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
木爾塔扎難以置信的看着基里爾,他那張髒兮兮的臉上沒有驚喜只有茫然無措,這個小傢伙恐怕根本就沒有假設過戰爭結束之後的事情,因爲他根本沒有做好戰爭結束的準備。
“結束了,戰爭結束了。”
基里爾遠比木爾塔扎更加激動,他一把抱住了對方,激動的大聲說道,“木爾塔扎,我們之間的戰爭結束了!我們不再是敵人了!我們可以嘗試成爲朋友了!”
“戰爭結束了?”
木爾塔扎任由基里爾抱着,他自己卻怔怔的看着壁爐邊同樣在發呆的索拉婭和喬婭,以及被她們抱着的那倆正在用注射器喝奶的小嬰兒。
在某一瞬間,這三個孩子卻委屈的哭了出來。
也直到這個時候,衛燃才意識到時間恐怕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的時間裡,基里爾已經滿臉鬍子,頭髮也亂糟糟的。
這座山洞裡的山羊只剩下了最後一隻,不遠處還能看到了一堆被剃乾淨肉的毛驢骨架和大量的木柴。
顯然,爲了這三個月的時間能活下來,能填飽肚子,他們不但把羊吃了,而且很可能還冒險返回了那條山谷,將被炸死的毛驢也帶了回來。
他無法想象這三個月基里爾和五個孩子是怎麼度過的,但只看基里爾骨瘦如柴的模樣就知道,他恐怕比之當年被圍困的列寧格勒人,就算好也沒好上多少。
和同樣激動的眼眶通紅的基里爾抱了抱,衛燃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刺目的陽光讓他不得不眯縫起了眼睛,但迎面吹來的風已經不如之前那麼寒冷,目光所及之處,他甚至看到了一棵已經冒出嫩芽的野草。
更近一點,山洞口的一側放着一支老舊的李恩菲爾德步槍,那是木爾塔扎的武器。
在這支老槍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還放着一隻似乎才被打死的野山羊,它肩胛骨處的傷口還在滴落着粘稠暗紅的血跡。
更遠一點,一片草地之上,正有一隻母山羊被拴在那裡咩咩咩的叫着,顯然,它是拿來色誘野山羊用的。
就在他環顧四周的時候,基里爾也從山洞裡走了出來,萬幸,他的傷似乎也已經好了。
“戰爭結束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基里爾開口問道。
“先由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吧”衛燃將問題又拋了回去。
“我想去坎大哈”
基里爾坐下來說道,“我想去找我的父親。”
“那就去”
“但我現在更想先帶他們離開阿芙汗”
“你說什麼?”剛剛坐下的衛燃錯愕的看着身旁的基里爾。
“我說,我更想先帶他們離開阿芙汗。”
基里爾的語氣認真了許多,“喬婭的手裡有哈基姆給他女朋友的一封信,所以我想先帶着他們去法國試試找找那個叫做維達的女人。如果.”
“什麼?”
“如果能找到,她或許願意照顧他們。”
基里爾說道,“我總不能讓木爾塔扎和喬婭還有索拉婭帶着兩個嬰兒在阿芙汗流浪,他們會死的。”
“能找到嗎?”
說到這裡,衛燃索性趕在對方開口之前問道,“如果找不到呢?把他們留在法國?”
“如果找不到”
基里爾頓了頓,“如果找不到,我會試試邀請他們去蘇聯生活。”
“你確定”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基里爾開口說道,“只是幾個孩子罷了,他們只是孩子。”
“這需要一大筆錢”衛燃不得不提醒道。
“我打算賣掉我爸爸留給我的相機”
基里爾說着脫下了自己的靴子,隨後抽出了鞋墊,從裡面拿出了一小沓盧布和一枚金戒指晃了晃,“我還有些錢,這些錢足夠我們去喀布爾,並且從那裡想辦法離開阿芙汗了。”
“你想做個逃兵?”衛燃皺着眉頭問道。
“隨便什麼”
基里爾一邊將那些財物藏回鞋子裡一邊說道,“我總不能把那些孩子丟在這裡。”
“什麼時候出發?”衛燃深吸一口氣問道。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基里爾說話間已經站了起來。
“你說服他們了?”衛燃也跟着站了起來。
“說通了”
基里爾停下了腳步,“趁着他們最迷茫的時候,以送信郵差的名義。”
“那就出發吧”
衛燃說着,也跟着走進了山洞。
“我們真的能去法國找維達阿姨嗎?”喬婭見他們進來立刻問道。
“當然是真的”
基里爾點點頭,“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吧,離開山區,然後去喀布爾,我有辦法帶你們離開阿芙汗。”
“你不會帶我們去蘇聯的,對吧?”木爾塔扎抱着最後一絲絲的警惕問道。
“我如果想帶你們去蘇聯,就沒必要做個逃兵了,這會把我和維克多送上軍事法庭的。”
基里爾認真的說道,“剛剛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所以你們到底願不願意幫哈基姆把那封信送到維達女士的手上?”
“願意!我們願意!”索拉婭緊跟着說道。
“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基里爾說話間已經收起了他自制的礦石收音機,“木爾塔扎,你去把外面那頭羊牽回來,我們要快點出發。”
“我我這就去。”木爾塔扎說着已經轉身跑出了山洞。
與此同時,基里爾也招呼着衛燃脫下了身上破破爛爛而且髒兮兮的阿芙汗卡制服,重新套上了當初得到的袍子。
等木爾塔扎牽着外面那頭充當誘餌的母羊回來,基里爾開口說道,“孩子們,不,朋友們。”
在木爾塔扎等人下意識浮起的小臉中,基里爾開口說道,“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阿芙汗,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和維克多需要借用哈比布拉和哈基姆的名字,這件事我們需要得到你們的允許。”
“我們同意”喬婭最先說道。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哈基姆。”基里爾說道,“維克多就是哈比布拉,可以嗎?”
“可以!我們同意了。”索拉婭跟着說道。
“可以嗎?”基里爾看向木爾塔扎再次問道。
“等離開阿芙汗你們就不能用這個名字了”木爾塔扎不太情願的說道。
“當然”
基里爾理所當然的答道,同時還撓了撓他這幾個月養出來的絡腮鬍子,“我們這就出發吧”。
“在那之前,我們不如先拍一張合影吧,就在山洞口怎麼樣?”衛燃提議道,他的身上同樣還有那臺微型相機。
“我們確實需要拍一張”基里爾也跟着說道。
“如果他們也在就好了”
木爾塔扎小聲唸叨了一句,拽着那兩頭母羊最先離開了山洞。
很快,在衛燃的指揮之下,三個大孩子和兩個小嬰兒以及基里爾和兩隻羊站在了一起,任由衛燃朝着他們按下了快門。
等基里爾也幫着衛燃和孩子們以及山羊們拍了一張照片之後,那兩個小嬰兒也分別被綁在了一隻山羊的背上。
“木爾塔扎,槍就不要拿了。”基里爾朝下意識拿起槍的木爾塔扎說道,“戰爭已經結束了。”
“好好吧。”
木爾塔扎點點頭,很是一番猶豫之後,將那支槍送回山洞藏了起來,對於他來說,那是他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木爾塔扎,你認識路嗎?”基里爾問道。
“去哪裡的路?”木爾塔扎問道。
“喀布爾”
“我沒去過喀布爾”木爾塔扎答道。
“那你認識回去的路嗎?”基里爾再次問道,“回到那座大山洞的路。”
“認識,我認識去那裡的路!”木爾塔扎立刻答道。
“那我們就去那裡吧”
基里爾開口說道,“你們走在我的後面,給我指路就好。”
“往前走,要翻過好幾道山呢。”木爾塔扎擡手指着一個方向說道。
“這附近有公路嗎?”基里爾再次問道。
“有,往那個方向。”木爾塔扎擡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那我們就去公路的方向”基里爾說着,已經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我們能在法國找到維達阿姨嗎?”
喬婭憂心忡忡的開口問道,“她會願意見我們嗎?”
“會的,肯定會的。”
基里爾回答了這個問題,“法國很小的,法國的蒙彼利埃更小,我們肯定能找到維達,她怎麼可能不願意見你們呢。”
“見到維達之後呢?”索拉婭追着問道。
“我們把信送到之後就回來”木爾塔扎說道。
“你們回來之後打算做什麼?”基里爾的問題讓這三個小孩子陷入了沉默和茫然,他們不知道回來能做什麼。
“要聽聽我的建議嗎?”基里爾和衛燃對視了一眼之後問道。
“什麼建議?”
木爾塔扎警惕的問道,“我們可不會和你去什麼蘇聯。”
“我也沒辦法帶你們去蘇聯生活”
基里爾笑着說道,“但我覺得你們不如留在法國,維達肯定會照顧你們的。”
“我們爲什麼要留在法國”
木爾塔紮下意識的說道,“我們要回.”
“戰爭結束了”
衛燃開口說道,“阿芙汗不再需要游擊隊戰士了,阿芙汗現在需要能重建這個國家的人,需要有知識的人。
你們留在法國,就能得到學習的機會,等你們學到足夠多的知識,就能成爲阿芙汗需要的人。”
“就像阿卜杜勒老師和馬赫布卜老師那樣有知識的人嗎?”喬婭問道。
“對,你們要比他們更有知識才行。”
基里爾頭也不回的說道,“士兵沒有辦法結束戰爭,只有有知識的人才有權利決定戰爭什麼時候停止,你們成爲有知識的人,就能帶領你們的阿芙汗變得強大,就能讓她避免戰爭。”
“真的嗎?”木爾塔扎問道。
“真的,當然是真的。”
衛燃跟着附和道,“你們有知識就能駕駛直升機,駕駛戰鬥機和坦克,就能保護你們的阿芙汗。”
“我到時候可能會捨不得你們”
索拉婭突兀的說道,“基里爾”
“我們現在是哈基姆和哈比布拉”走在最前面背對着孩子們的基里爾抹了抹眼角提醒道。
“好吧,哈基姆,還有哈比布拉叔叔,我到時候可能會捨不得你們,如果我們留在法國,你們會留在法國嗎?”
當索拉婭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基里爾不由的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他便笑着問道,“喬婭,還有木爾塔扎,你們呢?你們會捨不得我們嗎?你們會希望我們留在法國陪你們嗎?”
“我會捨不得你們的”喬婭理所當然的說道。
“你呢?”
基里爾轉身帶着笑意看了眼木爾塔扎,隨後又快速轉過身並且再次抹了抹眼角。
“我”這次輪到木爾塔扎陷入了沉默。
就在基里爾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木爾塔扎開口說道,“你們也有家人。”
“你們幾個就是我的家人”
基里爾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笑着解釋道,“木爾塔扎,如果你也挽留我,那麼我就留在法國陪你們。我說過了,我已經是個逃兵了,我回去要上軍事法庭的,我可不想坐牢。”
“我”
木爾塔扎咬咬牙,“哈基姆,留下來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吧,我是說,到了法國之後。”
“那就這麼說定了”
基里爾篤定的說道,“我們想辦法去法國的蒙彼利埃去找維達,等把信送到她的手上之後,我們就留在法國。”
“我們能留在法國嗎?”木爾塔扎彷徨無措的問道。
“這些交給我來想辦法吧”基里爾信心滿滿的說道。
“你真的有辦法嗎?”衛燃忍不住用俄語問道。
“會有辦法的”基里爾答道,只是那語氣裡同樣滿是不安。
在木爾塔扎的指引下,他們這一行人外加兩隻羊在太陽落山之前終於看到了一條蜿蜒的公路。
或許是因爲廣播裡的那條戰爭停止的新聞,這條公路上竟然格外的熱鬧,遠遠的看過去,既有拖家帶口徒步趕路的,也有牽着山羊或者毛驢趕路的,更有騎着自行車或者摩托車趕路的。
“我們去過去吧”
基里爾說着,已經邁步走向了那條公路。
萬幸,得益於滿臉的絡腮鬍子和頭巾的遮掩,路上的那些忙着趕路的人並沒有注意到衛燃和基里爾這倆異類。
尤其一個趕着毛驢車的老人,甚至熱情的邀請以木爾塔扎爲首的三個小孩子以及那倆小嬰兒去他的車上坐。
這樣的邀請大家自然不會拒絕,等孩子們都上車之後,那倆山羊也被拴在了驢車上,衛燃和基里爾則走在了驢車的左右。
在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中,衛燃也從這個同樣叫做木罕末得的老人嘴裡得知,這條路就是通往喀布爾的,這些人之所以趕往喀布爾,也都是因爲聽到了戰爭即將結束的好消息。
在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中,夕陽漸漸沉入了地平線以下,趕路的行人也陸續停下腳步,在路邊點起了大大小小的篝火堆。
恰在此時,身後的方向開出來一隊蘇軍的卡車,沿途的那些忙着趕路的阿芙汗人也下意識的紛紛躲到了路邊。
但在這個時候,基里爾卻跑上了公路,用俄語大喊着“朋友!”
“嘎吱”
最前面的一輛卡車停了下來,副駕駛的方向先是伸出了一支槍管,隨後坐在副駕駛的蘇軍士兵纔開口問道,“怎麼了?”
“我們的孩子太小了”
基里爾指了指路邊戰戰兢兢的喬婭等人,用故意帶有不少語法錯誤的俄語哀求道,“我們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了,孩子們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走不動了,我們能搭你們的車去喀布爾嗎?”
“你的俄語和誰學的?”坐在副駕駛的士兵問道。
“我的老師,他叫馬赫布卜。”
基里爾答道,“他在十幾年的時候,去莫斯科工作過一段時間。”
“原來是老朋友”
副駕駛的士兵慷慨的遞出來一把糖塊,大手一揮說道,“帶着你們的孩子上車吧,我們剛好要去喀布爾。”
“謝謝,謝謝朋友!”
基里爾感激的大聲說道,隨後在周圍那些阿芙汗人不屑卻難免羨慕的目光中快步跑回路邊,先把糖塊分給了木爾塔扎三人,同時低聲說道,“我們趁着天黑搭一陣便車,路上少說話,只能說肚子餓和渴了。”
說着,他已經抱起了那倆小嬰兒,“快點兒跟上。”
“你們的羊”那個同樣叫做木罕末得的老人說道。
“送給你了”
衛燃說着,催促着有些不太情願的木爾塔扎以及喬婭和索拉婭追了上去。
他們這一行人走到車尾,裡面立刻有幾個年輕但卻酒氣熏天的士兵熱情的接過了孩子,又把他們兩個拽了上去。
“謝謝,謝謝你們。”基里爾故意用不標準的俄語反覆的重複着“朋友”這個單詞。
“別害怕”
一個看着也就二十一二歲,身上瀰漫着酒味的年輕士兵熱情的拍了拍木爾塔扎的肩膀,隨後從兜裡摸出一包餅乾硬塞給了木爾塔扎。
沒等他反應過來,另一個士兵也遞過來一個水壺。
見狀,基里爾立刻輕輕用腳踢了踢木爾塔扎,後者反應過來,立刻接過了餅乾送進了嘴裡近乎機械般的嚼着,又接過水壺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兩大口三大口,最終被嗆的連連咳嗽。
與此同時,更多的年輕士兵也紛紛拿出了各種零食塞給了索拉婭,塞給了喬婭,也塞給了衛燃和基里爾。
在“唯一會俄語”的基里爾的介紹中,木爾塔扎是索拉婭以及喬婭的親哥哥,衛燃則是他們的叔叔。至於基里爾自己,則成了那倆小嬰兒的爸爸。
同樣在是他的介紹裡,他們趕去喀布爾是給那倆小嬰兒治病,衛燃他們則是聽到戰爭結束的消息,準備返回喀布爾的難民。
也同樣是在這閒聊中,衛燃也得知,這一車人基本上都是今年的新兵,他們正從之前駐紮的基地撤往喀布爾,然後將幸運的回到蘇聯。
“戰爭結束了,朋友們!”
車廂最裡面,一個身材略顯肥胖的士兵說着已經翻出了一臺巴楊琴,“我們唱首歌歡迎上車的朋友們吧!”
說完,這名士兵已經彈奏起了巴楊琴,這一車的年輕蘇軍士兵也鬼哭狼嚎般的唱起了一首“別告訴媽媽,我在阿富汗服役。”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衛燃用波斯語朝基里爾說道,“你表明身份,就能和他們一起離開。”
“我不能那麼做”
剛剛下意識就要跟着一起唱的基里爾抿了抿嘴巴,用波斯語回答道,“我怎麼能拋下這些孩子,這場戰爭已經是個錯誤了,再拋棄這些孩子,我.我做不到。”
“你也想回家吧.”衛燃在略顯漫長的沉默過後低聲問道。
“我會回家的”基里爾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靴筒裡的那臺微型相機,他的語氣裡除了彷徨,還多了對未知的恐懼。
相比需要兩條腿走上很久的路,搭乘卡車卻只需要幾個小時而已。
沿途,他們甚至路過了當初阿卜杜勒帶着哈基姆等人伏擊的那條山路。
等到約莫着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這支車隊也終於開進喀布爾並且最終停了下來。
“你們就在這裡下車吧”
當初坐在副駕駛的那名士兵走到車尾朝衛燃等人招呼道,“接下來我們要進入軍營了,那裡你們進不去。”
“謝謝,謝謝你們,朋友。”
基里爾感激的說道,第一個跳下車廂,又接過了那些士兵遞給他的兩個小嬰兒,語出同時,衛燃也將喬婭和索拉婭接了下來。
“祝你們儘快開始新的生活,朋友。”
說着,這名士兵又掏出一把糖塊分給了衆人,“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阿芙汗了,戰爭已經結束了。”
說完,這名士兵將一支蘇聯生產的手電筒也送給了基里爾,隨後快步跑到了副駕駛的位置爬上去,帶着這支拉着士兵的車隊繼續往前開着。
“我們.”
衛燃頓了頓,“我們去哪?”
“和我來吧”基里爾左右看了看,隨後帶着大家選了個方向邁步走了出去。
“我們這是去哪?”木爾塔扎略顯警惕的問道。
“黑市”
基里爾低聲答道,“放心,那裡大部分都是阿芙汗人,對你們來說很安全的。”
“你對於這裡似乎很熟悉?”衛燃略作遲疑之後低聲問道。
“他們.我是說魯斯蘭他們還活着的時候,帶我來過這裡幾次。”
基里爾低聲解釋道,“我試圖在這裡購買有關我父親的消息,但是沒有成功。”
“所以我們.”
“和我來就知道了,剩下的晚點再解釋。”
基里爾說着,已經帶着他們穿過一條巷子,隨後鑽進了一個二層的破房子裡。
“我要出售一些醫療用品”
基里爾走進房子之後說道,“另外,在這之前,給這些孩子們一些熱羊奶可以嗎?他們太餓了。”
“當然可以”
那個老人說着,已經拿起了一個蘇軍坦克兵水壺,給包括衛燃在內的每個人都倒了一杯溫熱的羊奶。
與此同時,基里爾也已經從袍子下的衣服裡掏出了出發前從醫療包裡挑選出來的藥品和一套醫療器械。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那個老人便滿意的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了半個金戒指遞給了基里爾。
“這個價格.”
“戰爭結束了”
那個老人提醒道,“蘇聯人馬上就要離開了,以後我們不缺少藥品了。”
“好吧.”
基里爾接過戒指,“能讓他們喝完羊奶嗎?”
“可以”
那老人說完,已經拿着那些藥品和醫療器械從另一扇門離開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我們接下來去哪?”衛燃繼續問道。
“去找我的一位朋友”
基里爾說完,也端起一杯羊奶咕嘟咕嘟的喝進了肚子裡。
等喬婭和索拉婭用注射器餵飽了那倆小嬰兒,基里爾立刻帶着他們離開,沿着昏暗的街道略顯焦急的走着。
在連續路過幾個路口之後,正前方也出現了一座懸掛着紅十字旗幟的房子。
“這是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在喀布爾設置的辦事處”
基里爾說完,已經走到了門口,用意大利語朝守衛說道,“我找馬塞洛·肖卡,是他的老朋友,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說着,基里爾將他的微型相機遞給了對方,“把這個給他看,他就知道是誰了。”
“稍等一下”這名守衛倒還算好說話,接過相機便跑了進去。
不多時,一個看着約莫五十歲的老男人快步走了出來。
“我和我的朋友還有孩子們需要您的幫助”基里爾趕在對方開口之前說道。
後者愣了一下,隨後招招手說道,“和我來吧”。
“你還會意大利語?”
“我爸爸教我的”
基里爾低聲解釋了一句,用手拉着木爾塔扎第一個走了進去。
見狀,衛燃和拉上抱着孩子的索拉婭和喬婭,跟着走進了這棟保持着中立的建築。
在那位馬塞洛·肖卡的帶領下,他們一行大大小小七人鑽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單人宿舍。
“上帝啊,你竟然還活着!”
幾乎就在親手關上房門的同時,馬塞洛便激動的說道,隨後和基里爾抱在了一起。
“我死了”
基里爾換上了波斯語說道,“馬塞洛,我已經死了,爲了救這些孩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塞洛跟着換上了波斯語,他的波斯語說的並不算好,但他下意識比劃出來的雞爪子卻格外的靈活且標準。
“我要救這些孩子”
基里爾說道,“我要帶他們離開阿芙汗去法國。”
“去你瘋了?”
馬塞洛瞪圓了眼睛問道,“基里爾,你這是叛變,你會被你們的KGB”
“看在我爸爸的份兒上,幫幫我可以嗎?”
基里爾認真的懇求道,同時也將提前準備好的財物和那臺剛剛由對方還給自己的微型相機,以及手腕上的那塊箭牌腕錶摘下來擺在了桌子上,“這是我能拿出來的所有錢,馬塞洛老爹,我有必須的理由帶他們去法國。”
“你”
“我也有這樣一臺相機,拜託了。”衛燃說着,也取出了他的那臺微聲相機擺在了桌子上。
“你們在這裡等一等”馬塞洛咬咬牙,轉身離開了這間宿舍,並且從外面鎖上了門。
“他是誰?”衛燃直到這個時候才問道。
“我父親當年在意大利結識的朋友”
基里爾說道,“他在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就來阿芙汗工作了,他曾寫信給我的父親提過這件事,但那時候我父親已經在阿芙汗失蹤了。
我在1986年來這裡的時候,拿着當年他寫給我父親的信找到了他。他在得知我父親失蹤之後,這些年一直在幫我找他的線索。”
簡短的對話剛剛說完,馬塞洛也再次推門走了進來,繼而歉意的說道,“我問過了,我只能帶一個成年人和四個孩子離開,這是極限。”
“既然這樣,我留下來吧。”
衛燃開口說道,“我留下來,我也是個醫生,我打算加入紅十字。”
“我也留下來”
木爾塔扎開口說道,“我本來也沒打算去法國。”
“馬塞洛,幫我想想辦法多帶上一個孩子。”基里爾認真的說道,“他們不能分開。”
“你是個蘇聯軍人,我帶你離開就已經.”
“既然這樣,帶他們離開吧”
基里爾開口說道,“木爾塔扎算是個成年人了,讓他帶着他們四個”
“我把他們送去哪?”馬塞洛問道。
“你家可以嗎?”
基里爾根本不知道客氣,“等我也想到辦法離開之後,我會去接他們的。”
“我已經收養了兩個孩子了”馬塞洛皺着眉頭提醒道。
“戰爭快要結束了不是嗎?”基里爾反問道,“我會盡快把他們接走的。”
“你這是在我,給你自己找麻煩!”馬塞洛嚴肅的說道。
“他們的家人都死了”
基里爾說道,“他們的家人打下了我和魯斯蘭他們的直升機,俘虜了我們,但是他們都死了,只有我和維克多,還有這些無辜的孩子活了下來。”
稍作停頓,基里爾說道,“我可以隨時回到基地,但是他們怎麼辦?他們會死在這裡的。”
用力做了個深呼吸,馬塞洛咬咬牙說道,“你們再等一下。”
說着,他轉身又一次的離開了這個小房間。
這一次,馬塞洛直到一個小時之後才重新推開了房門。
“基里爾,你要在我的診所工作五年來還這筆債。”
馬塞洛說着,將手錶和相機還給了基里爾和衛燃,並且朝衛燃說道,“我沒辦法再多帶一個人了,但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留在這裡工作,如果你真的是個醫生的話。”
“讓他.”
“只能你帶着他們離開”馬塞洛盯着基里爾說道,“我願意幫你,只是因爲當年你的爸爸幫助過我,但我沒辦法看着你把機會讓給別人。”
“我留下來吧”
衛燃滿不在乎的說道,他的迴歸任務只是協助基里爾離開,至於自己,離開不離開的區別還真的不大。
“別猶豫了,我們現在就要動身。”
馬塞洛說道,“我們剛好今晚有轉運工作,和我來吧。”
聞言,基里爾歉意的看向衛燃,隨後帶着孩子們跟着離開了這個小房間。
跟着他們穿過一道門走進院子,此時這裡正有幾個人從一輛卡車上忙着往下搬運藥瓶,旁邊還有一些傷員在一名拎着汽燈的護士指揮下等待着上車。
“你們就跟着這輛車走”
馬塞洛低聲說道,“基里爾,你去駕駛室,你是司機,副駕駛的嚮導會幫你指路的,記住,你是喀布爾人,不是蘇聯人。”
“我知道了”基里爾點了點頭,又目送着孩子們相繼上車,這才走向了駕駛位。
“他會安全的離開阿芙汗嗎?”衛燃用意大利語朝馬塞洛問道。
“除非蘇聯人準備殺死紅十字的工作人員”
馬塞洛摘下眼鏡,一邊揉捏着眼角一邊疲憊的嘆息道,“上帝呀,我怎麼會和蘇聯人成爲朋友,這對即將結束的人生來說簡直是個災難。”
“幸好他有你這樣一個朋友”衛燃誠摯的說道。
“我和他的爸爸尼涅爾曾在同一條船上工作”
馬塞洛頗爲懷念的說道,“那時候我只是個實習醫生,沒有經驗,所以惹了個非常大的麻煩,是尼涅爾幫了我。”
說到這裡,馬塞洛笑了笑,“那臺微型相機就是當初我送給尼涅爾的。”
“它已經被當作禮物轉送了很多次了”衛燃微笑着說道。
“那大概也是尼涅爾最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馬塞洛指了指那輛卡車,轉身一邊往回走一邊提醒道,“他們就要離開了,不打算告個別嗎?”
“算了”
衛燃搖了搖頭,目送着那輛卡車開出了院子,他也跟着鬆了口氣,“我只要知道他活着離開艹!回來!你特碼回來!停車!停.”
在衛燃的驚呼聲中,他分明看到,木爾塔紮在卡車開出院子的同時便跳了出去,一溜煙的跑進了街邊昏暗的巷子裡。
然而,還沒等他喊出對方的名字,他甚至來不及看到那輛由基里爾駕駛的卡車減速,濃烈的白光便席捲而至,輕而易舉的吞噬了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