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跋拓柔
殺神殿殿主跋拓怒習慣性地揹負雙手,望着兩裡之外的帝王谷,眼神顯得複雜,只是他城府很深,在臉上根本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在跋拓怒的身後,一個高大老者垂手而立。他雪白長鬚一塵不染,同樣他的褐緞長袍分外乾淨。可是兩眼已經混濁,還有深深的憂鬱。
在遠一點的後面,是殺神殿的精銳高手,應該有三百的樣子。
跋拓怒遙對帝王谷,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不知道他是在等什麼,還是有什麼顧慮。這時他終於轉過身來,緩緩道:“姬長老,以前你始終沒有對帝王谷動手,你真的確定那個人就是本座一直在找的那個?”
姬長老忙躬身道:“回殿主,屬下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可屬下擔心,殿主找她,並不僅僅因爲親情。”
跋拓怒雙眉一挑,面露不悅:“嗯。姬逍遙,你敢懷疑本座另有所圖。”
姬逍遙卻毫無懼色,道:“屬下只是實話實說,殿主不想聽,就不必問屬下了。”說完,他準備着承受跋拓怒的怒火。
跋拓怒卻沒有發怒,反而輕嘆道:“姬長老,本座這些年來,時常都在深深自責,曾經對不住的人太多了。死者已矣,罪過和錯誤已經不可彌補,但對於活着的人,本座想好好對待,希望能彌補過錯,得到諒解。”
姬逍遙混濁的眼裡有了亮光,顯得有些激動,道:“殿主真是這麼想的?”
跋拓怒點頭:“這次來帝王谷,本座想幹兩件事,第一,把她接回去。第二,拿走一件帝王谷的東西。”
姬逍遙道:“她的牽掛和留念都在這裡,如果她要回殺神殿,早就回了。至於帝王谷的那個東西,殿主相信那個傳說?就算真的存在,要拿走也不是易事。”
跋拓怒沉下了臉:“爲什麼本座無論做哪一件事,你都沒有一句好話?”
姬逍遙苦笑道:“因爲屬下不想殿主一錯再錯。如果屬下附和殿主的錯誤,只會害了殿主。”
跋拓怒揹負的雙手沒有移開,他轉身不再看姬逍遙,卻顯得心事重重,許久,從他嘴裡蹦出冷冷的命令:“出發!”
帝王谷入口處,谷主夫人和六個天機者已等候多時。只是除了他們外,偌大帝王谷一片死寂,再無別人。而且,帝王谷咒術大陣的禁制也已解除。
所以,跋拓怒一行人,不受任何阻擋便進入了帝王谷。
看着眼前的區區七個人,包括跋拓怒在內,他們的表情有些古怪。看得出,帝王谷的人在故弄玄虛。可不管怎麼說,七比三百的比例,對殺神殿而言,實在是一種表面上的侮辱。要是換作以前,跋拓怒已經讓這裡夷爲平地。但他此時,卻微笑了,說話的語氣也很溫和,他是面對谷主夫人說的:“我們遠來是客,帝王谷就這麼瞧不起客人。”
谷主夫人看見跋拓怒,不知她臉上會是何表情,但她的眼神很是複雜,不過聲音平靜而又有點冷:“帝王谷不是好客的地方,對不請自來的所謂客人,我們瞧不起也是應該的。”
怒,三百殺神殿精銳個個怒焰滔天,只差眼裡噴出火來。跋拓怒揹負雙手,情緒平靜:“帝王谷要這樣待客,本座也沒辦法。”話鋒一轉,道:“可是本座發現,在帝王谷裡,不可能出現的人不在也就算了,但有可能出現的人卻也沒有在。”
谷主夫人道:“在與不在,有那麼重要嗎?”
跋拓怒居然承認:“的確不重要。因爲本座來帝王谷不是見人,而是來做事的。”
“做什麼事?”谷主夫人雙目一凝,跋拓怒終於說到了正題。
跋拓怒就像商人在做生意時的隨和,說得也雲淡風清:“本座要在帝王谷拿走一個東西,還要帶走一個人。”
谷主夫人斬釘截鐵:“你一定會空手而歸。”
跋拓怒問:“你還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東西,什麼人,卻就這麼肯定了結果?”
谷主夫人道:“帝王谷的那個東西,無須說穿,也是衆所周知。無時不刻,有無數人都在覬覦,但到現在那個東西還在帝王谷。沒人可以拿走,你也不會例外。至於那個人,你還是死了心吧。”
六大天機者俱都怒形於色,一人喝道:“夫人,我等已做好誓死捍衛帝王谷的決心,就不要跟他磨嘰了。”
“請夫人下令,殺神殿又如何?”另一個天機者附和道。
不容谷主夫人表態,跋拓怒雙眉陡的一跳,他左手還揹負身後,但右手已經擡起,動作看起來緩慢而無力,五指捏出一個玄奧又古怪的結印,並指向了附和的天機者。
殺神殿的主人,沒有人知道他的深淺,也沒有人見過他出手。天下人對殺神殿的恐懼全源自其中的殺手和五種暗殺之道。殺神殿主人高高在上,反而不是那麼可怕。但跋拓怒一出手後,在場的天機者都明白這個看法的大錯特錯。
被跋拓怒手指的那個天機者沒有感到撲面的戰魂力威壓,也不見虛空的可怕撕裂,他正疑惑的短短一瞬,突然鋪天蓋地的刀鋒已離他不過三寸。而那些刀鋒肉眼看不見,可那個天機者不知爲何就感知到了。在感知裡,刀鋒真實而強大,只是其中的力量不是戰魂力,而是殺意。
以殺意作爲力量,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那個天機者竟然感到了那殺意力量的可怕。殺意磅礴凌厲,浩瀚無邊。如果說戰魂力是強硬的碾壓,那麼跋拓怒的殺意就是汪洋大海的淹沒。所以,那個天機者空有天機奧義,卻如不會游泳的溺水者,只能掙扎。“啊。”他驚叫中,一身衣服如同被千刀萬斬過,眼下他穿的,不是衣服,而是蜘蛛網。這樣的結果,讓另五個天機者也是神色大變。
跋拓怒放下了手,臉上是淡淡笑意:“閣下再輕視殺神殿,就不是沒衣服穿那麼簡單了。”
那個天機者冷汗未乾,若不是對方手下留情,只怕他已經沒有站在這裡了。當下臉色鐵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跋拓怒看向谷主夫人,道:“本座希望與你借一步說話。”
所有天機者脫口叫道:“夫人……”他們不知道跋拓怒安的什麼心,如果谷主夫人答應下來,可就壞了。
谷主夫人卻道:“他是堂堂殺神殿主人,不會把我怎麼樣的。”說完,不再管他們,對跋拓怒道:“我答應你,走吧。”
有如閒庭信步,跋拓怒揹負雙手,與谷主夫人慢慢而行,出了谷外,兩人才停下腳步。
跋拓怒注視着谷主夫人,突然輕嘆一聲:“小妹,你這又是何苦?終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你難道喜歡這樣的日子?”
谷主夫人恨聲道:“我沒有你這樣的二哥。”
跋拓怒澀聲道:“不管怎麼說,我終究是你的二哥,這個事實無法改變。我一直以爲,在十八年前,你就不在了。現在我知道了你的下落,看你過得很苦,我決定帶你回去。”
“回去,回哪去?”谷主夫人因爲激動在微微顫抖,眼裡已有淚光,接着道:“我的家在帝王谷,成雄和牧兒纔是我的親人。至於你,當你對大哥大嫂下毒手的時候,我就發誓,再不認你。”
跋拓怒臉色一僵,似乎很意外:“你原來知道是我害了大哥兩口子。”他若有所思,道:“那麼,十八年前,你故意造成死在方成雄劍下假象,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居然會成爲方成雄的妻子。”他眸子裡突然閃過寒光:“我想,大哥的孩子,你一定知道下落。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谷主夫人語氣悲涼:“怎麼,你到現在還不放過大哥的孩子?!”
跋拓怒嘆道:“在你心目中,二哥就那麼不堪。”
谷主夫人一字一句,說得沉重:“何止不堪,簡直就是惡魔。”
跋拓怒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他想解釋什麼,卻終究沒有。谷主夫人見他一言不發,眼裡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了,奪眶而出,嘶聲道:“看來我說得不錯吧。你這次來,最想帶走的應該不是我,而是牧兒吧。想必你對帝王谷的那個東西勢在必得了,如果擄去牧兒,在你認爲,成雄會把那個東西乖乖交出來。現在,還有一個我,有我和牧兒作爲砝碼,成雄想不屈服都難。”
跋拓怒仔細的聽着,他因爲激動而不再揹負雙手,谷主夫人說完的時候,他終於沉不住氣了,吼道:“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對我有着天大的誤會,我跋拓怒不是小人,更不卑鄙。”說完,轉身就走。
“你拿什麼可以證明,是馬上離開帝王谷,還是不再打牧兒的主意?”谷主夫人衝着跋拓怒的背影大叫道。
跋拓怒頭也沒回,咬牙道:“我不但立即離開帝王谷,而且也不打方牧的主意。帝王谷的那個東西對殺神殿的確重要,但我答應你,我會等到你們心甘情願交出來的那一天。”走了幾步,又補充道:“我,跋拓怒,說到做到!”
谷主夫人沒有動,她望着跋拓怒的背影,喃喃自語:“二哥,難道我真的誤會你了?其實,你再解釋一下,我或許就認了你這個二哥。”
可惜跋拓怒早已從她視線裡消失,不會聽見她說的話。
轟隆,帝王谷上空符文流光閃耀,看來咒術大陣的禁制重新啓動。谷主夫人知道,只有殺神殿的人離開,禁制纔會重啓。
帝王谷,已經安全了。
谷主夫人鬆了口氣。人也輕鬆不少,可是,當她準備往帝王谷走的時候,一道好聽的聲音響在耳邊:“跋拓柔,不要急着走了。”聲音嬌媚,充滿慵懶。
谷主夫人身軀一震,“妖精!”她在心裡低罵一聲,卻根本沒有看對方,只是平淡如水的道:“我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人,你們一定認錯了。”她無需看一眼,以她的不爲人知的實力,早就對包圍她的三十個人瞭然於胸。
那個妖精的聲音卻道:“你的否認毫無意義。如果你可以騙過我們,那麼我們這黃雀做得也就太失敗了。”
谷主夫人霍然擡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們想怎麼樣?”殺機涌動的目光看向對方。
她看到的,是如同血液燃燒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