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2.26

從燕侯魏劭成爲幷州新主的第一天起,卑禾頭領原旺就開始關注他了。

此人不但將陳氏家族統治了幾十年的幷州佔爲己有,而且,原旺知道,這個漢人接下來的舉動,也必將影響包括自己族人在內的所有這些生活在湟水的羌人的命運。

原旺聽說過一些有關這個幷州新領主的行事。這幾年,這個北方大軍閥看似與陳翔不大相同,但原旺一向對漢人就不抱幻想。

幾十年前的護羌校尉李公雖然例外。但李公卻非真正手握生殺之權的軍閥。而且,李公最後也是死於這些軍閥的排擠和打壓。

所以去年,雖然他也第一時間知悉了魏劭對羌人懷招撫之意,但不相信,一直保持着謹慎的態度。既不和燒當羌聯合,也不接納魏劭招撫。

直到現在,公孫羊作爲魏劭的使者,被派遣來到了他的領地。

對此他有些驚訝。

公孫羊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儒雅,口才非凡。他與人侃侃而談,絕不咄咄逼人施加強迫,而是宛若潺潺泉流,娓娓入心,不知不覺,便能讓對方接納他的觀點,繼而心悅誠服。

公孫羊抵達這裡已有多日。

原旺漸漸也有些被他說動了。

他並未親眼見過魏劭,對這個名聲如雷貫耳的北方大軍閥的所有印象,此前都是來自於道聽途說。

原旺曾聽說過他做下的一件事。

據說他早年,將因戰而結下的殺父仇人凌遲,千刀死後,猶不解恨,剁爲糜泥。

雖傳言大多誇大,但既有此說,此人戾氣之重,可見一斑,令人不寒而慄。

這其實也是他對魏劭去年的招撫心存顧慮的一個原因。

如此滿帶戾氣的一個人,和陳翔之流又有什麼區別?

但這些天裡,他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公孫羊的人格魅力。如同見到當年深受羌人敬重的李公。

繼而連帶的,也慢慢消除了一些此前對於魏劭的忌憚之心。

尤其昨夜,他再次與公孫羊秉燭夜談。回去之後,和族中幾位長老商議。

長老裡雖依舊有猶疑的聲音,但原旺下了決心,決定歸附。

卻沒有想到,一早忽然來了雕莫的使者,向他轉達了一個令他聽聞之後幾乎心肝摧斷的噩耗。

他於半年前失蹤的唯一的孫兒爰,先是被漢人擄掠到了晉陽販賣爲奴,繼又落入陳翔之子的手裡,如今料已遇害。

使者又轉達了雕莫的一封來信。在信中,雕莫稱,馮招魏劭,俱是惡狼。馮招結交羌人豪族,是爲收買驅使羌兵爲其賣命。至於魏劭,更是狼子野心,不足爲信。力勸原旺勿輕信漢人之諾。稱自己如今雖與馮招有往來,卻是利用馮招魏劭二人之間矛盾,藉以奪回上郡那片曾是羌人世代棲息,如今卻被漢人搶佔的土地而已。

雕莫幼年時候,他的父親被迫將他以人質身份送到了幷州,被圈禁數年,後才以大量財帛牛馬爲交換,得以釋放歸鄉。雕莫有大志,又驍勇堅毅,原旺一向將他視爲子侄。一早方纔聽到失蹤半年,幾乎日日牽掛的孫兒的消息,言之鑿鑿,如何不信,悲怒交加,當場暈厥過去。

唯一愛孫,竟被漢人劫掠,死於漢地!

醒來之後,原旺雖不至於如他身邊之人那樣,遷怒恨不能將公孫羊戮之而與漢人徹底決裂,卻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繼續再與他商談下去了,這才變臉要將他驅逐。

卻不料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今早以爲死去的孫兒,竟又活生生地出現了自己的面前。得知他竟是被魏劭夫人所救,派人一路護送歸家,大悲轉爲大喜,情緒稍定後,卻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問了聲爰,那魏劭夫人是否要他回來勸說歸附。不想爰卻不知,說夫人送他走之前,未在他面前提過半句,他分毫不知。

爰又對祖父說,他經歷了這一番生死,雖親身體味了漢人對羌人的虐蔑,卻也知漢人中亦不乏善慧之衆。便如羌人,良莠不齊,同爲出戰,有保家衛地,也有寇略郡縣,不能以偏概全。

原旺訝異之餘,再不猶豫,這才匆忙返身,向公孫羊表了締約之意。

公孫羊其實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何就又牽扯上了女君。但原旺既然自己回心轉意,他正求之不得,豈有不應的道理?立刻接納。原旺出帳,向圍攏而來的族人宣佈部族將與燕侯結盟締約,從此休兵止戈。

公孫羊亦宣君侯約法。

原旺執頭領權杖幾十年,威望極高,深得族人的愛戴。況且,誰又不想過上安穩平定的日子?聽到他宣佈消息,無不歡呼。當下兩方於神壇前歃血締約,儀式過後,殺羊屠牛,大擺慶宴,載歌載舞,熱鬧情景不亞於羌歷節年。

公孫羊脫身,覷了個空,尋了賈偲問究竟。

賈偲開口便道:“求軍師在君侯面前爲我說話!否則我無顏再見君侯之面!”

公孫羊本就不清狀況,被他來了這麼一出,更是一頭霧水。道:“到底出了何事?女君怎會對族長之孫有救命之恩?你這話又是何意?”

賈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番,最後道:“別的也罷了,我甘領君侯之責,責過便也罷了。唯因我疏忽,放了陳瑞回到晉陽,他借從前所知的一條水下暗道於深夜潛入衙署,意圖劫持女君……”

公孫羊的頭皮發麻,後脖頸唰的豎起了一層汗毛:“女君可出事了?”

賈偲忙搖頭:“所幸無事。陳瑞也被當場射死。”

公孫羊仍不放心,又再三追問。最後得知女君別的無大礙,但受了不小的驚嚇,小病了一場。好在賈偲出發前,她精神看着便已恢復如初了,這才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

君侯對娶的喬家這個女兒的態度轉變之大,這一年多來,再沒有人比公孫羊更是清楚了。

公孫羊記得當初一開始,君侯不願意娶,還是自己得了徐夫人的授意,在他旁邊好說歹說,最後總算將他勸的點了頭。

新婚夜後,他就把喬女給送走了,當時甚至還不願送她出城,又是自己費了一番口舌,他才勉爲其難地送她出了信陽。

當時一幕記憶猶新。誰知纔不過一年多過去,如今的君侯,變得讓公孫羊都吃驚了。

是真的吃驚。

不久前君侯受傷,才三天過去,他人剛下地能走路,就惦着要回晉陽了。

以他當時的身體,自然不宜長途奔走。公孫羊起先照舊,勸他打消主意。

第一次的時候,君侯被他順利勸住,最後打消了念頭。但公孫羊卻看得出來,他答應的很是勉強。

而且,君侯嘴上雖沒說,但從他的話裡話外,公孫羊分明聽了出來,他所以這麼急着要回晉陽,大約就是爲了要去見他那個已經抵達晉陽的女君。

公孫羊當然裝作不知。

第二回,君侯又提回去。再被他勸住。

到了第三回,公孫羊勸的時候,分明就感覺出來了,君侯盯着自己的那兩道目光,大約就是類似於“你爲何如此多管閒事惹人生厭”的意思。

公孫羊只好把女君給請來了。

他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女君到了大營的次日早,他打着哈欠從自己的帳中出來,與同出的李崇張儉,三人相遇於君侯大帳外的時候,各自那副分明心照不宣,卻又要作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的尷尬一幕。

最後三人不約而同,打着哈哈,掩飾了過去。

也怪自己考慮不周。只想讓君侯安心留下養傷,纔將女君請來作陪。卻忘了君侯正當血氣方剛,如何禁得住“小別重逢勝新婚”?

出於禁窺伺防竊聽的目的,紮營之時,主帥大帳周圍歷來要空出至少十丈見方的空地。

當晚距離君侯大帳最近的,就是自己和李崇、張儉。

雖然中間已經隔了十丈之遠,但因爲夜深人靜,公孫羊還是聽到了些不合他聽的發自君侯的雜音。

起先他以爲很快就過去。故充耳不聞。不想斷斷續續,每次當他以爲就要好了,預備安心入睡的時候,君侯的那種不可說的雜音就又鑽進他的耳朵,聽的他一把年紀了竟也心浮氣躁,沒法入睡。

不知同入耳的李崇張儉那晚上是怎麼睡過去的。反正他後來是不睡覺了,起來點燈,坐看鬼谷子兵書十四篇。

終於翻到第七篇的時候,耳邊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

公孫羊輔魏劭多年。本以爲對君侯的脾性,摸的差不多了。

他暴躁、易怒、少仁慈,卻也知錯便改。隨着年歲漸長,剋制力愈發堅定,人也變的愈發深沉。

軍營是個地地道道的肅殺之地,規矩多如牛毛,便是喧譁奔走、回頭妄視,也有可能要遭受責罰。

但這些規矩,都是針對軍士和下級軍官而設。軍銜越高,享的特權便也越多。

何況是像君侯這樣地位的主帥?

他若願意,便是在大帳中夜夜笙歌,也無人會覺不應該。

但君侯一向以身作則,尤其是營中最易生出齷蹉的“禁女”一條,他更從無越界。

公孫羊至今還記得,三年前,在一次出征的路上,魏劭得知有軍官往輜重車內私藏女子一路同行,當即命人將所有女子搜出,當場殺死,幾個涉事軍官也遭鞭笞,受責後還被降級。

自此無人敢再犯令。

這樣的一個君侯,如今竟會在大營里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不會是有意爲之。

正因爲是無意乃至於情難自控,所以才更顯如今這位女君對於君侯的特殊之處。

這也是公孫羊方纔聽到賈偲說陳瑞夜闖衙署之時,頭皮立刻發麻的原因。

倘若萬一女君折於陳瑞之手,公孫羊沒法想象君侯會是如何反應。

萬幸,有驚無險。

公孫羊方放下了心。見賈偲說完,望着自己,便笑道:“賈將軍放心。女君既然都不怪你了,君侯那裡,自然也是無事。”

……

次日,公孫羊結束了此次湟中之行,被原旺領人,親自送出了地界。

半個月後,魏劭與馮招會戰於上郡的離陰。

馮招軍中數萬羌兵,於大戰前人心思變,不願再被馮招驅使作戰。

馮招怒,殺了一批領頭之人。

羌兵在馮招軍中毫無地位,動輒剋扣伙食軍餉,作戰被驅趕在前,平日也不得空閒,修路築房,開礦採鹽,無所不用,十分辛勞,升遷更是艱難,早就心懷不滿。此次大戰前夕,羌兵裡私下開始傳話,說原旺率部歸附魏劭後,湟水一帶的另些部族也紛紛效仿。魏劭與羌人約法。不但如此,魏軍也願招自願投軍的羌人,允諾一旦入伍,待遇升遷與漢人無二,諸如此類,消息越滾越大。

這些羌兵,全都是好戰逞勇之徒,本就對現狀不滿,人心騷亂,又豈會被馮招殺人給震懾住,反而羣情涌動。到了大戰前夕,雙方匯合,開戰之時,被驅在最前的羌兵忽然起了譁變,倒戈殺向馮招。馮招陣腳大亂,雖奮力抵抗,卻如何抵得住趁勢大舉而上的魏劭軍隊的全力攻擊?潰不成軍。

馮招大敗,最後領了一支數百人的殘兵南下逃到弘農,方穩住了陣腳。無奈派人去向洛陽幸遜請罪,等待後示。

……

離陰之戰大勝。魏劭忙碌了兩天,將戰後之事一一交待,打算先回晉陽一趟。

公孫羊從湟水回來的當天,就把女君救了原旺之孫,助自己最後順利結成盟約的事告訴了魏劭。

但從賈偲那裡聽來的陳瑞夜闖衙署一事,當時卻沒說。

直到此刻,才一邊看他臉色,一邊慢吞吞地說了出來。

他說完,便看着魏劭。見他臉色驟然變得僵硬,目光也似露出猙獰之色,忙道:“君侯放心,據賈將軍所言,女君安然……”

“軍師!你當時爲何不說與我?”

魏劭忽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也和他臉色一樣,十分的僵硬。

公孫羊一驚,解釋道:“君侯勿動怒。當時大戰在即,我是生怕君侯分心……”

魏劭本坐於案後,不等他說完,大怒,一下便直立而起,不顧公孫羊在後呼喚,一語不發,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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