。
接下來,就巧妙的配合着太后和齊玄禮,極其委婉的,給皇帝提了個醒,“我現在還有用呢,別太着急把人給處理了。”
“那些個背地裡講我壞話的人,可沒安什麼好心眼,這是想要剪除你的臂膀呢!”
“你可長點心吧!”
齊玄輝所做的一切,兜兜轉轉這麼大一個圈子,可全是在爲以後做準備。
想必經歷過這一場,發生在文華帝眼皮子底下的是非,以後真的再有人,在皇帝的耳邊進讒言,說齊玄輝的壞話。
這皇帝本人,也得三思才後動,看看究竟是真事,還是別有用心之人,在故意挑撥離間的了。
齊玄輝心中的第一樁大事,至此算是完美收工,而自從他搬進了半成品的睿王府,那行動可就比在宮裡自由多了。
很快他就在大成天寺裡,偶遇和了然大師下棋的曹三老爺,這有緣相遇的兩人,當下也少不了的廝殺幾盤。
在你來我往,刀光劍影的交錯下,兩個人就這樣巧妙的互通了消息,互相也有了一個最初的印象。
曹三老爺覺得後生可畏,崔長健口口聲聲不離的良王爺,其人本身,也果然是很不簡單,的確是年輕有爲,胸有溝壑之人那。
而齊玄輝則覺得,像曹三老爺這樣精明的人,怎麼會犯下十幾年前的低級錯誤呢?
他知道的原因,都是說曹三老爺太聽妹妹的話,不忍心讓妹妹不開心,這才娶了向氏這個毒婦進門。
所以在齊玄輝的印象裡,曹三老爺是一個愛妹犯傻的糊塗人,壓根跟這個有決斷,有眼力的人,對不上號啊。
可見這是人就有弱點,一點從其弱點下手,那此人被拿下純屬易事,就算是你想毀了他,怕是都不會太難。
接下來,齊玄輝和崔長健之間的交流,那可就要簡單得多了。
齊玄輝只需差人直接去衙門,將人喚到跟前便是,他還美其名曰,“關心下屬差事辦的如何。”
這樣一來,可不就見着了?
兩人現在說起話來,更是方便又直接。
現在的茺徽院,可不是大的不得了,官女太監比比皆是的祥亥宮,說句不好聽的,在宮裡,就算明知道有釘子,也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而齊玄輝出宮之時,滿共就帶出來不到二十個人,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幾乎全是能過關的心腹,當然,也有那麼一兩個,故意放出來的。
因此只要將特殊人等調開,他們倆再關上門說話,門外又有心腹守着,那可真是再安全不過了。
齊玄輝和崔長健倆人,本來也就合作的久了,彼此之間存在着一種微妙的默契感,不約而同的,都對高登善此人,十分的感興趣。
“高家的人當時消失的十分乾脆利索,頗有壯士斷腕的決絕,聖上身邊的那位高深莫測的謀士,就曾對此人大感興趣。”
“不但是在聖上跟前提起過,而且還曾經私底下找過此人的蹤跡,可誰曾想,在南邊找遍都沒找到,人家卻就貓在咱們家門口呢。”齊玄輝笑的挺奸詐,他瞧着同樣笑的詭異的崔長健,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的言道:“既然你覺得高大掌櫃的身世堪憐,那不妨就和人家好生親近,親近。”
“我這邊也會使人,再將當年之事細查,說真話,本王現在怎麼就覺着,當年的江南科舉舞弊案,它就不是那麼的簡單呢?”
崔長健也是大有同感,他自打從飛瓊樓回去,就將此事在心裡來來回回的尋思着,翻來倒去的推測着。
他真心覺得,有很大的可能性,當年這樁震驚朝野的江南舞弊案,就只是某一人爲了整倒高家,所使用的非常手段!
要真是如此,那他們將來的對手,可就真的是太可怕了,城府之深沉,簡直讓人禁不住要乍舌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