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有人都站門口說話，鄰居們看着葉大伯過來，也都紛紛看了過去。
誰讓他是事件主角的爹，當然好奇了。
葉父一直催他走快點，這會到了跟前，他還大喘氣。
“幹嘛啊，着急忙慌的把我叫過來，大老遠的，有什麼事那麼急，不能叫其他人，我正忙着，阿宏頭上破了個大口子，我……”
老太太不由分說的拿着柺杖重重打了過去，一下又一下。
葉大伯猝不及防之下捱了兩下結結實實的，纔想起來拿手臂擋。
“哎呦，哎……你幹嘛？你吃錯藥了？大過年的還打人……”
“大過年的你還罵我吃錯藥，打死你個老東西，不會孝敬老人也不會教孩子，好好的孩子給你帶歪了，生你有什麼用？”
老太太邊說邊舉着柺杖追着他打。
葉耀東擔心讓他大伯跑了，都連忙上前幫忙逮人，抓着他棉襖，不讓他跑。
葉父都看傻眼了。
他說呢，怎麼突然間要把他大哥找過來。
“哎呦，你幹什麼？你放開我東子……”
有人抓住，老太太也不用追着打了，一下一下，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腿上，自己有多大力氣就使多大的勁。
其實她已經老了，也使不上多大的勁，看着架勢大，打在身上，其實葉大伯不怎麼疼，只是丟臉罷了，當着那麼多鄉親的面，一把年紀了還捱打。
“不準放。”老太太邊喊邊打。
“怎麼教的兒子也不知道，阿宏學壞了，完全是你當老子的責任。連兒子都教不好，你當什麼老子，把孩子後半輩子都毀了，當初還不如不要生下來。”
“造孽啊，以前看着多好一孩子，結果人到中年反而學壞了，都說年紀越大越穩重，在他這裡完全反過來了。”
“你是怎麼當爹的，怎麼教孩子的，就是有你這樣只看錢不看來路的爹，孩子纔會一條道走到黑……”
葉大伯跑又跑不了，被鉗制住，躲又躲不過，只能被動的站着捱打。
聽到老太太一句一句的罵，他臉皮子都燙的慌。
“你胡說八道什麼？他在外面的事我哪裡會知道，大過年的你發什麼神經？差不多就好了。”
“快放開我，沒大沒小的，我還以爲找我有啥事，原來是誆騙我過來……”
老太太生氣的往他背上打，原本還只打腳的，這下子身上也不落下了。
“打死你個四六不分的老傢伙，是我讓他們叫你過來的，我還叫不動你了？你個不孝子，我生你養你，打死你，你也得受着。”
葉大伯看着周圍圍聚的人越來越多，也臊的慌，太丟臉了，在家裡被老孃打就算了，這在外頭，臉都丟盡了。
“你差不多就行了，還沒完沒了，幹嗎？又不是我做錯了事……”
“兒子沒有教好，不是你的錯嗎？阿宏今天這樣就是因爲你，搞得現在害人害己。”
“是他自己的原因，關我什麼事？”
“你沒有教他腳踏實地的賺錢，他可不是就學歪了，搞到現在不人不鬼的，被全村人嫌棄。”
“那也不是我的原因，我老老實實的，誰知道他就不老實了。”
“你哪裡老實的？你哪裡老實了？你跟鬼一樣，你老實個鬼。”
葉大伯被這樣子打罵，老臉都丟光了，臉皮子都被揭下來放地上踩了，氣的也不躲了，惱怒的一把奪過老太太的柺杖，然後遠遠的丟到一邊去。
老太太手中的柺杖被奪，慣性的往前撲，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還好葉耀東眼疾手快，鬆掉葉大伯趕緊去扶她。
“哎呦，我不活了，兒子打老孃了，差點就讓我給他跪下了……”
葉大伯臉青一陣白一陣，這麼多人看着，怎麼說都沒理，他拔腿就想跑。
葉父鐵青着臉，衝上前朝他屁股就是一腳，然後趁他踉蹌的時候衝上去，又是一腳踹到他膝蓋窩。
“你還是人嗎？娘打你幾下怎麼了，還不能打了？你還敢還手，反了天了。”
葉大伯被踹的膝蓋一軟直接就單膝下跪，葉父佔據上風，直衝他拳打腳踢。
他還想還手的，葉成海幾個孫子立即衝上前去抓住葉大伯的手臂，讓他只能老老實實捱打。
他們幾個小的不能動手打葉大伯，但是可以摁住他不讓他動，讓葉父打。
葉父邊打邊罵，“你兒子教的不好，禍害了村裡人，你就沒責任了？你不羞愧啊？老孃打罵你幾句怎麼了？本來就是你們不對。”
“還敢還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好是跟着我養老，要是跟你養老，那還得了？不得被你打死了？”
“孩子長歪了，那都是慣的，也該你受着，你還敢躲，你還敢反抗……看你還躲，你躲啊，看你躲哪裡去……”
葉父唾沫橫飛的數落。
周圍沒有一個人過來拉架，都只端着飯碗看着。
今年年夜飯這齣戲太精彩了，看完一出又一出，真過癮，真下飯……
等打的差不多了，纔有人出聲說兩句。
“差不多就得了，大過年的，也沒什麼過不去，先把這個年好好過了先。”
“是啊，推老太太是不對，教訓過後就好了，以後肯定不敢。”
“兄弟倆打架也正常，也別有什麼不痛快的，老孃當然得孝順，一把年紀了那也是親孃，打幾下受着就好了。”
“是啊，那麼大歲數了，打人也不疼，更何況冬天衣服穿的厚，挨幾下也沒什麼，給老人家出出氣，心裡痛快了就好了。”
“孫子不成器，老人家恨鐵不成鋼，怪兒子沒有教好也正常，受着聽幾句話也沒什麼。”
“可以了，打幾下可以了……大過年的，別打壞了……”
“是啊，大過年的，先這麼算了，有啥事等過完年再好好說。”
“大過年的”這四字箴言簡直就是免死金牌。
葉父也停下了，確實大過年的，不能太過了，反正也打了一頓出過氣了。
他對幾個孫子道：“行了，放開他吧，讓他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老人也不用他養，自己家整天鬧出亂七八糟的事，讓人敲打幾句怎麼了？還敲打不了？”
“阿宏跟他媳婦這樣鬧，倒不如直接離婚，各過各的，省的天天唱大戲一樣。”
“他打老婆，然後再被兒子們打一頓，對他能有好處嗎？兒子能看着自己母親被老子打那麼狠嗎，也不想想。”
“真過不下去就不要在一起過了，對誰都好，省得連年都過不好。”
葉大伯捂着掛彩的臉，瞪了他一眼，踉蹌的衝出人圍，另一隻手捂着肚子緩緩的往家裡走。
葉耀東喊道：“好了，看完戲了，大家散了吧，都回家吃去了，端着碗出來吃，也不怕涼了鬧肚子。”
“呵呵，聽着動靜不是來不及吃，趕緊出來一個瞧嗎？”
“這一頓打的好，也替村裡人出氣了，兒子沒教好，老子就是有責任。”
“就是咱們不好無緣無故的打人，但是老太太可以，當兄弟的也可以。”
“今天這一出熱鬧瞧得過癮，上半場結束，還有下半場。”
葉耀東拍着他爹的肩膀，朝他爹豎了個大拇指，“爹，你今天威風了。”
葉父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往屋裡去。
葉母眉開眼笑的湊到他旁邊，“今天可以，夠硬氣，就該這樣子，他老早就欠你一頓打了，都說不能欠過年，正好了。今天該表揚你，走進屋去，獎勵你一個大雞腿。”
葉父腰桿瞬間都直了。
老太太拄着柺杖走在邊上，沒有說話，心裡直嘆氣。
葉小溪跑在前面倒退着走，興奮的說：“爺爺打贏了，我也獎勵你一個大雞腿，把我的雞腿給你吃！”
“我的雞翅膀也給你吃。”
“我的雞肝雞心也給你吃。”
葉父臉上也有了笑容，“怎麼就都成你們的了，啊？你們吃得下嗎？”
“所以給你吃啊”，葉小溪高興的舉手握拳，“獎勵你大展神威！”
林秀清笑着說：“那我去把雞湯熱一下，你們三個也都一人裝一碗喝。”
“我不要。”
“我飽了。”
“我也吃飽了。”
三人直接往外跑，也不進屋了。
“吃了長高……”
林秀清在後頭喊都沒能叫住他們，然後埋怨的看向葉耀東，“看你，壓歲錢給太早了，現在講話也不聽了，直接跑沒影了。”
“不吃就不要吃，等會玩累了回來再吃，或者晚上睡覺再把菜熱一熱再吃一點，現在都已經吃飽了，非逼着他們吃，他們也吃不進去。”
葉父看着老太太依舊愁眉苦臉的表情，沒好氣的道：“幹嘛還苦着個臉，我都給你打回來，替你出氣了。”
老太太拿着柺杖輕輕的打了他一下，“你們兩兄弟打架，我難道還要高興嗎？有什麼值得我高興的？”
葉父想想感覺也對。
“行吧，反正也教訓了，打也打了，說也說了，不管他們了。日子能過下去就過，過不下去他們家裡的孩子也不是沒良心的，一個個都成年能娶媳婦了。當老子的再怎麼不對，以後總不會讓他餓着。”
“你以爲每個孩子都那麼孝順的。”
“那能咋辦，養兒防老一直都是這樣啊，只要他不作死，孩子難道還能不管他。”
老太太輕嘆了一聲，擺擺手，“不說了，大過年的，別影響了心情。”
林秀清轉移話題，“來來回回耽擱了好長時間，菜都涼了，我把一些需要熱的菜熱一下，你們可以先吃點螃蟹蝦那些不怕涼的菜下酒。”
葉耀東跟葉父葉母繼續坐下來喝點小酒，大冬天的喝點熱米酒可以暖暖身子。
葉父也把話題轉移到蓋房子上，“你年後找個時間去請人過來畫個圖紙，老房子那纔好叫師傅過來建。”
“我知道，記着呢，這些天一直在忙，都不在家，等過兩天找人打聽問一下。”
“嗯，這畫圖也不是一天兩天，肯定也得商量溝通要怎麼做。反正能在成河結婚前定下來就行了，到時候交給師傅，然後你該幹嘛就幹嘛。”
“你是打算不跟着我一起走是吧？先在家裡看着？”
“我還沒確定呢，想是這麼想，但是又怕你忙不開，要我幫忙。”
“那我頂多給你拖到農曆二月，到時候你就得上來幫忙了，因爲我打算去深海。”
葉父點頭，“這樣可以，我就多在家呆個半個月左右，你要有貨送回來的，直接交代人把船開回來，我就在家接，安排收款。”
“嗯。”
“東子現在幾條船了？每年都買船，我都不知道你有幾條船，去深海打算開幾條？”葉母問道。
“遠洋號有7條，剛到手的東漁號一條，東昇號也是7條，收鮮船不同的規格有3條，船廠還有2條遠洋號，1條東漁號，一條大型收鮮船。到時候去深海的話，我就帶着遠洋號跟東漁號去，收鮮船隻要隔兩天派一條船出來接貨就行。”
葉母又問：“聽你爹說你把小船都賣了？”
“留着也是賺的小錢，倒不如把精力花在大船上。”
“你現在那麼忙，那麼大一個工廠還需要你，還要跑深海乾嘛？”
“那我不去誰去啊？讓工人們自個去能放心嗎？他們也不敢，我這個老闆跟着就不一樣了，還能發號施令，還能安心一點。”
“那你也不怕沒你在，那場子幹不了活。”
“所以這不是喊我爹上去幫忙嗎？”
葉父應和着，“對，東子還說我是什麼法人代表，那些文件資料沒我簽字可不行。”
“這麼能耐啊？還代表，聽着就牛逼哄哄的。”
“反正我也不懂，東子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葉母不想聽葉父得瑟，剛剛的誇讚好臉也就能保持那麼幾分鐘。
“東子，你要不要乾脆把你這房子也一起改一下？”
葉耀東掃視了一下屋子，“空間太小了，旁邊又緊挨着二哥，也蓋不了大的。到時候請人來看看要怎麼弄吧，衛生間是肯定要加一個，到時候順帶讓師傅過來給我加一下。”
“對，衛生間是肯定要做一個，我看魔都現在都有那個坐的抽水馬桶，買一個以後上廁所就方便了，又幹淨又衛生，還不用整天喊我挑糞。”
“什麼馬桶啊？還不用挑糞啊？”葉母好奇。
“你不懂，等買回來你就知道了。”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
“說了，你更不懂，市裡應該有，啥時候你去市裡逛的時候，自己去看。”
“真有那麼神奇的馬桶，還不用挑糞？那屎哪裡去？”
“衝到地底下了。”
葉母還想問的，葉耀東直接皺着眉頭打斷她，“吃飯呢，你不要老是問這麼噁心的問題，想知道就等吃完了再問。”
葉父也跟着說：“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草包，吃飯問這個問題。”
葉母吸了一口氣想罵他的，但是想想這會兒吃年夜飯，她確實也問的不是時候，只好狠狠的瞪他一眼。
沒有孩子在跟前吵吵鬧鬧，但是一家子年夜飯也吃着溫馨。
葉耀東等吃完了纔想起來，今年他爹好像60歲？
看他爹擦擦嘴巴就拿着水煙壺往外走，他連忙喊住問了一下。
“爹，你今年過完年60歲了？”
“你才知道啊，良心發現，要讓我退休了？”
“怎麼可能，你想的美，房子蓋給你，還指望你再幫我兩年。”
“去年還一直哄我說今年過年給我過壽來着，這是一樣都實現不了。”
“這不是要給你蓋洋房了嗎？這個實現了。”
葉母沒好氣的道：“才60歲，過什麼壽？又不是活不到80了，上頭還有老孃在，哪輪得到你過壽。”
“這不是他說的嗎？”
“他說的，那你也記得這麼牢，還能翻出來講。”
“他先問的。”
葉父覺得自己冤枉死了，又不是他主動提的，明明是東子主動提的，這回也是他主動問的。
葉耀東說道：“是我說的。”
“那也不能過，有什麼好過的，等80了你再給他過壽還差不多。”
“那就過兩天擺兩三桌，請一下朋友，意思一下。”
葉父看葉母沒有再反對才點頭，“這樣也可以省事一點，不然年後事情也多，又要開始蓋房子，阿海要結婚，成河也要緊跟着結婚，都是大事，你也忙得很。”
“行。”
葉耀東等他們走後才交代一下林秀清，“既然沒有過壽，只是簡單的擺兩桌意思一下，那也得包個大紅包。”
“這我當然知道，不用你說，不過估計他們不會要。”
“先包着吧。”
“這年前年後都是結婚的，接下去吃酒都吃不過來。”
“多好，天天都有大餐吃，家裡還不用煮飯了。”
“你先去歇會兒吧，今天一整天也沒有好好休息過，夜裡還要去點香的。”
“嗯，那我先去睡一覺，等半夜了你再叫我。”
他實在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打牌，今天一直到下午纔回來，然後又洗澡洗頭，才曬了一會兒太陽，還想着趁頭髮幹，眯一會的，結果還沒半小時就叫吃飯了。
他都還沒睡一下就又得爬起來，然後一直到現在，忙着奔波了好幾天，這會兒也扛不住了。
0點一過，就是1991年大年初一。
屋外菸花已經響了半小時了，葉耀東也睜隻眼閉隻眼的爬起來去放煙花，然後又按照傳統去媽祖廟上個香。
遇上幾個發小，還有表兄弟要拉他去打牌，他連連推脫第二天還有事，熬不了通宵，這才能脫身。
現在上了年紀，30多歲了也熬不了夜，不像年輕人熬完一宿還能精神抖擻。
第二天他還得養足精神去拜年，現在也不是以前了，關係網大了之後都得面面俱到。
一直到處拜年走親戚，直到忙到了初五接完財神，初六纔有空給他爹擺兩桌。
初七他才又請到了人過來看一下房子，量一下尺寸再出設計圖。
初九是阿海結婚的日子，初八就開始吃起媒酒了，又因爲訂婚結婚一起辦。
初八中午就開始吃，連着吃兩天。
他們家也從年後就開始張燈結綵的佈置，兩兄弟也看着一個比一個歡喜。
葉耀東看了都忍不住感慨，小時候滿地打滾，三天兩頭打架，然後一起捱揍的兩個，現在竟然都要一塊兒結婚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他朝兩人招招手。
“怎麼了三叔？”
“家裡都準備好了嗎？明天就要擺酒，後天要當新郎官了。”
“都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葉成海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天都笑呵呵的。
“給你賺到了，省城的房子買下來了沒？”
“已經買下來了，要是沒買下來，還不能這麼順利的結婚，年前我都老擔心了。”
“有去房管所登記了就好，以後要有錢有機會多買點房子，錯不了。”
葉成海兩口子就待在廠裡上班，也沒有額外的收入，這相當於也沒有發財的機會了，只能多存點錢，以後慢慢的買房了。
“買那麼多房子，我們也住不過來啊。”
“住不過來可以拿去租，不用擔心，穩賺不賠，拿個幾十年以後拿去賣了，就當做存錢唄。”
“行，到時候再說，我打算結婚後，自己試着去做一下漁船的一些配件。”
葉耀東好奇，“什麼漁船的配件？”
“一些動力裝置的配件，只要有個場地，弄臺簡單的機器，小本投入先搞搞就可以。”
“可以啊，有想法就去幹，正好你老丈人管理着那麼大的造船廠，你只要搞出來就不怕沒人要，有船廠可以兜底。”
他直點頭，“我就是這麼想的。”
“有沒有本錢？”
“有的，彩禮錢我媳婦不是帶過來，到時候跟她商量一下就好了，反正也是我們兩口子的錢。”
“那得好好說了，要是不夠的話，可以問三叔借。”
葉成河拍着胸脯出聲，“不是有我嗎？哪輪得到三叔借錢。”
“是啊，你現在可是小財主，去年可沒少賺，弟弟妹妹壓歲錢給了沒有？”
“給了，前幾天一大早就跑我牀邊叫了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