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忠這會和衆人離的挺近,一眼先認出了孟澤朗,接着又看到了楊君耀。
他多少知道這位很有可能是崔家的姑爺,難怪剛纔這人見禮時,格外的恭敬。
崔永忠擺出長輩的架子,笑容和煦的拍了拍楊君耀的肩膀,心裡明白齊玄輝所言屬實,並不是爲了寬他的心,隨口瞎說。
他點了點頭,大爲安心,不過還是免不了囉嗦的叮嚀了一句,“就算這些孩子們個個武藝高強,可人數也太少了些,江南這邊也不是很太平,江裡水匪作亂,山裡又有強盜出沒,就連城裡都......”
“嗨,現在不說那些,反正公子您多帶些人在身邊,還是保險些,咱們寧願落下個張揚的名聲,也不要讓人吃虧纔好。”
“呦呵,這位也不是個全然糊塗的嘛。”齊玄輝頗覺崔永忠今日的意外之舉,帶給他幾分別樣的感觸。
原來此人還真不是個迂腐死板的,卻是曉得應對事情要靈活機變才成。
他不禁拱手正經謝道:“世叔所言,我都記下了,多謝兩位世叔的關心提點。”
“喏,那邊的飯菜已然備好,咱們還是抓緊時間過去用飯,等飯畢了也好趕路。”
因着他們的人多,馬多,等閒的小毛賊也不敢招惹,而大股的強盜,又很少在去宏若寺的路上打劫,所以回程齊玄輝他們便選了寬敞的草地,用來紮營做飯。
崔婉清和曹棠姐妹倆,也能趁着這會功夫,下了馬車來抻抻腿,在丫鬟,媽媽的陪同下到林子裡方便,方便。
曹棠是將崔婉清勸她的話,給聽進去了,她大概心裡也沒少琢磨,在隨性和規矩之間。甚至在自己和父親之間,這些微妙的關聯。
她一隻手拉着裙襬,一隻手扶着翡翠,跟在崔婉清的後面。小心翼翼的避開地面上的硬物,往林子裡,剛搭好的帳幔處前進。
崔婉清眼見這裡的樹林荊棘遍佈,生怕刮破了曹棠的裙子,或是掛傷了肌膚。所以不時的回頭,叮囑曹棠走路時小心。
就這麼一個看似隨意,卻流露出深切關心的舉措,將曹棠感動的不輕,“這就是清表姐剛纔所說的付出了,看,明明路不好走,她還是放心不下我。”
“她扭頭看我,就勢必不能看腳下的路,可是她還是頻頻回顧......”
有些細微的小節。你若不曾仔細觀察,也不用心去體會,根本就看不到它隱含的深意。
正因爲有了崔婉清在馬車上,對曹棠苦口婆心的一番引導,曹棠這會纔對這些,以前絕對不會留心的小節,開始注意起來。
等到兩人解決完問題,從帳幔裡出來的時候,曹棠往前走了兩步,一把挽住崔婉清的隔壁。巧笑嫣然的說道:“清表姐,我扶着你走,這裡的地滑,樹木的枝椏又多。你也要小心點啊。”
崔婉清被她弄得一愣,緊接着便綻放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拉着自家小表妹的手,柔聲言道:“棠兒有心了,來,咱們姐妹一起走。都小心留意着,便不會出什麼紕漏了。”
看着小心前行,又緊緊拉着自己的曹棠,崔婉清心裡一酸,這孩子總算是開竅了,以前成日裡風似得刮來刮去,又何曾對什麼留心在意過了?
此刻雖然只是摻扶自己行路,叮囑自己要小心的小事,可起碼也是一個良好的開始啊。
“看起來,剛纔那一番話,還算是沒白費心思。”她輕聲囋了曹棠一句,“好妹妹,你若是在家裡,也這樣摻扶着外祖母,小心呵護,她老人家怕是要笑的眼睛都沒有了呢。”
曹棠擡起小臉,笑嘻嘻的說道:“呵呵,等咱們回了家,我就這麼做,以後也一直都這樣做。”
“清表姐,我想要讓父親,外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哥哥們都因爲棠兒開心,對了,還有表姐你!”
“如果這個代價是要讓我快點長大,做一個端莊守禮的大家閨秀,那麼,我願意的。”
崔婉清看着她清澈真摯的雙眸,擡手將她鬢邊的一綹亂髮,溫柔的順到了耳後,輕聲言道:“乖棠兒,你真的是懂事了,也長大了,三舅父要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高興呢。”
“不過,棠兒你知道麼?其實你可以繼續的活潑可愛下去,而在此同時,你還能是長輩們心目中,期盼的大家閨秀。”
曹棠瞪大雙眼,驚訝的問道:“啊!還可以這樣啊?這兩樣明明是矛盾的呀,怎麼可能沒有牴觸呢?”
崔婉清莞爾一笑,拉着曹棠繼續前行,口中淡定的言道:“我們可以巧妙的讓這兩者融洽相處,以後的棠兒,既是一個可愛的開心果,又是一個讓人誇讚的大家閨秀。”
“你想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嗯嗯。”曹棠忙不迭的點頭,“願意,我願意,清表姐,可是我要怎麼做呢?”
“別急,這呀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的事情,咱們得慢慢來,你呀,以後只要乖乖的聽表姐的話就好了。”
“等到咱們回京的時候,管保讓外祖母她們,對你刮目相看!”崔婉清調*教人的辦法,那可是多了去了。
只要曹棠全力配合,她還是有信心,讓這孩子在端莊大氣的同時,還不會完全湮滅活潑開朗的本性。
就聽曹棠拉着崔婉清,嘰嘰喳喳的撒嬌,“哎呀,好表姐,別賣關子呀,你就先告訴我嘛。”
崔婉清含笑搖頭。
“那就只說一點點?”
崔婉清還是輕笑着搖頭。
“半點點行不行嘛?”
“呵呵。”崔婉清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攬住了曹棠的肩膀。
姐妹倆就這樣嘀嘀咕咕,親親熱熱的一路攜手出了林子。
按着崔婉清的意思,那肯定是直接上馬車,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裡坐着唄。
畢竟外面車多,人多,她們兩個閨閣中的小姐,還是得顧忌下形象,不能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誰知道,走到半中央。曹棠的眼神,就被火堆上上架着的大鐵鍋給吸引了。
這位小姐,是從沒進過廚房半步的主兒,這會看到那三尺來寬的大鍋。一架還是四五口,真心覺得好不稀罕,腳底下這步子就有點挪不動了。
拉着崔婉清好奇的問道:“清表姐,今兒個中午,咱們吃得飯。就是從這些鍋裡做出來的嗎?”
崔婉清其實知道,說是紮營做飯,其實還是以乾糧,點心爲主,也就是架起篝火,燒些熱水,能煮點熱湯就算是頂了天了。
她用手擋在眼上,果然,在林子跟前,有打到的兔子和野雞。這會都已經被開膛破肚好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壯漢,正拿着大砍刀剁塊呢。
崔婉清笑着說了句:“你想吃米飯怕是沒有,不過看起來,一碗雞湯還是少不了的。”
曹棠聞言喜的不輕,她真怕又給她端來一盤子油膩膩的鴨肉,雞肉,一想到那硬硬的餅子,曹棠這會都有點牙酸。
想來有碗熱湯,把餅子泡軟了。也好下嚥些呢。
別看中午的案几上,就多了幾塊烤兔肉,和一碗漂着野蔥花的熱雞湯,曹棠這小妮子真就胃口大開。
比起上次來程時那頓午飯的難以下嚥。這次吃的可要香甜多了。
對於崔婉清來說,只要不去深想,這些雞兔有沒有洗殺乾淨,而那將雞兔剁塊的青石板,又有沒有用水沖洗過,那麼這雞湯也算是尚能入口吧。
少時飯畢。外面的人麻利的收拾完畢,車隊又開始緩緩啓動,朝着江州城進發。
餘路依舊風平浪靜,除了兩撥趕路的行人,別的是一點小插曲都沒遇到。
兩個時辰後,一行人終於順利的回到了江州城門口,果然,比出城時,城門口多了百十人的官兵,讓需要進城門的百姓,在右邊排成隊,挨個盤查。
看架勢,貌似還搜的挺仔細,最起碼光是畫像就有六七張,一一的和行人比對着,氣氛很是凝重。
而左邊的路口,應該是留給世家大族,和官宦人家的貴賓通道,兩邊相比,明顯左邊的車馬比右邊的百姓少。
他們前面,也就兩三家,其中人馬最多的一家,也不過是三輛馬車,很快就檢查完放行了。
一看輪到他們了,楊君耀大步上前,將諸人的路引,連帶一張百兩的銀票,卷在一起遞給盤查的小頭目。
這麼大額的銀票,肯定是非常的好使,小頭目轉身就將銀票上交了,那帶隊的伍長看到大額的銀票,再一看曹沐,崔永忠兩人,都是朝廷命官。
還有京城大成天寺中,瞭然大師師徒的度碟,知道這個車隊裡的,可全都是貴人,那裡還敢怠慢?
趕緊顛顛的跑了過來,低頭哈腰的和楊君耀交涉。
就聽他很是爲難的言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城裡這兩天查的緊啊,牢裡走失了重犯,上峰的嚴令,出入車輛全部都要搜查,您看,這......”
楊君耀笑道:“哎,小弟怎麼敢讓您擔當干係?只是車隊裡有咱們兩家的小姐,千萬不能驚着了,還有了然大師,他老人家慣不愛喧鬧。”
“這兩架馬車您看一眼,其餘的該怎麼就怎麼,無需特殊對待。”
這伍長一見楊君耀是個知機的人,說話的口吻,又處處都透着光明磊落的勁兒,根本不像是有心虛事的,不由得笑的更開心了。
像這種出手大方的貴人,一天難遇到幾個,剛好還就在他當值的時候碰上了,天上掉下的好事,他能不高興嗎?
也不偷懶在陰涼地乘涼了,顛顛的親自帶着人手檢查。
到了崔婉清和曹棠這兩位小姐的馬車,這伍長就在外面謙卑的請了個安,壓根就沒敢撩起門簾兒看一眼。
結果玉蘭卻大大方方的撩起窗簾兒,笑着遞了個繡着花鳥的荷包,“大人辛苦了,小姐說了,一點小錢,不值什麼,還請大人別嫌少,拿着給您和手下的兄弟們打幾角酒吃。”
“哎呦喂,客氣,客氣,真是不敢當啊!”
“在下謝兩位小姐的賞,多謝,多謝。”他趁着擡頭的那一瞬間,還是看了眼車裡,着眼處是珠環翠繞,雲錦生香。
不大的馬車裡,攏共就四個人,兩位小姐外加兩位丫鬟,這下他的心裡就更踏實了。
在暗處用手指捻了捻荷包,裡面的東西不多,就五六個圓滾滾的珠子,他忍不住在心裡喊了聲‘蒼天菩薩’,這笑的呦,眼睛都快要找不見了。
在這種撞了大運的心情下,這位到了瞭然大師的馬車邊,也不過意思着從窗簾那裡看了一眼,便罷。
倒是僕人,侍從那裡都查的挺仔細,拿着路引一個一個的比對了,這才完事。
從始至終,齊玄輝沒有半點的不耐,拿着本有關江南風土人情的雜書,看的是津津有味,對這位瞪大眼睛的伍長,是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倒是崔永忠在伍長給他見禮的時候,本着大靖朝官員的責任心,特意的叮囑道:“既是出了這樣的大事情,還是查仔細的好,我們既是朝廷命官,更要以身作則纔對。”
那伍長聽到這位大義凜然的話,全身都是一個哆嗦,本能的就將崔永忠的真心話,當成反話來聽了。
他心裡尋思,這幾個人,一個是明安侯的胞弟,一個是戶部尚書的胞弟,兩家還是親戚。
另一位齊姓的公子,那模樣氣度更是嚇人,心裡一陣子後怕,生恐這些人日後算賬,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心中沒底的結果,就是最後的十來個人,他都沒心思細看,都是匆匆一瞥,隨即便過,這就算是查完了。
伍長見什麼可疑的情況都沒有,趕緊一路小跑的來到隊首,將路引恭敬的奉還給楊君耀,請他們通行。
就在馬車啓動的那一瞬,瞭然大師眼神篤定,口吻淡然的說了句,“齊公子辦事一向穩妥,晏施主大可放心,安心等着進府便可。”
就聽從他身後的車壁中,傳來一個不大的聲音,“是,小子明白,讓大師您費心破戒,小子真是惶恐不已。”
“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