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還是晴空萬里, 到了中午竟然飄起了細濛濛的小雨。
從伊諾頓莊園出來,研究所的一行人就坐上了加國所特有的那種速度緩慢卻不失情調的小火車。
火車是那種最古樸的只有五節車廂的小型火車,研究所裡十幾個人差不多就將小火車佔滿了。
傅裕坐在火車臥鋪裡的小桌旁看着窗外, 他初到加國時, 很想念家鄉, 可是時間匆匆, 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在這裡有很多人,很多事,讓他忙的幾乎忘記了去回憶。
他不是研究所裡最出色的, 但卻是最勤懇的那一個,時旭楠帶着他來到加國的這個研究所, 他本以爲只是當她的助手, 沒想到到了這裡後, 他才知道她爲他爭取了研究項目的重要研究員之一的職務。
研究所裡很多都是資深的研究員,也都在明爭暗鬥這個位置, 而他能這麼輕易地獲得,多少也是靠了時旭楠,他很感激她,對於被人排擠的事他沒有告訴她,只是用心去做着一個個實驗。他知道這個機會難得, 無論以後回國, 或者是留在這裡, 只要這個項目成功了, 那麼他的身價自然也就不同了。
爲了不辜負時旭楠, 也爲了那些對他抱了很多期待的家人,他還是咬牙留了下來, 委屈和心酸,他也都埋在了心裡,他想,誰活在這個世上,不是要經受一些磨難呢。
“在想什麼?那麼入神?”一杯溫熱的牛奶可可被放在了他手邊,跟着就是穿着黑色風衣的時旭楠,她坐在了他對面,臉上有探尋也有擔心。
“沒有,就是在想家……”傅裕回過神,下意識的回道,在發現問話的是她後,趕緊收住了話尾。他很少有機會出國,在國內假期若是不忙,他都會回家住幾天,現在,他只能靠電話與家裡聯繫,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有點想爸爸媽媽了。
時旭楠的眉梢挑了下,她本就雅緻的面孔上露出一抹了然,然後,她轉回身從身後的揹包裡翻出一支造型很別緻的手機,手機的體積大約只有巴掌大小,純黑色,有點像個移動硬盤。
“這個是我同學送我的,是可視電話,我也用不上,送給你吧。給家裡打個電話,和父母聊聊。”她將手機放在熱可可杯旁邊,態度很溫和,倒好像是個知心姐姐,以前覺得她過於吹毛求疵,過於嚴厲,過於冷漠,只有在走近她,瞭解她以後才發現,她其實不過是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太和別人接近。
也正因爲對她有了瞭解,他纔會同意和她一起到加國的研究所來。
他已經受到她的幫助良多,還能繼續接受她如此豐厚的禮物嗎?傅裕對於時旭楠如此大方的舉動,有點不適應,他們現在只能算是同事吧,再有就是師生關係,怎麼看接受她的東西都有些不恰當。
“不,不是的,時教授,我就是一時……一時有點不習慣,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要。”他將手機又推回了她那邊,他在這邊的工資雖然並不高,但也足夠他的生活費用了,如果他實在想家也可以去公用電話打,收下這部手機,他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還。
時旭楠皺眉,她好不容易看對眼了個人,想表達一點心意,他怎麼總是扭扭捏捏的,不爽快。
“我說過了,別叫我時教授,你可以叫我旭楠或者阿楠都可以。”她本就端正嚴肅的面孔因爲他的拒絕而更沉了幾分,聲音更是冷淡了許多。
“這部可視電話本來就是別人送我的試驗品,不值錢,放我這兒遲早也會弄丟。如果能幫上你,也不算浪費東西。你要是不要,儘管拿去扔了好了。”她說罷,人已經退回到自己的牀位,躺了下來,並不打算再理他了。
傅裕瞪着手機,又擡起眼看她,她已經閉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小火車不大,臥鋪都是兩人一間,因爲男性研究員比較少,所以,最後他和時旭楠分在了一間,這也倒沒什麼,只是有時候會讓他感到不習慣。
他想了又想,還是拿起了手機,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又輕手輕腳的將門帶上了。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時旭楠又睜開了眼睛。
她看着門上玻璃窗上映出了他的身影,她的眼神很複雜。
她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起了這個普通的男子,他是她帶的研究生,他們的相遇卻在這之前。
她又閉上了眼睛,只怕他都已經忘了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事了,只是,他忘記了,她卻一直都記得。
記憶力太好也未必是件好事,就因爲一直記着他,所以纔會在再次見面後,對他產生了不同於以往的感情。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罷了,許多事強求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傅裕又輕手輕腳的拉開門,走了回來,他手裡攥着手機,臉上的愁緒已經散開了一些。
他看看時旭楠的牀鋪,發現她還在睡,他坐了下來,眼睛望向窗外,雨點似乎越來越大,幸好他們是在火車上,否則,大約是會被雨淋個正着。昨天上午,他們離開伊諾頓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只是過了一晚,雨就下來了,這天氣真是變幻莫測的很。而且秋季的這場雨下完,氣溫就會降下去了。
他坐在桌子邊上,低頭間又看到了手機,他想起剛剛爸爸說的話,鄭維宜曾經去他家找過他,也對吧,她從來沒直截了當的對他說她喜歡穆潮汐,所有的都是他自己猜測的,可,他能怎麼辦呢?
他還沒畢業就和她住在了一起,三年的時光不算短吧,在一起後,她對他也算的上很好,但他總覺得她心裡有事,每次他們就要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時,她都無法進行下去,他開始以爲她是因爲想要在婚後,直到她在一次醉酒後,對他說,她做不到,她不想對不起穆潮汐。
這話怎麼聽着都彆扭,她爲什麼和他親熱就覺得對不起穆潮汐?他想了幾萬遍,才得出結論,那是因爲她愛穆潮汐,和他在一起了,她會覺得背叛了穆潮汐。
所以,他搬離了她的臥房,外人看似他們同居了,其實他們就像是兩個合租的房客,他們各自住一間房。
不過,這麼久了,他也該和她坦誠不公的談談了。
他猶豫了下,還是撥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話碼,只是提示音顯示她在通話中。他輕輕地呼了口氣,看起來很不巧。
他放下手機,那杯熱可可還沒有涼,他拿起來在脣邊輕輕啜了一小口,很濃郁的可可味道,時旭楠還真是個很講究生活品味的人,出來了還帶着這些東西。
他雙手圈在杯子上,眼睛又看向了窗外。
雨幕中的加國更美,遠山綠樹在雨中似乎更加清晰明豔,他們從伊諾頓出來,下一站是要去秀水森林,據說那裡有野人,研究所也有這方面的研究計劃,讓他們走這一趟,就是先探探底,好再做詳細的方案。不需要他們真正在這次探查中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研究結果來。
按照他們同行的那個小助理的話來說,這樣難得的公費旅遊的機會,誰不來誰就是缺心眼。
他們的第一站是伊諾頓莊園,在那裡住了一天一宿,他能感覺到那種人工與自然完美結合的美好,對那裡的花草果樹,他有些流連忘返,要不是他們還有下一個目的地,他還真的好想在那裡多住幾天,而且莊園主夫婦也都是熱情好客的人,一點沒有私有場主的小氣吝嗇。
他心裡想着事情,眼睛卻沒有忽略車窗外的美景,他的眼忽然亮了一下,是一隻袋鼠,細雨下的袋鼠並不着慌,以着一貫的速度蹦跳着跑動着,依稀間還能看到它肚子前的袋子裡裝着一隻幼崽,小傢伙探出頭來似乎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雨中生動地景物看着,火車的速度並不快,但袋鼠的速度卻是很快的,還不待他看清楚小袋鼠的模樣,袋鼠媽媽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真是好可惜,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袋鼠呢。
“喜歡?”不知何時,時旭楠已經醒了,也坐在他對面,他轉回臉來,就看到了她灼灼的目光。
他被她的目光看的有點不自在,卻又不好馬上轉開眼睛。
“嗯,很可愛的動物。”他只好繼續與她對視着,但他還是有些緊張,手也下意識的攥緊了可可杯子。
時旭楠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臉上難得的出現了一些類似於無奈的東西,才又接着說:“在我們研究所後面,就有一個動物園,那裡袋鼠也有的,你沒去看過?”
啊?傅裕微微張了張嘴,他,他並不知道那裡有動物園,況且每天他要做的實驗也不少啊,哪裡還有時間去和別人聊天,就更不知道有動物園這個東西了。
“不過,我覺得動物園裡的動物都被人馴服了,沒有野生的來的活潑。”
這是他在國內動物園看到一些動物後的觀後感,被人類馴服或者收養的動物怎麼都沒有大自然裡野生的來的有靈氣有朝氣。
時旭楠聽了他的話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發表完了感慨,並沒有聽到時旭楠說話,他有點不自在的悄悄轉了轉眼睛,卻發現她竟然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這讓他耳根一紅,趕緊又將視線轉開。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時旭楠說:“你說的沒錯,被人馴服的總是缺少了一些野性,那些動物本來就該是自由自在的。”
傅裕愣了愣,難得聽到她會贊同他的話,記得無論是在讀研究生時,還是進了研究所後,她好像從來沒有采納過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