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並不認識江審言。
他只見蔚剛他們引了個南崇的官兒來,這個官兒看起來比在場所有的人排場都大,連吳德水的兩個兒子看到他都規規矩矩行禮,口稱“姑丈”。
此人年紀在四十來歲,不到五十的樣子,面色白皙,一看就是常年養尊處優不受風吹日曬,雙眉斜插入鬢,目光溫和,下頦長髯飄灑,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王十三心懷惡意揣度:“此人年輕的時候,必定是個靠皮相吃飯的小白臉。”
吳二道:“姑丈,您來了,快看看我大哥,他傷得不輕,燕白先生也不知現在何處,只好請他的弟子先救着。”
衆人讓開路,那人走進了書坊。
屋子裡人太多,他一時沒有注意到貼着牆角而站的王十三。
宣同方趁亂撤到了王十三身邊,悄聲道:“陸少爺,此人便是江審言。”
王十三聞言心裡猛一沉,連宣同方他們四個都認出了自己,江審言是他爹的老相識,“至交好友”,幾乎義結金蘭,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他來。
奶奶的,幾個老小子不地道,答應得好好的,敢背地裡陰我!
他不管江審言,先向宣同方看去,目光惡狠狠的全是殺意。
宣同方下意識就想到了上午在陳府裡韓央的下場,不由地寒毛倒豎。
學了《明日真經》的王十三實在是給他太大的壓力,他們特意今天把江審言引來,確實是想着以陸鴻大的兒子作餌,不過當着王十三他卻還要好言安撫,尋詞解釋。不然的話呆會兒打起來這位爺能先生撕了他們幾個。
“陸少爺,人太多了,咱們得想個辦法突圍,這裡就數江審言官大,此人位高權重,對小皇帝和吳德水都很重要,一會兒你來吸引他的注意。我們幾個在旁突然發動。只要劫持了他,所有的人都會投鼠忌器,而江審言會害兩位陸爺。說明他也是個奸詐怕死的,咱們只要從這裡順利脫身,就可以迫使他出力,叫燕白給顧姑娘治傷。”
一番耳語。終於叫王十三臉色好轉了些。
也是,他和宣同方幾個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是他自己疏忽了,沒防備幾個小子自作主張,先脫了身再來同他們算賬。
他打定主意,鼻子裡“哼”了一聲:“他不認得你們?”
宣同方鬆了口氣。低聲道:“二十多年了,陸二爺寨子裡當初那麼多人,姓江的哪能都記得長什麼樣。這些年我們四個常在他眼皮底下混,若是認識。還不早下令抓人了?”
“這打起來,你們以後可不用再在嘉通出現了。
江審言發了話,差役問也不問,便去案桌上將文笙那幅畫了一半的畫收起,捧給了莊子騫,由莊子騫親自轉呈給了江審言。
文笙沒想到多生出這樣的枝節來。
燕白沒有露面,打亂了大家的佈置,按說她該幫着王十三參謀一下,江審言爲什麼會是這麼個反應,接下來他們怎麼應對纔是最好的選擇。
但她這會兒實在沒有那個心力。
這一天呆在書坊裡,身體雖不疲憊,情緒卻是起起落落,現在只覺着心慌氣短,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連站着都吃不消,何況其它。
故而文笙只是一猶豫,便決定順勢而爲,接受江審言拋下的誘餌,伸出手去,拉住了王十三的右臂,輕晃兩下,柔聲道:“不遜,聽大人的話,咱們先走吧,天黑了,我有些不舒服。”
她的聲音如一汪清泉,雖然很輕,卻足以叫屋裡的人都聽到。
爲救治吳豐,這時候書坊裡已經燃起了好幾盞燈,江審言藉着燈光低頭看畫,吳家人的心隨着大夫和吳豐起伏,其他的人卻聞聲一齊向文笙望去。
即使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王十三被文笙這彷彿撒嬌地一晃胳膊,跟着半邊身子都酥麻了一下,回神道:“啊?好,咱們走。”
他回身的工夫,文笙整個人都晃了晃。
王十三嚇了一大跳,連忙將她扶住,半扶半抱,攬着她的肩就要往外走。
宣同方神情變幻,這麼好的機會,江審言離他們只有丈許遠,難道就放棄了不成?
可要叫他出聲攔王十三,怎麼攔?
江審言發話叫走,衆人閃出一條路來,王十三扶着文笙走在前頭,童白霜兩手交握,恨恨地望了吳豐一眼,低頭跟在了後面。
三個人眼看要跨過門檻,走到大街上。
江審言看看畫,又擡頭看看王十三和文笙二人的背影,皺了皺眉,道:“慢着。”
他一開口,門口的兵卒隨從一齊攔阻,擋住了王十三的去路。
王十三心中不由一沉,突然想道:“姓江的明明認出我來,爲什麼會放我離開?他定是知道《明日真經》的厲害,怕我突然動手取他性命,所以纔有意放我走,等我離他遠遠的,再來調兵捉我,說不定還會像他當初對付二叔那樣,調攻城弩來。奶奶的,大意了,剛纔怎麼沒想到?”
他心裡“這可怎麼辦”的念頭還未轉完,就聽着身後江審言道:“‘待了浮名後,依君共掛冠’,好詩,好畫。如此好的一幅畫,只有一半着實可惜,本官想邀請賢夫妻去我府上,把這幅畫畫完。作爲酬謝……”
話音未落,便聽着兩人齊齊阻止道:“大人,不可!”
狄氏兄弟一出聲,屋裡不知有多少人暗忖:“原來這兄弟倆不是啞巴啊。”
王十三回頭,就見江審言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錦香袋。()
ps:10月倒數第二天,大家麼麼噠。