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民們個個火冒三丈,正要上前動手;獨臂曾蒙出乎意料將衆人攔在身後,擡腿一腳把楚雲踹翻,照着屁股又是狠狠一腳,直接踢出一丈多遠。
楚雲哀嚎一聲,趴在地上不住抽搐。
“師爺,臭小子不知禮數,您莫要怪罪。回去小人就打折他的狗腿,抽爛他這張臭嘴,不用煩勞您和諸位老爺再費力氣。”
曾蒙對四周打了個羅圈揖,纔將手中公文和一塊靈石塞入懷內。
猶豫一下,將那塊靈石不捨的交給衙差,領着衆人躬身施禮後,架起楚雲匆匆走出縣衙。
“哼!算你上道。”
師爺將衙差手中靈石揣入懷中,繼續抽起旱菸,嘴中哼着小曲兒,在屋中閉目養神。
此時天已大黑,吹着刀割似的北風,卷着雪花箭射般紮在臉上。曾蒙安排了衆人在北門外的大車店住下;和店家賒了個牀板,叫上粗壯中年男子夏猛,一併擡着楚雲,尋着附近醫館治傷敷藥。
趁孩子醫治,他又獨去錢莊,把那塊中品靈石換做一百二十塊下品靈石,嘆了口氣,快步迴轉醫館。
東佛國也是以靈石作爲主要流通貨幣,官方定價,一百塊下品靈石可換爲一塊中品靈石;一百塊中品靈石可換爲一塊上品靈石。
極品靈石有價無市,高階修真大多留爲己用,坊間很少得見。
原先錢莊一塊中品靈石頂多給這些漁民九十五塊下品靈石。
佛國連日內戰,靈石消耗極大,中品靈石日益變得稀少,現在一塊中品靈石基本可換成一百五十塊下品靈石。
商人對這些漁民向來心狠手黑,直接扔給曾蒙一百二十塊了事,白白佔了三十塊下品靈石的平易。
曾蒙在醫館付了診金,見楚雲沒有大礙,就讓夏猛揹着回了店房;自己在藥鋪置買了大量凍傷藥和傷寒藥:
此次村中出海,許多人都有不同程度凍傷。大雪突至,傷寒又起,村中藥品更是稀缺;漁民進城一趟實屬不易,不但路途遙遠,每次還要繳納三塊下品靈石爲入城人頭費。
曾蒙一口氣買了九十塊靈石的藥品,束在一個大包裡,用獨臂扛在肩頭,沿路回了大車店。
店內三十間大通鋪客房,每個房間擠擠能住二十個客人。
一水兒的火炕土牆,每頓飯是一人一個窩頭,一碗稀粥,一人客費須半塊下品靈石一日。
曾蒙給掌櫃扔下十塊靈石,包下自己人所住客房。慢悠悠回到屋中,把包裹放到牀腳,挨着楚雲,坐在大炕上,倚着牆壁沉思不語。
衆人都是心情極差,各自找好鋪位躺下安歇:
昨夜亥時,一干人等就從漁村上路,頂着風雪走了整整十個時辰纔到縣城;一番勞作,更是疲倦不堪。
不多久,屋中鼾聲四起,睡倒一片。
楚雲心中不是滋味,上下翻攪,趴在牀上,臉上擦着止痛化淤膏,晶瑩瑩的淚珠滾着藥膏無聲流於枕上。
義父曾蒙是遠近村子有名的武者,曾以開碑之力一腳踹死海中鯊魚。
在縣衙踹他那腳絕對貨真價實,屁股直接就踹開了一個大口子,在醫館縫合上藥後,依舊是從裡向外、火燒火燎翻着疼。
夜半三更,窗外傳來民夫敲鐘聲響。楚雲忍着疼痛,努力想讓自己閤眼入睡,腦中不停出現在縣衙中仗義執言、屁股開花的一幕。
昏昏欲睡之際,身邊似有火光閃動;偷眯左眼,義父獨臂上有一張小紙燒爲灰燼。
半夢半醒,恍惚那條空空如也的右袖,變戲法般吹出一道香風,在房間打了個旋兒。
鼻中膩甜滋味一抹而過,人就失去知覺。
一恍神的功夫,股股藥膏清香味鑽入鼻翼,睜眼天光大亮,傷口神奇地結痂,仍會隱隱作痛,卻是好了大半。
楚雲疑惑不解嗅了嗅藥膏味道,昨夜醫館所上藥膏分明是刺鼻難聞,勾人慾吐,一晚過後卻截然不同、相差甚遠。
側目見義父合衣盤膝坐於牀上,神色平靜,右邊袖子依舊空蕩蕩垂在肩下。
“難道昨夜是黃粱一夢?”
心中犯疑,悄悄擡手向曾蒙右袖摸去。眼前一花,手就被義父打落在牀。
“雲兒,是不是屁股還不夠疼?”
曾蒙閉目沉聲道。
“疼死了!”
楚雲一吐舌頭,縮頸藏於枕下,心一勁兒怦怦快跳。
曾蒙緩緩睜開雙目,似有深意地盯着他上下打量,眉頭微微一蹙,長嘆道:
“雲兒,昨日你實在魯莽,險些給咱們闖下大禍。師爺和那票衙差哪個是善男信女?個個都是虎豹豺狼,平日無錯還要摳咱們一口糧。義父如不狠下辣手,昨日你這條小命能否保住還在未知之數……”
“他們言而無信,是無恥小人!他奶奶的臭貝殼,要是老子會神仙功法,吹口氣把他們都變成活王八……”
楚雲心中委屈,口中不停咒罵;愈罵火氣愈大,一猛子爬了起來,忍着股上巨痛,正色對義父言道:
“義父,經一事長一智,兒子決心要去學仙法,然後活剝了那羣活王八,讓他們下輩子、下下輩子、八輩子都變成活王八!”
屋中漁民大多起牀,躲在被窩嗤嗤偷樂,一人不陰不陽笑道:
“海中王八活得長,你去跟他學吧,定能學個長命百歲!”
衆人又是鬨然大笑,覺得少年定是腦子被打壞了,求得修真對於這幫漁民實在太過遙遠。
楚雲氣鼓鼓地腆着胸脯,目不轉睛地盯着義父:
義父昨夜定是施展法術,暗中換了我的藥膏;若我一心想道,他也不好拒絕。到時候功法得成,變爲修真之士,有了那些翻江倒海的神通本領,小爺無須求人也能鋤強扶弱、拔刀相助,纔是鐵血男兒所爲。
曾蒙見他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沉吟半晌起身下牀,轉身對楚雲鄭重其事言道:
“做凡人有什麼不好?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百年光陰,一瞬即過。世人直道神仙好,神仙煩惱無人曉。雲兒,修仙之事日後不許再提,義父有生之年,絕不能讓你有半步行差踏錯。”
招呼着屋中漁民收拾好隨身東西,又讓夏猛上牀攙扶他下地。
少年心中不快,將他雙手甩脫,扶着牆邊自行慢慢立住,拄着屋中掩門木棒,徑自走出房間,孤零零矗在大車店門前,昂頭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