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羽靈還渾然不知，她眼中閃了閃, 模樣還是原來那樣柔弱, 帶着淚痕的臉擡起, 滿是歉意的望向了面前的顧行雪。
“姐姐, 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
顧行雪握緊了手中戒指，微微露出了一抹淡笑：“羽靈，你腿不舒服，就先去歇息吧。”
顧羽靈有些不想走，但手一陣陣疼痛，再加上現在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讓她心中一陣陣的不自在, 最終還是點頭, 讓下人扶着自己離開了這裡。
顧家主活了這麼多年了，也是個老成精的人物，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對姐妹之間的不對勁。
但他也沒有想插手的意思，修行之路上, 很多事都是要自己來, 若是有人插手相助，未必是什麼好消息。
雖然這麼想着，顧家主對着顧行雪這個孫女還是多了幾分看重，畢竟顧羽靈只是一個普通弟子，而顧行雪卻是親傳弟子，雖然從前沒聽過虛凌宗, 但既然能拿出戒子空間來，相比這個底蘊絕對是有的。
雖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但若是可以，有誰不想成爲翱翔九天的鳳而去做埋頭吃蟲子的雞呢。
還有顧羽靈，顧家主雖然平日裡對這些孫子孫女們並不是很關注，但作爲一家之主，自然對家中大小事務有個大概瞭解，他實在是想不通，顧羽靈到底是怎麼養成這樣一個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性子。
生在七房，老七是個什麼性子他一清二楚，即使心中更加愛重嫡女一些，表面上也絕對會一碗水端平，七房的人又都是性子好的，雖然顧羽靈是庶女，吃穿用度卻都是與顧行雪一般，進進出出身邊也是一羣婢女跟着，三房那邊庶女一大堆，老三又不怎麼管，他媳婦還是個厲害的，也沒見那羣庶女養成這麼一個畏畏縮縮的模樣。
可若要說她真的性子軟弱，剛纔那直接將仙人的話拋之腦後就衝着戒指伸手的模樣，可不像是真的軟弱性子的人能做出來的。
顧家主想了一會也就不想了，總之這兩個孫女是登上了仙途，日後走的肯定會比他這個爺爺還要高一些，他也管不住她們。
“行了行了，今日事情多，也都乏了，都散了吧。”
“這三天你們都別去吵行雪羽靈，讓她們好好與父母待幾天。”
底下的晚輩們連忙行禮應下，“是。”
只是走時，大家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在七房人身上打轉，長輩們大多豔羨顧七，晚輩們則都是羨慕顧行雪。
顧七這幾日受的窩囊氣在今日徹底被掃清，整個顧家，人人追捧，再也沒了之前的冷言冷語。
他沒覺得揚眉吐氣，眉始終微微皺着，就連笑，都有些強笑的意味。
這看在其他人眼中不免在心底啐了一口：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七自然是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看自己的，他是真的在煩惱。
女兒絕處逢生，他這個當爹的自然歡喜，只是歡喜的同時，腦海中總是忍不住想起今日在仙人打算要見一見行雪時，小女兒幾次三番的打斷，甚至還當衆將行雪已經沒了清白的事情說出來。
她已經不是稚童，從小就會被教導各種禮儀，應當知道就算是在上界，那些仙人們也會在乎這些，若不然，怎麼會在這件事被傳遍整個京城後，即使行雪是水靈根，也連一個最小的宗門都不願意收她。
人要臉樹要皮，就算是仙人原本不在乎這件事，被羽靈說的是行雪離家出走只爲了會情郎，也很有可能認爲行雪意氣用事或者不知羞恥而拒絕收她。
羽靈都這麼大了，真的不知道她那樣說代表着什麼嗎？
顧七有些不想再想下去了。
這一邊，顧行雪卻是在他人走光之後，臉上才露出了一些歡欣來，她走到父親面前，叫了一聲，“父親。”
“啊……”顧七回神，對上女兒難得喜悅的笑，神情也柔和下來，“這是大喜事，我們快些回院子，讓你母親也高興高興。”
“是！”
顧行雪也是這麼想的，這段時日，因爲那件事，她母親整日裡以淚洗面，整個人都消沉了下來，再加上三嬸與母親不和，明明都知道七房現在沒興致應酬，卻還是連日的到七房來，故意刺母親的心。
父親不好插手嫂子與妻子的事，她又被關在院中，就這麼讓母親氣了幾天，還是爺爺發了話，三伯母纔不再來了。
顧行雪一直都很愧疚，是因爲她，父母纔會被人看不起鄙夷，就算是被踩在頭上，也因爲她而擡不起頭來，她之前離家出走，除了想要讓這件事平息之外，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在凡人界開始修行，凡人界不是沒有修行者，只是因爲凡人界只能容納金丹以下，靈氣稀少又很少出現秘境，大部分的修者修爲一足夠就離開了。
她知道，在凡人界修行會很苦，可她不怕苦，只要能夠修行出結果，堂堂正正回到家中，就算顧行雪不是宗門弟子，只要她修爲足夠高，就可以爲父母撐腰。
而現在，一個師父從天而降，顧行雪又怎麼會不高興。
他們回去的時候，顧母已經得到了消息，這段時間裡第一次打扮了一番，站在院子口遠遠地翹首以盼，等到看見女兒回來了，臉上的笑容還沒徹底綻放，眼淚就先掉落了下來。
顧行雪原本是開心的，此刻看到母親的淚，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的，也跟着紅了眼圈。
“母親，快莫要哭了，女兒拜了師父，這不是好事嗎？”
顧七看着母女兩個都這副模樣，感覺自己鼻子也有點酸，他連忙掩飾的微微側身，沉聲道，“好了好了，還在外面呢，讓下人看到像什麼樣子，你們兩人也多日未見了，行雪，陪你母親進屋裡說說話。”
他這個當爹的也就沒有跟着一道進去，揮退了下人，一個人在院子裡面轉悠，腦子裡又忍不住開始想顧羽靈的事。
她到底爲什麼要說出那番話呢？明明在記憶中，姐妹兩個從小就要好，當初顧母生顧行雪時傷了身子，基本上療養不回來，顧七與妻子感情好，也沒想着再要孩子，反正顧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父親也不缺他這邊的孫兒，後來遭人算計有了顧羽靈，他氣的要將那個女人處置，還是顧母心裡愧疚攔了下來，讓那女人好好將顧羽靈生了下來。
得知又是個女兒，顧七的氣也消了一些，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爲這孩子取名顧羽靈，因爲顧母性情溫柔，兩姐妹雖然一個是嫡出一個是庶出，但都是一般待遇長大，雖然府中定的嫡庶月銀不一樣，但從小到大，顧行雪有什麼，顧羽靈必定也會有一份。
而顧行雪性子一直都比較剛強，夫妻兩個說起來總說是將這丫頭生錯了性別，自小就愛舞刀弄槍，對於小女孩的胭脂水粉漂亮衣服一直沒什麼興趣，平日裡就是在練武場上練習劍術，性格也比較像是男孩，對着顧羽靈這個柔弱的小妹妹很疼愛，基本上她要什麼都會給什麼。
顧七沒少見過三個家那一羣烏煙瘴氣，也曾經在心底偷偷感慨過還好自己房中人少，兩姐妹關係也好。
但，她們之間的姐妹情，真的有他想的那樣好嗎？
顧七正想着，房中突然傳來妻女的驚叫，他精神瞬間緊繃，連忙快步走過去推開門衝了進來，“怎麼了？”
顧行雪與顧母兩個都好好地站在桌前，顧母看見丈夫進來，連忙拉着他過來看桌上的東西，“夫君你看。”
顧七疑惑低頭，然後被一桌子的極品靈石閃了眼。
他瞪大眼，“這，這是……？”
顧母也被驚嚇的不輕，顫聲解釋着，“這就是行雪她師尊給的戒指裡面的靈石。”
“夫君，這是極品靈石，就算是單獨拿出一顆來都能買下皇城啊！”
她又是被驚到，又是止不住的爲女兒高興，拿着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淚，“我們行雪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從來只聽說過弟子孝敬師尊的，還從未聽說師尊剛剛收徒就給弟子禮物，她師尊如此看重，日後行雪想必會輕鬆很多。”
顧七也跟着點頭，“快讓行雪將這些東西收起來，雖然是在自己家中，到底財不露白，日後等着去了上界，也要記住，別讓人知道，明白嗎？”
顧行雪乖乖點頭，接着又頓住，“父親，我想留一些給你和母親，我不在的時候，有這些靈石……”
“說什麼傻話，我和你母親靈根是三靈根，我們都沒有修行，要靈石做什麼，何況這是你師尊送的，哪有收到禮物又轉送的道理。”
“快些收起來吧，行雪，日後你就是大人了，在外……”顧七遲疑的停下，看着女兒無所覺的模樣，提醒了一句，“在外要記得，防人之心不可無，除了自己，誰都別信，知道了嗎？”
顧母一拍手，“對，但是不是還有羽靈嗎？她們兩姐妹關係好，行雪，你是姐姐，去了上界，記得也要好好照顧妹妹。”
“都不是一個宗門的，平日裡連面都見不着，談何照顧。”顧七截住妻子的話，“更何況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行雪幫了羽靈，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
顧行雪想到了妹妹在大廳時突然衝過來去摸戒指時的模樣，當時，她是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貪婪。
怎麼可能呢，羽靈一直都性子溫柔，不爭不搶……
她努力的想要說服自己，可心裡卻怎麼也安定不下來，只能在心中稍稍警醒，若是羽靈真的……
顧行雪也絕不會一昧忍讓。
她剛剛將桌上靈石收起來，守在院子外面的丫鬟就走了進來，朗聲道，“七老爺，十二小姐來了。”
顧羽靈換了身素白的衣裳，手上還包着紗布，被丫鬟領着進了屋子，衝着顧七與顧母行禮，“女兒見過父親，見過母親。”
再微微側身，對着一旁的顧行雪露出了甜笑：“就知道姐姐來父親母親這兒來，我便也來湊個熱鬧。”
顧七與顧行雪的表情都有些慢，只有顧母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滿臉笑的將小女兒拉到了身邊來，“你來的正好，咱們七房可真是有福氣，你們兩個都能入仙途，今日一家人就在一起好好聚一聚，也算是爲你們姐妹倆踐行了。”
顧羽靈出生起就被抱了過來，在顧母看來與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並無什麼不同，當下就開開心心的叫着下人佈置起來，一掃這幾日的消沉。
而就在這時，外面又有前院的人進來，“七老爺，府中來了一位仙子，說是來尋人的，家主讓屬下來問，是小姐去前面迎接，還是那位仙子到後院來。”
“尋人？”顧七疑惑地看過去，顧行雪也有點懵，倒是顧羽靈臉上立刻露出了歡欣的笑來。
“想必是玉雪宗的師姐找我，女兒先退下了。”
她之前就一直討好那兩名弟子，將自己最心愛的胭脂都送給了她們，看來這些付出都是有結果的。
想到自己日後進了宗門有師姐照拂，姐姐卻和師父只說了幾句話更別說什麼關係好了，顧羽靈臉上的笑更多了，連神情中方纔對父母的尊重都有些消退，不等父母應下，就自顧自的要離開。
眼見着顧羽靈都走下了臺階，那名好不容易搶到機會來七房通報賣好的下屬一愣，連忙道，“是屬下表述不清，那名仙子要找的，是十一小姐。”
顧羽靈腳還踩在臺階上，聽聞此言，腳步立刻停下。
秀美的臉上，僵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