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到入夜,雨停了。因爲衆人白日在堤壩的所爲,洪水也沒有之前那般狂躁。然到了山下,他們看到連藍橋都已被大水覆滅,更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枉死。
忙着救人時,夜光微微,水患成災,固執提着一個燈籠的主簿跑前跑後,算了下人數。聽從上峰指令,他心中提防着一個人,不得不隨時關注。然這一關注,讓他不覺心悸。只見信陽長公主三人行中,公主殿下本人已經不在,那個武功精妙的江扈從江唯言也不在,奔前奔後的,只有那個能幹得稍微過分了點的侍女明珠。
然明珠身爲一個小女子,被公主殿下管教得頗擅長應付這種大事,在公主殿下失蹤的事實前,實在不值得一提!
方纔夜黑,公主三人又走在最後,爲防打擾到公主,他們根本沒敢回頭看公主是不是跟在後頭!
主簿心中一凜,顧不上指揮手下救人,他急急忙忙地奔到明珠身邊,跟這個小侍女打聽公主的下落。
明珠看到是他,面上換上悲痛之色:“殿下被洪澇沖走,生死不明!”
“啊!”主簿眼中有剎那時刻閃現喜色,被關注着他的明珠察覺,也許是對待一個侍女,主簿連掩飾自己的言行都很敷衍了,“那你可知江扈從去了哪裡?”
明珠更爲悲痛:“殿下生死不明,江扈從自然去找她了。我雖在此救人,卻一直掛念着殿下和江扈從二人。畢竟連之前那位武功那麼好的大俠,都被水衝沒了,”她故意停頓一下,留給對方消化的時間,“主簿,您覺得我們殿下還有機會回來嗎?”
主簿自然是希望那位殿下不要回來了!
藍田事亂,他們哪裡想到長公主不好好在長安待着,跑來這邊胡鬧?事先無人聽到風聲,也無朝廷的書函,可見這位公主殿下必是秘密出京,纔會誰也不知道。藍田的官員心中有鬼,在江唯言第一次將腰牌亮出來時,就心裡發慌。那腰牌上“右武衛”正三品的官職,比整個雍州最高長官刺史還要高兩頭。這般大人物,跟在長公主身邊做一個扈從,可見天子對公主的信愛!
自見到這位公主的面,衆人就驚疑不安,怕她別有目的……
而今,洪澇一事,成爲了一個突破口!公主她出行畢竟沒有朝廷正式文書,若她非要自作主張,不小心在洪澇中喪生,藍田官員縱是有錯,卻也是可以辯解的錯。畢竟誰知道她是誰呢?活口只剩下一個侍女明珠,那侍女的話,又比得上藍田這麼多的官員麼?
主簿一邊隨便應着明珠“殿下必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我立刻派人去山上找殿下”之類的虛話,一邊拖着臃腫的身子往人外擠。他很快將手下招來,悄聲吩咐了幾句,幾個小吏就從救災中抽開身走了。明珠心中冷笑,懶得理會他們跳樑小醜式的行爲,心想等我殿下與她的舊情郎歸來,再等江扈從調來兵馬,必讓你們好好解釋一番這些事!
這晚,洪水大泛,勝過昨夜。衆人都埋在山下救人,藍田縣的官寺也被洪水衝澆,水卻只到膝蓋處便不再漲了。官寺處的官員們面色驚慌,以爲大水要淹寺,在黃濁色的水中奔來跑去。水灌入關押犯人的牢獄中,有小獄吏急跑過來看犯人可還在。
獄吏在水裡跑得趔趄,驚慌中被水潮絆倒,摔坐在地上。他手裡哆哆嗦嗦拿着的鑰匙被丟入水中,彎着腰伸手撈,半晌沒撈到。牢獄外有同僚招呼,說上峰有令讓他去幫忙。小吏沒找到鑰匙,卻不敢違抗命令,轉身就出去了。
這處牢獄,關押的正好是之前蝸居於陳氏園林撞入長公主之手的匪賊。
一刻鐘後,牢門紛紛打開,被關押了沒多久的匪人們活動着筋骨,趁着官寺中的內亂,從牢中逃了出去……
藍田縣丞披蓑衣站在官寺正堂門口,聽到下屬的報告,負着手,淡淡然當做沒聽到,只看衆人繼續在膝蓋深的水裡折騰。
這些事,信陽長公主李皎就算沒親臨,也大概能猜到一些。不過她已吩咐好了明珠和江唯言,就不再操心那些事。眼下,她與鬱明在山中徘徊,多次被趕到噴涌如狂的洪水前,又急急退了回去。
多虧鬱明野外生存能力強大,兩人沒有再落到水裡,還在李皎精疲力竭前,尋到了一處山洞歇息。
山洞裡有野獸留存的體味,但並不濃烈。鬱明在洞裡轉悠一圈,撿到一枚火摺子,就此斷定在他們來之前,進山的人也許多次在山洞裡修整,纔會留下火摺子。
李皎全身溼漉,靠着山壁站立,木然看鬱明來來回回幾次。洞外還在滴着淅瀝毛毛小雨,洞中已經生起了大火。火光簇亮,搖曳徘徊,照亮嶙峋山石。光亮生折,又浮着蹲在火前的青年俊而冷的面孔。
鬱明點好了火,拍拍手站起來。他繞着火堆走一圈,確認火不會熄滅,又走去洞口。他手遮在眼上,衝外眺望一陣。黑壓壓羣山壓覆,山洪在其間穿梭如波帶,而他二人今晚應該在此地過夜了。
一身溼漉的青年背對着李皎,抹開袖子,低頭開始心安理得地去擰衣服上的水漬。
水漬呈小溪流,嘩啦啦澆地。
越擰水越多,青年開始折高袖子,開始挽褲腿。挽了褲腿,他又扯腰帶,準備脫下潮溼衣裳。背後,李皎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過發愣的功夫,她就看到青年健碩的小腿肚,肌肉流暢的手臂……她瞠目,久望無言。
鬱明:“……”
他忽然感受到身後女郎深深凝視的目光,僵了一下後,想起來自己身邊還跟着一個同樣全身溼漉的娘子。他習慣了在山野裡晃,這幾年也一直獨身來來去去,這會兒驟然反應過來旁邊跟着一雌性,頓時渾身開始不自在。
李皎就見鬱明淡定無比地將自己的褲腳、袖子放下,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當做之前自己什麼也沒做。然他轉過身看她,李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腰上微鬆的革帶。習武男郎腰間慣系革帶,革帶勒着青年的腰,又挺又瘦,若有斷刀雷霆之力。
鬱明輕描淡寫道:“還不快脫衣服,等着生病麼?現在你脫衣服我會爲你暖幹,過了此時,你生病我可就不管了。”
他無視李皎專注盯着他的目光,重新轉過身,背對着她繼續之前解衣服的動作。他的手卻一直摩挲在腰間革帶上不動,耳尖伸長,聽着身後的動靜。鬱明心中尷尬無比,他忘了自己跟女的在一起,更忘了這女的是李皎。讓他當着李皎的面寬衣解帶,他做不到。
幸好他機智地將此扭轉成幫兩人用內力暖衣服了……
身後過了一會兒,傳來窸窣的衣料摩擦聲。猜到李皎開始脫衣,鬱明低着頭,聽到自己心跳聲如擂。他身子僵硬,勉強忽視身後的聲音,自己又去跟自己的革帶鬥爭,猶豫着到底是脫還是不脫……
身後傳來女郎清澈的一把聲音:“多謝你今日幫我好幾次。”
鬱明不在意:“幫什麼?別多想。我這都是凜然大義,爲國爲民!”
李皎解開了腰帶,裙裾褪下,只剩上衫。聞言,她擡目看向青年挺秀的背影。他半天還沒脫下一件衣服來,衣袍溼水貼身,勾勒出腰線,何等的秀色可餐。他義正言辭的話,讓她忍不住眼睛彎了下:“爲國爲民?你不是爲了錢嗎?”
她還記得他之前下水時說要收錢的話。
鬱明鎮定道:“爲國爲民是對別人,對你就要收錢。”
他轉身,要跟她詳細說說這收錢的標準。李皎已經脫下了身上大部分衣飾,抱着裙衫踟躕在原地。長髮散落,身段婀娜,她垂着頭,紅着臉抱着衣物發抖,想到底要怎麼淡然地把貼身褻衣遞給鬱明。結果他轉半個身,與她打個照面。
李皎:“……”
鬱明:“……”
李皎順着他筆直的視線,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胸部。朦朦朧朧,火光葳蕤,映着白中透粉、高高聳起的那處。玉雪兩團,含蓄又婉約,青年的目光都移不開了。李皎僵硬無比,好半晌纔想起把衣物抱高一些,擋住胸口位置。
空氣一陣凝滯。
鬱明咳嗽一聲,移開視線。
李皎故意淡定,聲音卻發抖:“怎麼樣?看得可滿意?你管我收費,看光了我,我也是要收費的。”
她管他要錢?!
鬱明視線轉回來,努力盯着她脖頸以上的地方。他臉上露出微痞的邪氣,笑意噙在脣角,漫不經心道:“憑什麼?你的很好看嗎?老子不知道看過七八百個女的,哪個比你差?”
李皎:“……!”
她目光瞬冷:“你說什麼?!”
冷戾之意爆發。
周身空氣都似凍僵。
鬱明與李皎的視線一對上,就知要遭。這女郎她就這麼抱着衣服,往前走,向他走過來。她走勢極強,逼得鬱明往後退。李皎一步步上前,鬱明一步步後退。女郎將青年堵在了山壁處,說:“你看過幾個?多大,多圓,多軟,多白……你說得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鬱明:怪我嘴賤==其實我誰也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