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超出身高貴,從來都是他搶白別人,訓斥別人的份,何曾有人搶白過他?
說句現實點的話,就算是沈超進了左右衛營,管着他的上司,看在他是郡公家公子的份上,也總是和顏悅色,好聲說話,從來都沒有過份苛責過。
今天可好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嗆得開不了聲,這臉面要往哪裡擱?!
真是丟死人了!沈超白玉般的俊顏,瞬間又紅又燒,就連頭皮都發麻了!
再加上他一心維護的人,這時候不但不幫他說話,反過來還訓斥自己不對!
拿他一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跟那無知婦人相提並論!
沈超這心裡可別提有多憋屈了,不禁狠狠瞪着屏風後的惹事精!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雙手握成拳頭,纔算是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衝出去的腳步。
齊玄輝看他鼓着眼睛,握着拳頭,一副想要咬誰幾口的陣仗,不覺有點心慌,擔心這位和曹棠鬧個不可開交,攪合了他和崔婉清的好事!
不過,他很快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輕拍着沈超的肩膀,小聲的勸了句,“好啦,咱們可是大老爺們,不和她們計較,你聽話,先出去,等我出去再說。”
果然,他這次纔算是用對了辦法,這孩子壓根就是個順毛驢,一看齊玄輝語氣溫和,口吻親近。
滿肚子的火氣,登時被大股的委屈感給代替了,他紅着眼眶,滿眼怨念的瞧了眼齊玄輝。手臂僵硬的抱拳行禮告退,總算是沒有失禮的太過。
齊玄輝眼看着沈超迅速離開的背影,聽着那咚,咚,咚,的泄憤腳步聲。
“唉。”他不禁無奈的搖頭嘆息,“還是被家裡人慣的了。看看。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是個孩子脾氣。”
“這麼點小事都激動成這樣,差點連金豆子都要下來了。也是得跟着出來經經人情世故了。”
“要不然,就他這心眼,被人連皮帶骨頭的啃個精光,都還不知道。人家爲啥要啃他呢。”
沈超的父親,乃是現任武平郡公沈春林。這位郡公是幾位郡公最年輕的一位,正當壯年。
沈春林的脾氣偏於陰柔,前世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和陰狠的齊玄輝看對了眼。成了閻王爺的死忠,從頭到尾都在支持齊玄輝。
因此上,齊玄輝死了之後。武平郡公府也沒能保住,沒多久就被文華帝找了個由頭。給抄了個乾淨。
等於被他帶累的人家郡公府,從天上狠狠的摔倒了地上,估計只要是文華帝當家,他們姓沈的,是翻不了身的。
齊玄輝甚少覺得對不起誰,可恰好這武平郡公就得算上一個,誰欠了他的,他得找補回來,可是他欠了人家的,今世也要補償才行。
他這次出京辦事,之所以會選了沈超,一來是存心提攜下故人家的孩子,二來,沈超本人也是個有真材實料的主。
現在看起來,這小子身上的毛病還不少,真的得好好的調*教,調*教才成啊......
這邊沈超帶着一肚子氣出了門,屏風裡曹棠就忍不住拉住崔婉清的手,左右搖晃着嗔道:“表姐,你看嘛,他還敢瞪我,要不是齊世兄攔着,他不闖進來吃人了?”
“這人也太囂張了吧!”
崔婉清被她鬧得夠嗆,又不好說,那孩子不是奴才,人家的身份還不一定就比你低了呢!
只能是柔聲哄勸,好言好語的說着好話。
齊玄輝一見崔婉清被曹棠,搖的那叫一個歡快,他坐在外面,都能聽到崔婉清發鬢上的珍珠,碰撞的叮叮作響。
他生怕這位直接把自己心尖上的人,給徹底搖散架了,趕緊出聲對曹棠解釋道,“曹世妹誤會了,沈超他不是在下的僕從,他是在下故交之子,這次特意跟着我出來,開開眼界的。”
“那小子在家也是被慣的不像樣子,合該今日被你這般嗆上一遭,曹世妹千萬不要生氣,一會我就好好的教訓他,讓他親自給你賠禮道歉!”
曹棠聞言住了手,歪着小腦袋,努力的回想着剛纔那人的穿衣打扮,長相舉止。
這一細想,才發覺,就剛纔那人的舉止,氣度,還真不是個奴才能有的樣子。
想想也是,“誰家的奴才,身上會穿着貢緞?”
“誰家的奴才,腰間會栓着玉帶?”
“誰家的奴才,頭會昂的比主子爺還高?”
“誰家的奴才,又會長的跟觀音菩薩坐前的金童似得,那般俊俏.....”
“啊呸!”曹棠想到這裡,面上唰的就起了紅暈,連連搖頭,忙不迭的丟開崔婉清的手,扭身坐到羅漢榻上,羞得再不肯擡頭了。
崔婉清不知道她是害臊了,一看她不鬧騰了,老老實實的坐着,心裡一鬆,當即就先長出了一口氣。
暗想,“這孩子發起脾氣來,一般人還真的是招架不住,真不像是侯府千金,倒像是位將門虎女了!”
她這會,可不就被曹棠鬧得,出了出了層薄汗?
崔婉清一邊用帕子,拭了拭額角,一邊隔着繡屏,對齊玄輝感激的一笑。
齊玄輝隔着紗屏,都能感覺到崔婉清有多麼感謝自己了,大覺能爲心上人排憂解難,這感覺可真是太爽快了。
他的眼神中不能免俗的,就帶上了一抹得色。
大家都趁着曹棠悶頭不語的當口,緩解了下緊繃的情緒。
齊玄輝也不着急,淺淺的品了兩口茶,才接着言道:“兩位世妹,你們也許不相信,在下今日,其實也是打算去宏若寺上香的。”
“在下家中的僕人。正在收拾往佛前恭送的物件,你們大可差人去後院,一看便知,我所言非虛。”
“之所以剛纔會那般詢問,實在是此間距離宏若寺,至少也有五十多里路程,路上又是山路環繞。貌似還不是很太平的光景。”
“若是不知道你們要去宏若寺。還倒罷了,可是明明已經知道了,在下還真是不放心。就這樣讓你們獨自上路。”
“世妹們若是安然到達寺裡還好,萬一有個閃失,回京我哪裡還有臉見崔兄?”
“因此纔會有剛纔一問,本意是想和你們商量。咱們兩家不妨結伴同行,也好迴護一二。”
他這邊把話一說開。那邊廂的曹棠可就更不好意思了,她喏喏的言道:“原來是我誤會齊世兄了,真是對不住。”
“這件事情,您回京可莫要在崔三哥跟前提起。要不然小妹我真是無臉見人了。”
說完這話,滿心歉疚的曹棠,可憐兮兮的瞧着崔婉清。小聲幫齊玄輝詢問道:“清表姐,要不然。咱們就和齊世兄同行吧?”
“你看他這般誠意相邀,咱們若是不答應,反倒顯得矯情了。”
崔婉清聽她這話,心裡簡直樂的不行,自己這個小表妹,真是可愛死了,真恨不得把人抱在懷裡,好好的扭幾把她的粉色臉頰。
一旁站着的方媽媽,卻是不無擔憂的言道:“聽齊公子所言,去宏若寺這一路,怕是挺不好走的。”
“要不咱們還是別去了?就讓崔大管家派人去問問好了。”
崔婉清聞言立馬就否了,“不行,父親的情緒極不穩定,我最怕他剛掙脫了心中的枷鎖,就又跌入了佛祖的迷途中。”
“這次就算使用拖的,拽的,我也一定要把他帶回家!”
“嬤嬤你又不是不知道,三舅父到南邊也是有正經事情做的,可是他現在日日跟着父親打轉,哪裡有時間去忙他的事情?這樣怎麼能成?”
“宏若寺我是非去不可的,齊世兄是三哥的好友,我們曾經在三哥的茶樓中見過。”
“他也是京城裡的大家公子,這會出現在咱們面前,可不正是佛祖在天上保佑咱們,送來的福音麼?”
言下之意,很是信任外面坐着的齊玄輝,這卻是要搭班而行的意思了。
石媽媽一直站在屏風外面,既是待客,也是想要暗中觀察,好對這位三公子好友的人品,有個初步的判斷。
她眼瞧這齊玄輝與沈超的長相,都只能用蘭芝玉樹,這樣褒獎有加的詞語,才能形容的出來,也纔夠中肯。
雖然那位沈公子,帶着滿身富貴人家的驕奢之氣,一看就不是個好想與的,可是這位齊公子卻是氣度非凡。
你瞧瞧他的坐姿,那叫一個四平八穩,一舉一動皆是優雅自如。
喝茶的姿態,優美的像是一副畫,看的人是賞心悅目。
齊公子身上雖然穿着件白色貢緞長袍,樣式簡單樸素,卻燙慰的十分平整。
腰上繫着的腰帶,白玉嵌着黑曜石,幽光閃閃,十分精美,而其上綴着的玉佩香囊,那一樣都是頂尖的貴重之物。
就看他隨手擱在案几上的象牙柄摺扇,石媽媽就敢打包票,絕對是經年的老物,難得的瑰寶。
似這般的錦繡人物,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難得一見的精彩人物。
不過石媽媽轉念一想,也就釋懷了。
京城能和自家三公子成爲至交好友的,哪一位不是大戶人家出身?
也只有這樣的矜貴模樣,才配做自家三公子的好友不是?
她剛纔使芳絨去要屏風的時候,芳絨受她的暗示,有意無意的和那跑腿的小廝閒聊了幾句,所以知道,這翠峰茶樓的東家,可不就是姓齊?
幾下裡都能和得上,眼前坐着的,更是一位風流倜儻,教養良好的貴公子,石媽媽還真是不覺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所以對於崔婉清的堅持,石媽媽用沉默來表示了贊同。
方媽媽聽完自家小姐的話,眉頭皺的能連倒一起去,揉着手中的帕子,止不住的在心裡埋怨,“唉,我家小姐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攤上這麼一個不靠譜的老子,平常人家,都是做父親的關心子女,到了我們家,可是反了個個,換成小的關心老的了!”
不禁脫口言道:“咱家老爺也忒能折騰,整日耗在瞭然大師身邊,都不怕人家大師厭煩麼?”
齊玄輝彼時正在低頭輕啜香茶,被方媽媽這話逗得是忍俊不止,大嘆方媽媽纔是說真話的人那。
崔婉清嘆息着拽了拽方媽媽的衣角,對着外面使了個眼色,輕輕的搖了搖頭。
方媽媽瞬間回神,“自己可是個做奴才的,暗地裡詆譭主子,那可是大罪過。”
她趕緊選擇閉嘴不言,心裡一陣子發慌,生恐被人看低了去,連阻攔崔婉清往宏若寺去的心思,都沒有了。
搞定了方媽媽,崔婉清起身對這齊玄輝一福,“既如此,那咱們姐妹就要麻煩齊世兄您了。”
“咱們本來是打算今日趕往寺中的,若是能與您同行,甚爲心安。”
“此事小女定會在平安信上,對兄長據實以告,等您將來回了京城,定會讓家兄做東,請您吃酒相謝。”
齊玄輝被崔婉清這一聲世兄,喊得是心花怒放,身子都要酥了半邊去。
爲了壓抑這不合時宜的笑容,他的脣角都是抽搐的,好在沈超已經出去了,看不到他這詭異的神色。
要不然,他原本在人孩子心目中那高大的形象,瞬間就要崩塌了。
而屋裡都是伺候的丫鬟,媽媽,身份有別,也沒一個敢直戳戳的,盯着他看個不停。
是以他的這點小失態,也就沒被人發現。
齊玄輝深吸幾口氣,平復了下狂喜的心情,拱着手語氣溫和的,謙讓了幾句。
便拿起案几上,那柄古香古色的象牙柄古扇,唰的一聲打開,瀟灑寫意的扇着小風。
口中誠意十足的和崔婉清有商有量起來,“崔世妹,曹世妹剛纔提起的茶葉之事,你若是放心的話,在下這就讓底下的掌櫃着手去辦了。”
“寺裡的師父,喝茶可都是有講究的,我那掌櫃經歷的多了,最是知道該怎樣搭配,才能讓大師們喜歡。”
“就是不知道,崔世妹你是打算備上幾份呢?”
崔婉清來買茶葉,本就是爲了跟齊玄輝同行,所找的藉口。
她昨天就開始廚房裡開始準備,今日可是帶了滿滿當當好幾盒子點心的,這些纔是她送給瞭然大師的心意。
至於茶葉麼,就隨齊玄輝安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