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驟然溫暖,那熟悉的薰衣草味道在鼻翼瀰漫開來。許是那溫度讓我不再寒冷,許是那味道的安神功效,我波瀾萬丈的心漸漸平靜,眼中的淚水也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悄悄逝去了痕跡。
“很冷吧。”鍾燁祺將雙手插在口袋中,涼風吹動着他雪白的襯衫,顯得很是清瘦。他望着面前的小樓問:“你的那位朋友在裡面?記得上次也是在這裡碰到你。”
“不是。我只是受人之託前來探望了一次,那並不是我的朋友。”我移開話題,“伯母好些了嗎?”
他嘆口氣:“醫生給她打了鎮定劑,現在已經睡下了。”
“真的很抱歉,”拉緊他披上的外衣,我還是覺得微微的寒,“如果我不來,伯母也不會弄成那個樣子。”
“這不管你的事。”他用振奮的語調說,“怎麼辦啊?兩個對我如此重要的女人竟然沒辦法搞好關係,我在想媽不會是吃你的醋吧。”
Wшw▪ tt kan▪ ℃ O 我啞然失笑:“怎麼可能。”
“那可不一定。”他正色道,“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嗎?兒媳婦就是來跟媽媽搶兒子的。”
甜言蜜語我聽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無動於衷,可是這句並不高明的玩笑話卻讓我的耳根紅了又紅,“又胡說八道了。”
他眨眨眼睛:“我說你了嗎,幹嗎要對號入座啊?”
我氣結,想爭辯卻又覺得是越描越黑,便說:“如果我學八點檔電視劇中的女主角說一聲‘真討厭,不理你了’,是不是更有效果?”
他讚賞的點點頭:“你真是越來越有幽默感了。”
我不肯讓步:“你也越來越有做臺灣言情作家的實力了。”
他笑,被這麼胡亂的一鬧,我的心情已然不復方纔的壓抑。
與他在一起,我總會拋卻諸多煩惱,單純的像個孩子。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這般輕鬆的笑,輕鬆的說話,而不需像以往那樣,戰戰兢兢,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皆要反覆思量,如履薄冰,動輒腳下的湖面就會裂開。
待煩亂的思緒散去後,我纔想起他今日的異樣,“請問鍾先生,現在我能問你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坐在一旁的草坪上,默了一陣才說:“前幾天那個小報的記者送來了口信,說那個僱主又讓他偷拍我們的照片了。”
“是誰?”我下意識的認定,那應該是我們都認識的人。
他翕動着嘴脣,最後才說出了一個名字:“夏若。”
我深吸一口氣,並沒有表現出意外。我不知道那個神秘的僱主就是她,但如果是她,也並不感到驚訝,反而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從第一天見到她起,我就明白她絕非心底單純的人。她刻意的讓人誤解我和鍾燁祺有着某種不尋常的關係,這樣才得以進入公司,又有意無意的在我面前詆譭寇瑕芝,還故意挑選我這個新手去接待唐先生那種大客戶,因爲她很清楚我以前的身份,也知道用什麼方法可以令我無所遁形。
我終於明白那個清晨,當我給鍾燁祺回電話時,她糾結在一起的眉頭。
鍾燁祺見我神色如常,訝然的問:“你不吃驚嗎?”
我緩緩的說:“能在公司的內部網絡上散佈照片,那一定是公司裡的職員,而且也證實了是位女性。她並不把這些照片寄給報社大賺一筆,反而寄給了董事長,也沒有留下索要錢財的訊息,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她的目的不是錢,而只是想警告我,離你遠一點。”
我開玩笑的說:“你對人家做過什麼?快從實招來。”
他一臉茫然:“我什麼也沒做過啊……只是在她剛進公司的時候稍稍提點了一下,吃過幾次飯,還有就是在她拿不下合約的時候幫了點小忙,其他的就沒了。”
我嘆了口氣,眼神極其哀怨。
鍾燁祺大約不知道,他的外貌及顯赫的家世是多麼的誘惑,而那無微不至的體貼和敏銳的直覺,對女人都是致命的。若我是一個剛剛邁出校園的新晉職員,能得到堂堂鍾家二少爺的幫助,哪怕只是舉手之勞,也一定會感動。
而女人,通常是會因爲感動而愛上某人的。
其實夏若並非上流社會的高貴仕女,她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與打拼,所以也不是很符合鍾老先生對兒媳的設定。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始終對鍾燁祺保持着友好的上下級關係,但我的出現打亂了這份微妙的平衡。
女人的心裡一旦失衡,很難說會做出什麼事。
我拍了拍鍾燁祺的肩頭,很嚴肅的望着他:“你要小心了。”
他茫然道:“爲什麼?”
“女人變態起來可是很可怕的。”不是我危言聳聽,而是見多識廣。
他皺着眉頭想了很久,說:“要不我去跟她說清楚,讓她不要再誤會下去了。”
不用他說,夏若也明白自己並沒有吸引到他的目光。“那你就等着她惱羞成怒,想方設法把我趕出公司吧。”
他又想了一陣,很振奮的說:“那我乾脆直接把你介紹給爸爸和大哥,這樣她也就死心了,兩全其美。”
望着爲這個“絕妙”的想法興高采烈的鐘燁祺,我哀嘆了一聲:“這就更方便了,董事長會直接把我趕出去。”
被我一一否決了所有方案後,他很苦惱的敲着膝蓋,仰頭哀慼戚的說:“那該怎麼辦?”
我說得語重心長:“不如就順水推舟,讓她做你女朋友吧。”
他卻是少有的嚴肅:“我可沒心情開玩笑。”
其實我沒有開玩笑。如果夏若成爲他的女朋友,自然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然後再讓鍾燁祺甩了她,那麼以她那般自尊心超強的個性,一定會瘋狂報復,怎麼說鍾燁祺要文能文,要武能武,家世雄厚,怎會怕她?說不定董事長一怒之下,先把她給解決了。這樣我就能置身事外,不用擔心偷拍,或者是潑硫酸之類的恐怖事件。
但看到鍾燁祺甚是苦悶的樣子,我閉了口同他一起沉默。
只見過多情公子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卻第一次看到富家少爺爲如何拒絕一女子而傷神,鍾燁祺總有着異於常人之處。
“算了,順其自然吧,”我安慰他,“你在這裡發愁也沒有用。”
他拍拍褲子上的草籽說:“也對。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們一起離開,只留下孤零零的噴泉佇立在那裡,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