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王先是一怔,等反應過來陵雲淵說了什麼,眼底迸射出一抹狂喜:“陵、陵公子,你、你說的是真的?真正的巫師真的還沒死?”
這如果是真的,那麼有黑石血在,有石鏡在,他們玉溪國又有希望了!
陵雲淵把視線重新收了回來:“還不確定。t”
至少要等人找到了才能肯定下來。
否則,給了琛王希望,到時候再打破,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說,可從先前巫女的話推測,真正的巫師還活着的機率很大。傅柔先前拿景曄的事作爲接近陵慕端的目的,也許,她一開始目的就不是陵慕端,而是爲了告訴他們。
等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她就在等這個時機,等這個能在全部的玉溪國百姓面前,把陵慕端揭露出來。
只是卻也是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性命給排除在外了吧。
蘇岑低着頭,望着身體已經涼下來的傅柔,她的眼睛依然睜着,只是神情卻是安詳柔和的,她視線的盡頭,是那隻她一直帶着的梟鷹。
梟鷹一直髮出尖銳的聲音,可偏偏一直靠近不了。
蘇岑歪過頭,突然就看到了掉落在一旁的石鏡與黑石血,蘇岑的眼圈熱了下,走過去,蹲下身,把石鏡撿了起來。
重新放回到了傅柔的懷裡,瞬間,梟鷹衝了下來。
不住的用翅膀忽閃着,似乎想把傅柔拽起來,蘇岑蹲在傅柔的面前,看着它扯着傅柔身上的衣服,想把她拽起來,如同來時陪着它一般。
可傅柔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蘇岑突然就想到了傅柔死之前的話:十里外,巫師,救……
她低下頭,攤開一直緊攥着的掌心,上面躺着的是染血的信箋,是傅柔臨死之前塞給她的。
映月也是哭得一塌糊塗,看着梟鷹如此,忍不住半跪在傅柔的屍體前:“你別難過啊,人死不能復生……”映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竟然與一隻鷹交談。
梟鷹先是一怔,隨即嘴裡更發出讓人聽不懂的聲響,轉瞬間,下一刻,卻像是失了力氣般,腦袋重重地伏在了傅柔的胸前,一動不動。t
下一瞬,突然就忽閃着翅膀撲騰而起,雙翅緊閉,就朝着祭臺上的篝火衝去。
蘇岑臉色一變:“快阻止他!”
湛劍一直注意着它,聽到這一句,迅速拔地而起,幾個翻身,迅速擒住了梟鷹,禁錮住翅膀,給抓了回來。拿出綢緞結一綁,就固定住了雙腳,重新送回到了傅柔的身旁。
梟鷹似乎還在掙扎着,努力地想要往篝火旁挪動。
蘇岑眼圈一熱,蹲下身,看到鷹道:“她爲了救你,犧牲了自己,你真的忍心讓她白白犧牲嗎?”
梟鷹的身體瞬間一僵,許久之後,像是崩潰了般,腦袋死死埋在了傅柔的懷裡,一動不動。
映月張張嘴,卻發不出半分聲音,偏過頭,淚珠墜落下來。
蘇岑打開信箋,上面是傅柔交代的話,如他們先前所料,傅柔當初躲過了一劫,在陵慕端與老人離開之後,把離得最近還未被大火吞噬的巫師給救了回來,撿到了石鏡,逃離了血族。
可巫師還是被毒所傷,沒有救回來。
映月用鷹鼎誤打誤撞的把巫師巫棠的魂魄封在了這隻鷹隼的身上,屍身封在了冰棺裡。
帶着梟鷹,就開始了報復。
只是她一人的力量太過弱小,後來,就聽到了落日山莊莊主復活了,稍加打探,應是知道了他們,所以,一直留在都城,尋找時機,那時在茶樓,應該是傅柔專門掐算好的,目的就是爲了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自己來尋她。
蘇岑把來龍去脈講了出來,映月瞧着傅柔的屍身與不言不語的鷹隼,更加難過了。
傅柔從一開始,應該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的。
只是她並未告訴巫棠。
蘇岑啞着聲音低下頭:“別讓她白死了,你現在首要的目的就是重新回到你的身體裡,找到陵慕端,替她報仇,替整個血族與傅家報仇,你如此自殘,她只會更加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梟鷹才慢慢擡起頭,慢慢展開翅膀,抱住了傅柔,彷彿這樣,能離她更近。
須臾,梟鷹像是決定了什麼,慢慢轉過身,看着蘇岑,重重低下了腦袋。
蘇岑不忍,轉開了視線:“我們去城外十里,我會幫你重新活下來的。”
琛王是全力支持他們去救巫棠的,這是他們玉溪國碩果僅存的巫師了,他千叮嚀萬囑咐,若不是這時還要安撫躁動的百姓,他恨不得能跟蘇岑他們一起去了。
蘇岑等人讓琛王妥善保護好傅柔的屍身,立刻啓程就去了十里外。
一個時辰後,蘇岑等人按照傅柔留下的信箋找到了她存放巫棠身體的冰棺,打開,藉助黑石血的靈力,加上鷹鼎,廢了一番功夫,幫巫棠重新活了下來。
巫棠的身體躺了半年之久,雖然不如景曄當初那般,卻也一時間僵硬不便行走。
湛劍揹着從醒過來,就一句話不說的巫棠,重新回到了都城。
他們到都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將黒。
重新回到祭臺前,四周的人已經散去,顯得空蕩蕩的,不過是一日的功夫,卻彷彿過了很久。蘇岑歪過頭,看着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男子身上還穿着從冰棺裡帶出的黑袍,一張俊臉因爲半年不見光亮,白得驚人。
他慢慢挪動着輪椅的輪子,朝着祭臺上的人走去。
琛王架了一個高臺,傅柔就放在上面,身上蓋了一塊白布,遮住了面容。
湛劍一直跟在巫棠的身後,在巫棠費力地要上臺階上,掌心一送,就讓他上了高臺。湛劍一直未出聲,只是多日來一直沉寂的厲眸,此刻也染上了一抹複雜難言的情緒,怔怔瞧着一處,周身的氣壓極低。
蘇岑知道他應該是想起了臨月聖女,當年與他有緣無分,傅柔與巫棠的事,應該是引起了他塵封許久的心事,蘇岑歪過頭,看着他身後不遠處站着的映月,眼神裡流露出一抹嘆息。
陵雲淵攬住了她的肩膀,低聲安撫:“湛前輩若是真的對映月有心思,他們早晚會走到一起,若是沒有……強求也是無用的,倒不如早些讓她看清楚,也好做打算。”
蘇岑雖然知道,可不知是不是傅柔的事,讓她覺得格外的情緒低落。
小殿下不知何時鑽了出來,游到了蘇岑的肩膀上,用尖腦袋蹭了蹭蘇岑的脖頸。
蘇岑摸了摸他的腦袋:“孃親沒事兒。”
巫棠一直在傅柔身邊守了很久,才退開,琛王走了過來,手裡拿着篝火,卻是沒走過去,到了蘇岑與陵雲淵身邊,壓低了聲音道:“這就是巫師?”
陵雲淵看他:“嗯,是巫師。”
巫棠背對着琛王,琛王並不能看清楚面容,不過身形的確與石鏡裡顯現出的巫師差不多。
琛王雖然對傅柔的死也頗爲遺憾,可他是王爺,更多在乎的是玉溪國。
對於真正的巫師能過活下來,他是高興的,只是巫師這般難過,他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真的要把屍體燒掉?”琛王看巫師這麼難過,若是想多留幾日,也無可厚非。
陵雲淵搖頭:“血族的族人一向火祭,當日就要燒掉,只留一抔骨灰。”
琛王不太瞭解,搖搖頭:“再等等吧。”
離午夜子時還有兩個多時辰,卻見祭臺上的巫棠終於有了反應。
他慢慢轉過身,看向蘇岑與陵雲淵,嘶啞的聲音被風一吹,蘇岑心口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可以……擺脫你們一件事嗎?”
蘇岑與陵雲淵上前,蘇岑啞着聲音道:“巫師說吧,我們能做的,都會盡量幫你的。”
巫棠緊挨着高臺,左手握着傅柔白布下的手,目光卻是堅定的:“阿柔當初之所以進巫族,是因爲我,她想離我近一些,她說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嫁與我爲妻,這一世,是我負了她……”巫棠的聲音很低,纏綿的哀傷從骨子裡透出來,聞者傷心。
蘇岑喉嚨發乾,閉了閉眼,睜開,輕聲道:“你想做什麼?我們幫你。”
巫棠道:“我想……娶她。借生之命祭,結來世三世姻緣。”
蘇岑身形一震,擡頭看他,巫棠一直垂着眼,瞧不清楚神情,可週身的氣息讓蘇岑只是愣了片許,就頜首:“好,我們幫你。蘇七,速度去準備喜服;秦牧,去準備成婚所用的一切,半個時辰後,成婚。”
蘇七與秦牧對視一眼,迅速散開……
琛王卻是傻了眼,張嘴想阻止,可到底是壓低了聲音道:“不、不是,陵夫人,巫師只能與聖女……”
蘇岑偏過頭看他:“巫族只剩一人,規矩是人定的,沒什麼不可。”
琛王張嘴,最終撫着額頭嘆息:“罷了。”
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若是沒有陵夫人與陵公子,恐怕他們玉溪國連巫師都沒了,如今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不過是換了個新娘,有何不可?
巫棠重新轉過頭,擡起手,輕輕撫了撫傅柔額邊的青絲,低低的輕喃,彷彿能透過塵世,落入往生道三生石畔:“再等等我……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