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新年腳步的靠近, 尹花悅被逼無奈，還是回了家一趟。一進屋，其他親戚都已抵達, 反倒是她來得最晚。
尹花悅的出現吸引了衆人視線, 她簡單打了聲招呼, 便坐在一旁沙發上玩手機。
家裡親戚都知道她精神方面的狀況, 對她都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裝作客套。
尹花悅倒不在意他們的態度, 本身從小跟那些個親戚沒怎麼相處，自然也就不熟，只是以前拿紅包時, 會笑幾下應付。
“花悅呀，你怎麼這麼晚纔到。”
尹花悅擡頭, 就見對面沙發上, 打扮精緻的舅媽還有嬸嬸幾人都盯着她。
“有事來晚了。”
“花悅, 你大學要畢業了吧。”
“嗯。”
“你說這時間可過得真快，你都24了吧, 有沒有想過找個男朋友之類的？”
“沒有。”
“也該找得了，雖然……確實你那方面有點那啥，但你條件還是很好的，你看你妹妹比你小兩歲，都找到男朋友了。”
“不用舅媽操心了。”
尹花悅話剛說完, 從廚房走出兩人, 女人高挑靚麗, 男人西裝革履, 五官也算端正立體。
“琴兒, 過來。”
舅媽一個勁朝那兩人招手，直到兩人過來挨着她坐下。
“媽, 怎麼了。”溫琴親暱地拉着羅娟的手，余光中早已注意到尹花悅。
舅媽，“這不是看你姐姐回來了嗎，你們也好久沒見過了，正好也給你姐姐介紹下你的男朋友呀。”
“媽。”溫琴假作不好意思地晃晃羅娟的手臂，卻在面對尹花悅時，大方的將自己的男友好好介紹了一遍。男友名叫周祺銳，家裡是做房地產的。
“哦，房地產啊。”尹花悅意味深長地回道，果然對方立馬就上鉤了。
舅媽，“是啊，他父親就是明銳集團的董事，綺和那一片新別墅區都是他們家修的呢。”
尹花悅順着道，“那應該挺有錢的吧。”
溫琴握着男友的手，故作羞澀，“其實祺銳家裡也還好啦，我主要是看重他的才華，畢竟是伯克利畢業的，我就是被他彈鋼琴的樣子吸引的。”
“伯克利呀。”尹花悅兩邊嘴角一勾，“可我怎麼記得伯克利最厲害的是現代音樂呢。”
此話一出，面前幾人的臉色都僵了僵。
尹花悅心裡憋着笑，嘴上又急忙補充一句，“但能靠自己考上伯克利也是挺不錯的了。”
但這話並沒有讓溫琴滿意，溫琴揚起下巴，繼續道，“我們家祺銳下個月還要去上海那邊辦個人演奏會呢，姐你和戚念要不要去，我可以給你們兩張票，這票可是很難搶到的哦。”
尹花悅還真就假裝認真考慮了下，“戚念現在也挺忙的，人家要拍雜誌呢，我的話，還得上班呢。”
溫琴努力掩蓋怒氣，兩眼彎起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姐，你現在還上班呀，在哪兒上班呀？”
“木秋文化呀。”
“你不會就去當個普通職工吧，你好歹也是T大畢業，就跑去跟人家打工？你怎麼不去求求叔叔，讓他給你找個輕鬆錢多的職位呢，要不像戚念那樣也好呀，好歹能說出口，你說你一大小姐跑去打工，多丟人吶。”
尹花悅不怒反笑，這家裡誰都知道她跟她爸不對頭，“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舅媽他們花了那麼大筆錢送你出國讀書，別到時候畢不了業就鬧笑話了。”
“你……”
溫琴緊咬牙根，倒是一旁的舅媽一個勁安慰她。
尹花悅忽略掉溫琴翻上天的白眼，拿上手機先一步到餐廳。
餐桌上各式山珍海味擺盤精美，色香俱全，都是父母提前安排酒店大廚定製的。戚念站在桌邊，在看到她時一句話也沒說，只有母親上前來抱了她一下，摸了摸她的頭。
整個飯局表面上看着也還算熱鬧，舅媽那一家子在桌上也不忘秀一把她家的房地產女婿，生怕誰不知道她家女婿有錢，長得又好看似的。末尾，還總得提尹花悅一句。
尹花悅嘴裡嚼着肉，那些話全當沒聽到，弄得氣氛時不時沉默下來。
飯後，親戚們要走，尹花悅站在花園裡，溫琴路過四下無人時，這才露出真面目。
“尹花悅，當初是真的沒想過你竟然能考上T大，但你讀再多書又怎樣。”溫琴面露嫌棄，“是不是很羨慕我有這麼優秀的男朋友呀，你就是個不正常的人，你一輩子都是精神病，沒人會喜歡你的！”
尹花悅看向別處，“這誰家的狗又在叫呀。”
“你！哼，反正我現在有了這麼優秀的男朋友，我媽也準備給我在市區裡買一套房，你呢，到時候就成個老尼姑，只能看着我在旁邊羨慕了。”
尹花悅忍不住笑出聲，看着比自己矮上半個腦袋的溫琴道，“你是有多自卑纔會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地說這些話呀，不過也是，哪怕我不正常，可你從小成績就沒我好，長得也沒我高，沒我漂亮，要是我，確實會嫉妒。”
“尹花悅，你搞錯了吧！我怎麼可能嫉妒你這個瘋子！”
“那你在我面前炫耀什麼。”尹花悅收起笑容，“你以爲我會對你那些東西有興趣？”
溫琴對尹花悅突然改變的臉色打從心底有些許陰影，她瞄向別處，正好戚念靠了過來，就趕緊叫住，“戚念，你管好你姐姐，別讓她一天到晚都發瘋！”
戚念走近，在掃了眼面前的人後，冷冷道，“聚會已經結束了，你還賴在我們家幹什麼。”
溫琴臉青一陣白一陣地，“戚念，我可是你表姐，而且、而且你有把尹花悅當過你姐姐麼，你怎麼不趕她走！”
戚念，“血緣關係上她算是我的親姐姐，你不是。”
尹花悅沒想過戚念會幫着她這一方說話，一時倒有些沒忍住笑出聲。而溫琴見她這表情，就更是氣不過，踩着高跟鞋走了。
剩下兩姐妹，氣氛又陷入寂靜，只有清冷皎潔的月光灑在兩人肩頭。
尹花悅站了半天，說了聲“謝了”，戚念卻是看也沒看她。
尹花悅笑笑，“已經不早了，你跟媽他們好好過年吧，我走了。”
“你……”戚念望着她，眼神有些許閃避。
尹花悅也回望着她，半晌道，“你不會想挽留我陪你們過年吧。”
戚念糾結許久，“你不陪媽過年麼。”
“我？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爸都看我不順眼，大過年的，幹嘛沒事找心煩呢，走了，拜拜。”
尹花悅說走還就走了，留下戚念站在原地，手緊握着，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她只是望着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見，這才轉身回到屋中。
客廳裡電視還放着，母親尹茉見她一個人回來，想也知道尹花悅又跑了。
戚記眼一斜，說道，“果然就是個沒良心的!大過年的，在家多待一下都不願意！”
尹茉不滿，“你難道不知道花悅不想留下來的原因？還不是你老是跟她擺臉色。”
“那她怎麼不說爲了你多留一會兒呢。”
“幹嘛要爲了我多留一會兒，我自己的女兒，我想見她隨時都可以，哪像你，平時根本都不管不顧地。”
兩老眼看着就要吵起來，戚念難得大喊一聲“別吵了”，一時之間屋內安靜下來。
戚念看了父親一眼，頭也不回地上樓回屋了，只留下客廳裡春節晚會的歌聲還在碩大空蕩的別墅裡迴盪。
……
離開家的尹花悅此刻頭靠在車窗上，看着眼前燈火闌珊的風景。沿途經過河岸時，原本寂靜的畫面被熱鬧所替代，不少人手裡拿着煙花在草地上跑動。
尹花悅讓出租車師傅剎了一腳，下車來到河堤，雙手撐在石柱上，默默看着眼前喧鬧的景象。
一陣涼風吹過，揚起光禿禿的柳枝打在厚重的外套上。尹花悅看着閃耀的煙火在人們手中比劃，在夜色中留下道光影，很快便又消失不見。
深冬的風吹得人直哆嗦，很快尹花悅捂緊衣服，挪到河邊一家24小時便利店。店鋪周圍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這家店整個通亮，門口還擺出一系列煙火鞭炮。
此時還有不少人在門口挑選煙花，尹花悅鑽進門，要了份關東煮和幾罐啤酒，便坐在窗口邊免費欣賞五彩斑斕的星火。關東煮的熱湯透過紙杯滲進肌膚，尹花悅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拿出手機，對準河岸拍了張照片，照片裡，與黑暗相比，星火更加耀眼燦爛。
尹花悅選了好幾張照片保存，打開朋友圈，看着一個個曬出年夜飯的同學或是學弟學妹們，驀地，把照片發了出去，很快，便收穫了一堆點贊和回覆，大致都是在說煙花漂亮。
她沒理那些回覆，正要收回手機，電話忽然響起，打開後，一條短信映入眼簾：新年快樂——洛席。
尹花悅擤擤鼻子，指尖落在鍵盤上半天，正準備回覆條過去，沒想到洛席又接着發了條視頻。
視頻裡烏黑黑一片，只能看到洛席兩隻發光的眼。只見洛席跑到一邊點燃了什麼東西，下一秒，五彩的火星直衝天空，絢麗的煙火瞬間在夜色中綻放。
還未能看到結尾，一通電話忽然打斷視頻。尹花悅就差翻個白眼，按下接通鍵。
“你在外面？”
“嗯，沈先生，請問您老有什麼事嗎？”
“你一個人？”
“嗯，沈先生有什麼事嗎？”
“你在河邊？”
“嗯，沈先生，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尹花悅說話的同時，店外幾束煙花一齊射向夜空，留下斑斕星火，“沈先生，這邊太吵了聽不清，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就先掛了。”
又是一聲巨響，尹花悅徹底沒聽清電話那邊的聲音，便心安理得的把電話掛斷了。
尹花悅重新打開視頻，放到末尾時，只聽洛席小聲說了句“新年快樂”。
她把指尖重新放在鍵盤上，想了許久，思緒漸漸被窗外劈里啪啦的煙火撓得心癢。她索性關掉手機，繼續欣賞煙火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