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現有的攝影棚。”卡梅隆興致勃勃地對珍妮展示着這個規模不大的攝影棚，指點着攝影棚上空的攝影機，“現在絕對數量還不是很多,所以只能覆蓋這塊空間。”
他指着一塊空地，的確並不大,只有3、4平方米，在空地的邊緣裡,一個大籃筐中堆放着許多穿戴式設備，“但在這裡的表演已經可以實現虛擬與現實的結合了——格倫,來給我們示範一下吧？”
他的密切合作夥伴，也是《阿凡達》的技術支持總監格倫穿戴上了動作捕捉服裝，還有一個特製的，遍佈了橡膠觸手的頭盔,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往臉前方彷彿是固定麥克風一樣地固定好了自己的面部攝影機,在臉上貼好了表情捕捉用的圓點，他衝珍妮和李奧納多善意地笑了笑，做了個扮鬼臉的表情，而幾乎是立刻的,一邊的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格倫做鬼臉的動作,然後是同屏的一個潘多拉星人面部，一樣也做了個扮鬼臉的動作，雖然只是雛形，但可以看得出來，這表情是以格倫的表情爲藍本而被‘創造’出來的。
“在此之前，我們一直困惑於真人cg的表情問題，這當然是一大難關，”卡梅隆快速地說着，“純粹的cg是個災難性的主意，一不留神就會墜入恐怖谷，去年日本人做的《最終幻想》你們看過了嗎？事實證明，沒有人的參與和‘點化’——”
他做了個手勢，“以人類爲主角的電影永遠都缺少靈魂，這就是我想把這個項目取名爲阿凡達（avatar）的原因，就像是電影的基本概念一樣，實際上拍攝過程也是把我們的意志注入到這些數碼模型中的過程。很有趣，你是它，但你又不是它——我想知道印度天神們是不是這樣看待自己的化身（avatar）的。”
珍妮輕聲對有些困惑的李奧納多解釋，“事實上阿凡達是個印度教名詞，在印度，三大主神有很多知名的化身（avatar），譬如說毗溼奴和黑天。事實上，這個典故和電影劇本的背景故事頗有關聯，人類和潘多拉星人的科技差別，幾乎也和印度教裡神與人類的差別一樣巨大。主神化身黑天進入人間，就像是男主角化身潘多拉星人進入潘多拉星球，當然，他們的目的不盡相同。”
“看來有人事先做了功課。”卡梅隆讚賞地看了珍妮一眼，如果說他對李奧納多是有些溺愛的嚴厲——今天李奧厚着臉皮出現在工作室時，卡梅隆可是好好地嘲諷了他一番，那麼對於珍妮這個潛在的投資商，卡梅隆的態度就沒有什麼居高臨下的成分了，反而更多的是平等的欣賞和好感。“而有人完全是腦袋空空地過來這裡。”
李奧納多不以爲忤，他指着電腦屏幕，“這就是實時效果嗎？”
在現實中，格倫已經走進了攝影棚的那片空地裡，而在電腦中，一個潘多拉星人走進了一片叢林中，用和格倫一樣的動作幅度在東張西望，格倫佩戴的橡膠頭盔，在電腦裡成了潘多拉星人的頭髮，還有他的尖耳朵也體現了出來，卡梅隆自豪地點了點頭，“格倫，做個憤怒的表情。”
格倫齜牙咆哮了一下，潘多拉星人也齜出了自己的牙齒，但動作有些生硬，卡梅隆解釋說，“這是初步效果，後期還會進行深層運算和模擬，目前的效果只是爲了滿足現場指導的需求。”
他透過電腦上的交互界面熟練地操作了一下，只見電腦中鏡頭一變，已經轉成了俯角，而格倫的動作也變得更加生動了起來，潘多拉人胸口的呼吸起伏几乎都和格倫同步。卡梅隆指着效果圖，“圍繞着格倫的高清攝像機會把數據傳輸回主機，根據程序設定，格倫的模型在數據細節越來越豐滿的情況下，也會越來越逼真，到最後你看到的會是一個真正的化身。”
他點開了一段成品視頻，影片裡顯示了格倫闖入叢林，然後奔跑離去的段落，李奧納多不知不覺彎下了身子，以便能更靠近屏幕一些，他來回觀察着格倫本人和錄像，“是的，表情細節很豐滿，留有格倫的強烈痕跡……這就像是格倫整容以後重新出現在鏡頭前，然後真人完成表演。”
“確實如此。”卡梅隆的語氣也振奮了起來，他正要繼續往下解釋，但一個工作人員忽然走了過來。
“克里斯托弗.漢克斯在門口。”她雙頰嫣紅地說，顯然對這個消息大感振奮。“他說他和您定了約會。”
珍妮頓時站住了腳，把心思從這些奇幻的細節中收了回來，她轉頭看了看李奧納多，用聳肩和攤手錶達了自己的無辜和詫異，李奧則回了個扁嘴的動作——很明顯，他對克里斯托弗的忽然造訪也是一無所知。
“克里斯托弗對《阿凡達》也有一定的興趣。”卡梅隆則完全沒領會到氣氛的微妙改變，而是看着李奧，彷彿在給他施加壓力，“所以我想，既然你們都是朋友——哦對了，珍妮弗，你和他的對戲效果很棒——而我也正好要給你們來個巡遊導航，那麼不如大家一起，更爲節省時間。”
珍妮笑了笑，“當然，詹姆斯，爲什麼不呢？”
她瞟了李奧一眼：從詹姆斯的口風來看，其實他應該還是希望李奧出演的，否則他不會這麼刻意地一再刺激李奧的情緒，甚至可能是故意把克里斯托弗造訪的時間約在了兩人之後，就是爲了打李奧一個措手不及，落下他的傲氣。
其實這也是製片人經常用來‘追求’演員的手法——用甜言蜜語騙你去參加試鏡，讓你的信心在試鏡以前極度膨脹，甚至以爲這角色就非你莫屬，然後等你到了試鏡場地，發現實際上還有很多和你同檔次的演員——也是被甜言蜜語騙來的——和你一起參加試鏡時，你的信心當然會受到打擊，甚至會覺得能拿到這個角色已經是成功了，關於演出費用什麼的條件，自己根本就沒有談判的本錢。
出色的班底就像是受歡迎的女孩，製片人這男孩爲了得到他，什麼壞招都肯使，這一招就是用來挑唆演員們陷入心理弱勢，讓經紀人失去說服演員漲價勝算的好招數。當然了，以珍妮和李奧現在的咖位，以及切薩雷的精明強幹和對旗下藝人旺盛的控制慾、卓越的掌控力，應該已經是很久沒有人這麼欺負李奧了，不過，既然這麼做的人是卡梅隆，那李奧也就只能接受事實了：雖然在《泰坦尼克》之前，李奧納多已經嶄露頭角，但沒有那艘沉落的大船，他也不可能在幾年間就上位a-list，並穩穩坐到今天。這種知遇之恩的關係，加上卡梅隆本人的身份地位，導致他在卡梅隆跟前完全就沒有脾氣可言，即使被卡梅隆現場搞了個‘雙王會’，也只能是露出有些尷尬的微笑，孩子氣地學着珍妮的口氣，“是啊，詹姆，爲什麼不呢。”
“詹姆斯。”克里斯已經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進了攝影棚，“好久不見了。”
“克里斯。”詹姆斯笑呵呵地和他握了握手，看得出來，他對克里斯托弗也是比較欣賞的。
他和李奧握了握手，“李奧。”
“克里斯。”兩人的語氣都有些不鹹不淡。
“珍。”克里斯熱情地擁抱了珍妮一下，語調遠遠比他之前打電話來發脾氣時要活潑得多。
“克里斯。”珍妮有些猶疑地迴應，她疑惑地看了克里斯一眼，但克里斯對她的眼神置之不理。
“這就是奇蹟發生的地方嗎？快展示給我看！”他好奇地左顧右盼，情緒高昂得幾乎有些虛僞，就像是吃了跳跳糖的小男孩一樣興奮，“——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雖然對克里斯的來意有些擔心，但珍妮還是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詹姆斯的解說中，而兩大男星也顯示出了他們的職業素養，並沒有演出在世界名導跟前爭風吃醋的荒唐戲碼，而是專注地聽着詹姆斯親自做出的技術細節揭秘——這些事在電影籌備階段是高度機密，走出這個攝影棚以後，他們也就沒有別的渠道來了解這些業界最新的技術發展了。
“那麼這就是這個技術最超前的地方了。”用了一點時間跟上進度以後，克里斯托弗很快地展現出了他的優點——專業、清晰和敏捷的思考能力，他握着下巴端詳着顯示屏，“以往在綠幕拍攝裡，導演只能通過想象來判斷演員的表演是否合格，但現在我們有了這臺虛擬攝像機，一切就變得更加直觀了。”
“是的。”卡梅隆在某些方面是很好取悅的，他欣然地說，“你知道動作捕捉通常很難吸引好的演員，因爲——說實話，在很多時候他們只是提供表演素材，你甚至不會去ng他們的表演，很多人也覺得他們不能算是演員，只算是特效組的工作成員。我想如果安迪.瑟金斯有第二個選擇的話，他也未必會去演咕嚕，不過這技術會改變一切，現在格倫真正是在表演這個角色，少了他，這個模型將會索然寡味——他真的賦予它無法被取代的靈魂和個性。”
克里斯托弗摸了摸下巴，他看來真的被打動了，“我們能試一試嗎？我是說，如果我走進那裡的話，我們會在電腦屏幕上看到什麼。”
“不會是這麼清楚的圖像。”卡梅隆的語調依然充滿自信，但珍妮似乎捕捉到了他的一絲心虛：這應該是制約這技術的弱點了，“我們需要先給你上籠子——看到那裡了嗎？”
攝影棚角落裡有個很大的編織籠子，在籠子節點中遍佈了照相機，小組成員走到它跟前，“你得在籠子裡待一會兒，然後相片數據會被傳輸到電腦裡，根據你的面部數據特徵，美術師製作出你的面部模型，然後我們回到攝影區，你才能得到格倫那樣的表演效果。”
“整個製作過程需要幾天呢？”克里斯托弗問道，“花費應該不少吧。”
“大約需要4、5個工作日。”卡梅隆回答，“花費不少，事實上這部影片多數製作經費都花在特效方面——當然如此。”
“那麼，如果我們希望看到自己表演的結果再下決定，花費應該會比較昂貴了？”李奧納多也和克里斯一搭一唱地玩起了推理遊戲，“這應該是史上試鏡範圍最小的電影吧？考慮到試鏡效果是如此昂貴？”
“或者這也是史上對演員長相需求最低的電影。”詹姆斯則有幾分冷淡地回答，“考慮到最終出現在大屏幕上的還是動畫形象。”
“yeah——但你始終都需要票房號召力，不是嗎？”克里斯托弗唱歌一樣地說。
而李奧也發出了會意的笑聲，他喃喃地說，“是啊，歸根結底，所有人始終都需要票房號召力的。”
“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詹姆斯反而沒被進一步激怒，反而是被逗樂了，“好吧，如果這一切對你們這麼重要的話，我可以做出模型——但你們也要承諾許可把這些模型應用在電影裡進行客串。”
預算是很寶貴的，尤其是現在環球沒開綠燈，詹姆斯會如此精打細算，正是他作爲高素質導演的體現。而兩個男演員對視了一眼，也都爽快地做出了許諾，“只是露臉客串的話，當然沒問題。”
李奧納多則有些隱隱不滿地轉向珍妮，“你呢，珍妮弗？”
珍妮感激地衝他笑了笑：在剛纔演員-製片方的博弈中，她沒有說話，完全是在沾光，李奧會主動問這句話，算是挺有義氣和紳士風度的了。不過兩人的交情顯然還沒深厚到李奧能毫無怨言地罩着她的地步。
“客串的話，我當然也沒問題。”她誠實地說，“事實上，我也很希望看到究竟我的表演能在化身中體現出多少。”
這是實話，可以說，現在她的參演完全是爲了大夢，珍妮也很想弄明白，這部影片是不是誰演效果都一樣。
“那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卡梅隆性急地說，回頭招呼了起來，“羅伯，來啓用攝影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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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了專用的拍照t恤、卸妝——等到珍妮結束拍照流程，重新上妝走出休息室時，詹姆斯已經去開會了，而李奧納多也早就結束了自己的拍照，甚至連興之所至的隨意巡遊都已經結束，率先驅車離開了工作室。克里斯托弗則還在糾纏着格倫問東問西，直到看到珍妮，才丟下了格倫小跑過來。“嘿。”
珍妮似笑非笑地抱起手臂，“嘿？”
克里斯托弗攤了攤手，“你的地方還是我的地方？”
好吧，看來這一場談話是在所難免了。珍妮嘆了口氣，做了個手勢，“——只管帶路吧，親愛的克里斯，只管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