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應該是半夜十一點了吧。閉塞的小縣城是沒有夜生活的。街道上的店鋪早就大門緊閉,就連做夜宵生意的人們,今晚也似乎沒有出來擺攤。陪着我的只有昏黃的路燈,我漫無目的地走着,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
白天的時候,我跟陸梓允一起去認領了陸叔叔跟阿姨的屍體。是的,他們遭人報復,殉職了。警隊給他們追加了很高的榮譽。可是,陸梓允所擁有的,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悲痛。還有,對我的怨恨。因爲報復陸叔叔跟阿姨的人,與我有關。
從警隊回來後,陸梓允就一直把自己鎖在屋子裡。而我,看着他悲傷到慘白的臉,也是不敢再說半句話。我能做的,只有蹲坐在房門口,沉默地陪着他。
可是當我聽到從房間裡傳來的哭泣聲時,就是再也無法繼續平靜了——那個渾身上下充滿陽光朝氣的陸梓允,那個無論什麼時候都帶着溫暖笑容的乾淨少年,竟是哭了嗎?
我害怕了。害怕那樣美好的他會因爲我的存在而消失。我已經對不起太多人了,不可以再讓他也受到牽連——儘管我早已經害慘了他。
“梓允,你開門,跟我說說話。”我一邊哭着,一面奮力地把門敲得咚咚直響。可是門始終沒有開。我一着急,便開始發了瘋一般地擡腳踹了起來。門板隨着我擡腳的頻率一下一下地顫動着。
終於,門“呼”地一下從裡面被拉開。當我看到陸梓允臉上掛着的淚時,我好心疼。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人,跟他說對不起,請求他說原諒我,告訴他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會離開——如果,他還願意的話。
然而,那雙明眸中的憤怒跟厭惡讓我膽怯了,想說的話也是堵在喉嚨裡,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我的陸梓允,竟然也會用這種眼神看我。那無時無刻都充滿溫柔的雙眼,原來,也是可以迸射出這種足以殺死人的寒光的。我淚眼婆娑地與他對望着,極度不安地等待着他對我的宣判。
“走開,不要再來煩我!”皺着眉
,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後,陸梓允便是又要轉身進屋。我下意識地連忙拉住他的手,卻發現它竟然在顫抖。我不由得加大了力度,希望可以讓他好過一點。
“我要你走開啊,沒有聽見嗎?”陸梓允用力甩開我的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猙獰了。只見到他指着大門的方向,大聲吼道:“馬上離開這裡,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我不想再看見你,聽到沒有?”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房門又一次被重重地關上了。
我呆呆地站在房門口,雙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也無暇顧及手心裡傳來的疼痛感。因爲,陸梓允他,叫我離開這裡。所以,是不要我了嗎?終於,連他也不願意再要我了嗎?
呵,是啊,像我這樣只能帶來災難的人,誰會想要呢?又有誰敢要呢?本來就是多餘的一個存在,因爲那對夫妻的善良,纔有了一個可以稱之爲家的地方。
可如今,卻是連他們都害死了,我還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還有什麼資格說陪着他們的兒子?只要有我在,他就根本不可能好過。那麼,我離開便是。只要你不再生氣,不再難過,我離開。
對不起!在心裡默默地道了聲抱歉後,我走出了這個令我無比眷戀的地方;離開了那個我原以爲可以一直相守的人。大街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我走累了,就找了一塊地方坐了下來,對着路面發起了呆……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天已經亮了。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牀上,被子枕頭都是統一的白色。而枕頭,早已被淚水浸溼。坐起來靠在牀頭之後,我環顧着四周,可腦子裡還是有些暈暈乎乎的。
我記得,昨夜在逃跑的時候,我希望自己醒來的時候還是躺在那間房的牀上,一切不過是一場荒誕絕倫的噩夢。那麼,現在竟是成真了嗎?
但是,我的記憶很清晰啊。我親眼看到韓莘手上的東西,我清楚地記得自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因爲腿軟癱坐在天橋的地面上。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就連剛纔那個恍
恍惚惚的夢,都是猶如昨日重現。我彷彿真的又回到了那個改變了我跟陸梓允命運的夜晚。
就在我還有點迷糊時,一個人推門而入,手中還捧着一個紙袋。看到他,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醒啦?”陸洋川倒是沒怎麼介意,微笑着坐到牀邊,將手中的紙袋遞到我面前,說道:“吃點東西吧。”
我沒有接,也沒有說話,只是不解地望着他:怎麼回事?他不是應該躺在醫院裡的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關鍵是我爲什麼會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有一肚子的火氣跟疑問,但是也得先吃東西,纔有力氣問我問題,衝我發火啊。”陸洋川出今天出奇地好脾氣。面對我的沉默跟有些不友好的眼神,還是微笑以對。他將紙袋塞到我手上,解釋道:“你在天橋上暈倒了,我就只好先把你帶到這裡來了。”
聽了這話,我纔是明白過來:竊聽器在韓莘的辦公室起不到作用,但是在那家餐廳卻是可以派得上用場。而我的手機上也是安裝有竊聽器和定位跟蹤器的,所以陸洋川知道我的處境和所在地不足爲奇。但是,他的傷……
想到這裡,對着他我也是生不起氣來了。現在想想,警隊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畢竟,臥底的任務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換得任務的成功。再說,要不是有這個原因,我也不會發現韓莘就是……
儘管我不願意承認,但終究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到底,我還是重新見到了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儘管,重逢的方式跟境況,都是我所不願意的。
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救了我兩次性命。這一次,他又是爲了我不顧自己的傷勢而跑出醫院,否則,我怕是要在寒風中待一個晚上了。看來,我又欠了他一次。
爲什麼,在我的生命中,總是我欠別人呢?我嘆了一口氣,下了牀梳洗了一下後又重新坐回牀上,打開紙袋,吃起裡面熱乎乎的蒸餃來。肚子還真的是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